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兒跑了,離光瑤抱着人走了,眼前的情景就變成了兩個畫面,就像有兩面鏡子一樣,我都可以看得清楚。
一邊是南兒拿着儲物袋上上下下地搗鼓,卻搗鼓了半天也沒將他的鐵劍弄出來,氣得要砸那袋子,舉高了卻又捨不得,一雙細長的眼睛使勁瞪着,坐在牀上生悶氣。另一邊是離光瑤將玉未央等三個小孩的房間安排好,就在距離她的寢宮不遠的宮殿裡,召出了幾個劍靈照顧他們。在那之後,又讓紹焉負責三個小孩的安全,離光瑤自己去書房處理了些軍務。這一忙就忙到了晚上,慄珖來叫她吃飯,離光瑤跟四個小孩並慄珖夫妻吃得歡樂。玉未央端着飯碗望望這邊看看那邊,小聲問道:“離姑姑,那位小哥哥是不是生央兒的氣了?”
離光瑤給她舀了一碗芋梗瑤柱湯:“沒有的事,你那小哥哥在自己院子裡練功呢。”
“爲什麼晚上了還要練功啊?小哥哥不餓麼?央兒一頓不吃就好餓好餓的。”
“小哥哥的飯待會兒我拿去給他,你們第一天來,離姑姑不虐待你們,但是到了明天你們不練完功離姑姑也要不給你們吃飯的哦!”
“那、那……”玉未央小聲又開心地問道:“不給吃飯的話,離姑姑也會給央兒端飯去嗎?”
“咳咳!”離光瑤登時給嗆了一下,笑得直不起腰來:“央兒啊央兒,你可真是離姑姑的貼心小棉襖啊……你認離姑姑當孃親好不好啊?”
“啊?”玉未央一張小臉皺成一團,爲難死了。“央兒、央兒很喜歡離姑姑,可是央兒更喜歡孃親。可是……是不是央兒不當離姑姑的女兒,離姑姑就不喜歡央兒了?”
“哈哈!”沉曇跟溟音都笑了起來,沉曇就坐在玉未央身邊,拉着玉未央的小手安慰她:“央兒你別怕,神女跟你鬧着玩的,神女可喜歡你了。”
“哦,還叫神女哦?”離光瑤不高興地說。
沉曇跟溟音對望一眼,齊聲叫道:“離姑姑。”
“這才乖嘛!”離光瑤開心地笑道,端着一個食盒站起來說:“好了,三個小寶寶要好好吃飯,今晚聽劍靈姑姑的話,好好睡覺。離姑姑我啊,要去看你們的小哥哥去了,晚了怕小哥哥要餓壞了。”
我看着離光瑤拎着食盒離開,心道:你才記得我家小師尊沒吃飯啊?你在這頭跟三個糰子開心得開心,我的師尊卻在那頭一個人生悶氣,對着那儲物袋大眼瞪小眼呢!
離光瑤一路含笑走向距離她的寢殿,離光瑤的寢殿分一個正殿左右兩個配殿,左邊的配殿是平時處理事情用的,右配殿就是南兒的房間。她走近了,故意將腳步放得重重的,在空無一人的宮殿裡分外明顯。南兒聽出了她的腳步聲,立刻衝到門口將房門栓了起來,還推了桌子擋在門口,自己抱臂坐在桌子上。
離光瑤分明將裡頭的動靜聽了個明白,捂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來。我看她眼珠子靈動之極地轉了轉,一臉的精靈鬼怪,不禁也好奇起來……雖然不想承認,但是我很喜歡看她捉弄之後,南兒那精彩的表情,換做長大後的師尊,我哪能見到這麼多表情啊?真是太可愛了!
“咳咳。”離光瑤裝模作樣地咳了一聲,敲了三下門。“南兒?你在吧?師父我給你送晚飯來了。”
南兒轉頭看了一下房門,很快又甩頭回來,很乾脆地應道:“哼!”
“哦?生氣啦?”離光瑤推了推們,吃驚道:“怎麼把門堵上了?南兒,快開門,再不開門,師父我可要撞門啦。”
“有本事你就撞啊!”南兒挑釁地說,“到時候轟隆一聲,整個千目神宮的
人,包括你那剛接過來的三個小寶寶,都知道他們心中無所不能的神女被人拒之門外了,需要動用武力以大欺小恃強凌弱才能進來。”
看你到時候怎麼丟臉!哼!我默默地在心裡爲南兒補充道。
“哎呀……南兒,你怎麼能這樣對我呢!”離光瑤傷心地說,“你這是要我丟臉麼?你捨得麼?”
“我……”南兒遲疑了一下。
“唉……既然南兒要這樣,那我也沒辦法了,只能隨便你了。”離光瑤唉聲嘆氣地說,可我在外頭,分明看見她眉梢眼角全是得意而調皮的笑。“南兒,我可撞門了,我這一撞,整個千目神宮都知道堂堂的小男子漢,竟然爲了一點點小事就賭氣不吃飯,哦哦,好有男子漢氣概,好成熟呢!”
南兒臉上登時變了神色,要是她真的撞門了,到時候丟臉丟得更大的事他啊!這叫他怎麼在那三個新來的面前擡頭?我捂着嘴笑了起來,離光瑤可真會,打蛇打七寸啊這是!
“離光瑤!”南兒着急地爬上桌子就要去開門栓,要阻止離光瑤撞門,離光瑤卻使了個法術,輕巧地穿過了牆壁到了房間裡,脆生生地應道:“哎!”
南兒給嚇了一跳,猛地轉過身,卻正好撞上離光瑤伸頭到他面前。南兒的身體經過這段時間的調養,已經跟這個年紀的孩子一樣高了,這下又站在桌子上,離光瑤本身的身姿就比較嬌小。這一下猝不及防地對比,竟然變成了南兒俯視離光瑤的形勢,離光瑤那張美麗絕倫的臉就這麼湊到南兒面前,鮮紅的嘴脣含着笑,修長的鳳眼裡也全是溫柔溫暖溫煦的笑意,瑩瑩流轉彷彿光彩一樣。
再去看南兒,只見南兒傻在原處,一動不動目瞪口呆地看着離光瑤近在咫尺的臉,一點紅色從他的臉頰蔓延到耳朵。我看得心中騰地一跳,不知爲何覺得有些不對。
“你……”南兒嚥了一口口水。
“我怎樣?”離光瑤將食盒往桌子上一放,跳到桌子邊坐下,伸手便將南兒拉了下來,笑道:“我還是有點本事的,對吧?”
“你!”南兒的臉紅了又正常,正常了又紅,哼道:“也就是些偷雞摸狗的本事罷了!”
“哦?是麼?那小男子漢,你要趕緊將我那些偷雞摸狗的本事學好了啊。”
“學好了做什麼?學你半夜穿牆麼?”
“半夜穿牆是有許多好處的。”離光瑤給了他一個大海碗出來,面上一半菜一半白飯,白飯上還澆了肉臊子,諄諄教導道:“譬如你將來喜歡一個姑娘了……”
“咳咳!”南兒立刻就給嗆了個半死不活,抱着飯碗差點咳出眼淚來。離光瑤嚇了一跳,手一揮遠處羅漢牀上放着的茶壺就飛了過來,二話不說將茶壺嘴對着南兒就開始灌,另一個手給他拍背順氣。“你沒事吧?我可就你這麼一個徒兒,別沒上戰場給敵人打死反而死在一口白飯上,傳出去我離光瑤的面子往哪裡放啊?”
“咳咳……”南兒灌了好幾口茶終於緩了過來,將飯碗往旁邊一放抓着離光瑤的手腕問道:“你剛剛說什麼?”
“什麼什麼?”離光瑤好笑地看着他,把茶壺放下了又把飯碗塞到他手裡。“我說,你要是給一口飯嗆死了我的……”
“不是這句!”南兒着急地打斷她的話:“我是你什麼的弟子?”
“哦……”離光瑤一臉的奸計得逞,“你終於承認是我的弟子啦?”
南兒又怒了:“離光瑤!”
“好了好,服了你了!”離光瑤舉手投降,“爲了讓你安心吃飯,我還是重複一遍吧。”她含笑望着南兒,目光卻
極爲認真:“你是我離光瑤唯一的弟子,唯一,獨一無二,絕不重複。”
南兒在她的目光下嘴角翹了翹,還沒形成一個弧度就給他低頭遮掩住了,他沒好氣地說:“像你這種老妖怪,當然只能有我一個弟子了。”
“唉……”離光瑤大聲地嘆氣,“是啊,歪竹配劣筍吶!”
看到這裡我算是明白了,原來南兒鬧了一下午的彆扭,原因竟然是誤會離光瑤要收玉未央等人爲弟子嗎?我回想了一下,在返景神宮時玉未央也說過,那個人指點過很多人修行,但卻沒有將他們收爲徒弟。我默默地汗顏,南兒這樣子,可真像當初我看不得師尊收徒,更看不得師尊跟別的女子要好。
“哎,小男子漢……”離光瑤像是有話要說,或者也是無聊了想找話題,卻被南兒不客氣地打斷了。“別叫我小男子漢!”
“是是是。”離光瑤好脾氣地從善如流,“我說南兒啊……”
“也不許在別人面前叫我南兒!”南兒狠狠地嚼着飯菜,彷彿這樣他就能散發強大的氣場,將身邊的女子震懾住。“南兒這個名字,除了你跟我……”
“除了你跟我,還有你慄珖姑姑、爵諮姑父知道。”離光瑤接口說。
南兒臉上閃過一絲懊惱,不肯鬆口:“那從今往後,除了你,誰也不許叫我南兒!慄珖姑姑、爵諮姑父都不可以!”
離光瑤無奈:“不叫你南兒,那叫你什麼?”
“叫我……”南兒一時語塞了,不知爲何忽然神色就黯然起來。我在一旁眨眨眼,恍然大悟。哦,聖女跟那位仙君死得匆忙,他只有聖女給他取的乳名,沒有姓名字。
“傻子,難過什麼?”離光瑤捏了捏他的耳垂,笑道:“師父師父,一日爲師終生爲父,我不可以幫你取名字麼?我說過的,你想要的,我都會幫你做到。”
“說話就說話,不許動手動腳!”南兒臉又紅了,望着離光瑤卻有些期待。
“我想想啊……”離光瑤歪着頭說,“你父親的姓氏如今也只有我一個人知道了,他姓啓。我同你父親最後一次以心鏡之術通話時,我問他喜歡你母親什麼,他跟我說了一句話,‘子慕予兮善窈窕’。所以,你就叫啓子慕吧,字善之。”
“啓子慕,字善之……”南兒喃喃着重複道,目光明顯高興得很,卻板着一張臉嫌棄地說:“善之善之,跟扇子差不多,我不要什麼字了,麻煩死了。往後我就同別人說,我叫啓子慕。”頓了頓,他別開頭小聲而彆扭地說:“當然,你可以叫我南兒,也可以叫我慕兒。但是!”他轉過頭惡狠狠地說:“只許你一個人叫!要是你給別人叫了,我就改名!”
“嗯,是是是。”離光瑤笑着應道,好像發現了什麼特別好玩的事一樣,又伸手去捏南兒的耳垂。“以後啊,沒人的時候我就叫你南兒,有人的時候,我就叫你慕兒。那作爲回禮,你是不是也該改口了啊?”
“嗯……”啓子慕沉思道,“是應該改口了。以後有人的時候我就叫你離光瑤,沒人的時候我就叫你……就叫你……”他不知爲何就支吾了起來,轉頭一看正對上離光瑤期待的目光,忽然就閉緊了嘴脣。躲不過,乾脆將空碗往離光瑤手裡一塞,跳下桌子道:“不說了!練了一天的劍髒兮兮的,我要去洗澡了!男女有別,你趕緊回去吧,小爺我纔不要壞了你的清譽!”
“嗬,你還知道男女有別了呀?”離光瑤被逗得笑了。
我在他們的笑裡疑惑,總覺得……哪裡開始不對勁了,好像天女織布的時候錯了一梭。但現在,還什麼都看不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