“爹,”雲翎轉過頭,辯解道:“我對顏惜沒有那個意思。”
“好了好了,不管你跟誰在一起,爹都贊成,爹只希望你過的好。”雲過盡拍着她的手背道:“夜深了,回屋去睡吧。”
想着雲過盡定然是精力不足需要休息,雲翎點頭,起身退出門去,她出房門不久後,牀榻之上的雲霄閣主輕輕喚了一聲:“高遠。”
一直候在側門的高遠走了出來:“閣主,有什麼事吩咐屬下?”
雲過盡勉力坐起身,模樣從未有過的虛弱,想來方纔同雲翎說話之時,定是在勉強苦撐,他用力將手背頂着膻中穴的位置,面色蠟黃,氣喘吁吁地道:“龍丹的事如何了?”
高遠道:“消息來報,說落到了八方寨裡,屬下已經派了人過去,不論用何種手段,定要勢在必得。”
雲過盡道:“好,拿回龍丹你第一時間便交給荊安神醫,讓他速速配出小姐的解藥。”
高遠道:“是,屬下遵命。”
雲過盡臉色略有寬慰,卻仍蹙眉不展,好半晌他若有所思地道:“最近鬼域宮活動頻繁,怕是就要行動了.....”
高遠道:“看情況確實如此。”
雲過盡沉默片刻,面色凝重地道:“那麼,一切便按先前商量的應對計劃進行.....”
高遠道:“是,屬下這就去部署。”
雲過盡一語完畢,眉峰漸擰,他強忍住體內劇烈的不適感,摸索着將枕下一個小四方金絲匣子遞給心腹。
“這是什麼?”高遠接過匣子,不解。
“你打開來看看。”
這盒子高遠甚是熟悉,他疑惑地道:“這裡頭,難不成是.....閣主遺命?”打開了來,將裡頭一塊錦布展開,掃了掃錦布上的內容,神色一變:“閣主,您這是?!”
“高遠,你跟了我這麼多年,我從不拿你當外人。我這病狀,看來是無力迴天的了,立這閣主遺命是勢在必行的事。”
高遠握着匣子,躊躇道:“小姐明明還在,你即便立新一任閣主,也該是小姐纔對,怎麼是.....”
雲過盡用手掌強抵住疼痛的部位,嗓音因爲疼痛而稍稍變聲:“高遠,按我說的做。”
高遠抿着脣,將匣子封好,緩緩跪下身去:“是,高遠領命,必不負閣主所託。”
雲過盡頷首,道:“裡頭除了閣主遺命,還有一封信,待我不在,你便親手交給小姐。”
“是。”
三月十五,桐月正半。
大清早,雲翎提了個小巧的籃子,跟着紫衣兩人一同出了棲梧苑,小六老遠得瞧見了,道:“小姐,紫衣,你們這是要去作甚?”
雲翎道:“爹爹這兩天都沒吃下什麼食物,今早難得聽他說想吃棠梨花核桃餅,可家裡沒有現成的棠梨花,我記得後山六老洞那有幾顆棠梨樹,我去採點新鮮的來。”
小六道:“六老洞那麼遠,您這一去一回估計沒到夜裡是回不了的,還是我去吧。”
“採棠梨花需要一定的技巧,你不會,還是我親自去吧。”雲翎道:“對了,估計待我回來之時天色定然已黑了,你叫那側門的王大娘今夜裡別鎖門,以免我進不來。”
說罷向身後紫衣招招手,兩人拎着籃子並肩同去,走的遠了,小六還模糊地聽到雲翎揉着眼皮道:“這是怎麼了,今兒眼皮一直狂跳不休,似乎是有什麼不好的事要發生,總覺得心裡頭慌慌的.....”她扭頭看了身後的路:“要不今兒我就不去了,專心守在閣裡算了。”
“小姐你太多心了,眼皮跳跳乃是很常見的事,定是你昨夜裡沒睡好才導致。”紫衣道:“再說,這青天白日的,能有什麼不好的事要發生啊,決策上有我們英明無雙的劍聖閣主,指揮裡有四平八穩滴水不漏的高遠總管,裡三層外三層都是來來往往武功高強的家丁守衛,再遠點還有個小王爺做靠山,我們雲霄閣可是天底下最太平安全的地方了,小姐你儘管安心出門吧!難得閣主有點胃口,別讓他的棠梨花餅等的太久!”
雲翎想了想,還是跟着丫頭一道去了。
三月份的夜裡,冷意仍在。天上無星,孤伶伶的一輪圓月掛在樹梢,白得有些滲人。
雲霄閣的側門小屋,熟睡中的守夜人王大麻子被一陣嘈雜而凌亂的聲音驚醒,那聲響隱約自前院傳來,似是人羣的吶喊聲,又似是刀劍的擊打聲,奈何這側門離前院太遠,他人老了,耳力不好,聽得不大清楚,他起身踮起腳往窗外瞄了瞄,遠遠瞥見正殿的方向火光四起,隱約有紛亂的人影在晃動。
“前面是怎麼了?”他心下沒由來的有些發怵,嘀咕的自語聲將身畔的老伴吵醒,王大娘揉揉眼睛,道:“怎麼了,起來做什麼?”
王大麻子披衣起來,道:“正殿那邊似乎發生了什麼事,我去瞧瞧。”
王大娘道:“大半夜的,能有什麼事?莫不是小姐回來了?她說今兒去六老洞有點事,晚一點回,叫我門別關。”她一邊點亮油燈,一邊聽着屋外的動靜,也感覺到前方那凌亂的腳步聲,疑惑地道:“怎麼前院子裡動靜那麼大?出了什麼要緊事?”
她話落,依稀聽見一牆之隔外虛掩的側門被推開的聲音,緊接着傳來極輕的腳步聲,她翻身而起,衝外頭喊:“小姐,小姐,是不是您回啦?”
無人回答,王大娘穿上鞋推門便向屋外走去。
天太冷,王大麻子摸索着厚皮子外套,正要套好了出門,驀地一陣奇怪的聲響傳來,似是一段不成旋律的鈴聲,隨即他聽到輕輕的一聲悶響,彷彿是皮肉貫穿的聲音,他心底陡然一跳,再來不及多想,衝出屋外。
屋外,冷月如霜,昏暗的側門旁,涼風蕭瑟地從柴門吹過來,一個瘦小的身影堪堪佇立在那。料峭的風中,猶如一抹飄搖的鬼影。
王大麻子一驚,定睛一看才發現是個十來歲的孩子,那孩子着一身深藍的袍子,隱在這深深的夜色裡,彷彿隱形人一樣,一張小臉卻詭異的發白,手中握着一串怪異的鈴鐺,正目光空洞的瞧着自己。
王大麻子驚道:“誰?!”話剛落瞥到柴門腳下,一個人軟綿綿的趴在那裡,汩汩的鮮血正從那人身下氾濫而出,可不是自家婆子還是誰?
王大麻子猶如被驚雷劈,定定的瞧着老伴的屍身,正要哭天搶地的撲向自家婆子,卻見對面那童子露出一抹詭譎的表情,手中鈴鐺一甩,一陣“鈴叮鈴鈴——”的聲樂響起,王大麻子腦中瞬間空白,雙手竟不停使喚,拔出腰間的刀,霍地一下插入了自己胸膛之中。
劇烈的疼痛之中,他看見自己胸腔的血噴泉一般涌出,他睜大眼,萬分不敢置信的瞧着自己握刀的手,然後,一點點癱軟下去。
夜如墨,那藍衣童子漠然地踏過王大麻子的屍體,如一朵暗色的雲,輕飄飄往院內遊弋而去。
他身後,一羣墨色身影隨之而去,手中彎刀均猶自滴滴答答的沾着血跡。他們一身黑衣,身形飄忽不定,若一羣夜半飄蕩的索命鬼魂。
一羣人走遠後,空曠的夜空又平空出現兩個身影,其中一個立在高大的玉蘭樹梢上,那般細弱的枝椏原本連幾隻飛鳥都未必承受的起,可她的腳尖穩當當的落在上面,輕悠悠的似一片葉子,顯然輕功早已經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
樹枝上那人身量矮小,隔着面上的黑紗,她遙遙的看向雲霄閣正門主殿的方向,頗有些喜滋滋地道:“風兒,你瞧,前頭火光大盛呢!應該是崆峒千絕那五派的人到了。”
風清朝前探了探,道:“義母說的不錯,正是那五大派的人,那坤嶺的孟堂主能將他們糾結在一起,果然本事不小。”
巫殘歡譏誚地道:“風兒,你莫將這事看的太簡單了,你以爲就憑坤嶺那個小小的堂主,便能號召得了這些門派的精英人物麼?”
風清疑惑道:“不是孟潭,那能有誰?”
“孟潭只是個棋子,能攪動五派動向,其背後真正的勢力是,”巫殘歡拖長了聲音,掛着一抹不可琢磨的笑:“北燕奚氏。”
“北燕奚氏?”風清一驚。
巫殘歡頷首道:“是,除了身份不亞於皇室之族的北燕奚氏,誰還有那麼大的能力,足夠成爲五派圍攻的幕後推手?”她擡頭望望天算算時間,笑道:“呵,那奚氏老爺子真是深得我心,挑的正是雲過盡劇毒發作痛苦難耐的時辰趕來圍攻,看看眼下這個架勢,估計前頭已經打作一團了。正好,我們從後門進,前後夾攻!”
風清躊躇道:“但我們跟五大派亦有矛盾,這樣貿然上去,正面衝突的話我們定然也討不了好。”
巫殘歡道:“誰要跟五大派正門糾纏了,他們在明,我們在暗,雲霄閣以一敵六早已焦頭爛額,我們只需在暗處趁亂下手便好。再者我們可以坐山觀虎鬥,他們雙方河蚌相爭,我們待其兩敗俱傷,再一鼓作氣衝上去,如此坐收漁翁之利。”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