暫相逢城的事就這麼完了,至少我是這麼認爲的,沒成想卻漏了一個意外與一個尾巴,而且意外還是被尾巴帶來的。
回到青曦頂的第二天,吃過早飯師尊就開始訓我,訓着訓着就想把我攆去面壁思過。正在這時,一道結界被觸動的氣息同時驚動了我們倆。
我只是感覺到氣息的觸動,分不清楚是誰,就問師尊:“師尊,你有客來訪,我就不用去面壁思過了吧?”
師尊難得還沉吟了一下,說道:“不必,你隨我會客。”
這麼正式?到底是誰?我掰掰手指算了一下,好像我所知道的師尊的朋友,就只有九重天上那位浪蕩子而已。但是不對呀,那個沉曇上仙每次來不是先鋪一層金閃閃的瑞氣才肯下來麼?
我還嘀咕着是不是四百年不見沉曇上仙終於改掉他那臭屁的習慣了,就聽一聲蒼老的聲音:“無量壽佛,蓮華門三長老臨昭、臨垣、臨欣,拜見蓮華上仙,求上仙賜見。”
蓮華門長老?他們來幹什麼?我心頭一驚,師尊卻已經打開結界之門讓他們進來了。師尊是堂堂上仙,蓮華門的長老也不過是個地仙而已,比之師尊不知差了多少等級,師尊自然是不願多話了。
我看見三團人影與一團貌似靈獸的氣息飄了進來,三團人影長老行了個道家的大禮,說道:“拜見蓮華上仙。”
師尊微微頷首,閉目端坐,什麼都沒說。在場除了躲在師尊後邊、抱着木瓜啃的阿南,就屬我的地位最低,沒辦法,我沒有封號嘛。我只好出面招呼:“三位長老有禮了,不知三位長老泊撥冗前來,所爲何事?”
“你……”某長老冷笑一聲,“原來所言是真!上仙竟真的將你這不肖弟子收回了!”
“嘿!”我笑了,“敢問這位長老道號?”
老道士語氣輕蔑:“貧道臨欣!”
一斤火,果然有夠火爆的脾氣。我只好教起他規矩來:“這位臨欣長老,蓮華門什麼時候能管到青曦頂上頭來了?”
這話着實嗆人,但我說的是事實。師尊的身份擺在那裡,除了佛祖、天帝那一類六界大佬,這些什麼門主、大仙,一個兩個誰敢對蓮華上仙指三道四的?
“你……”另一個道士也忍不住了,“仗勢囂張!”
“臨垣師弟。”最後一個道士,也就是臨昭終於發話了,“謝姑娘說得不錯,青曦頂之事我蓮華門卻是不敢多言,但蓮華山之事,卻不知蓮華門可言與否?”
我心裡咯噔一下明白了,原來是來說四靈測命陣的事。我大概地想象了一下,門下的散仙璟壬連同十五個元嬰修士被我弄死了,四靈測命陣也被師尊一道劍氣毀了。蓮華門想來也是震驚得很,氣急敗壞地上門興師問罪了。不過這一屆蓮華門主還真是不上道,從前到青曦頂興師問罪的可都是門主親身呢,這次居然只派了三長老來,着實有些不像話。
“臨昭長老指的,可是四靈測命陣之事?”
“不錯!”臨昭的聲音裡也有憤怒。“我門下那不成器的弟子璟壬連同他那十五個弟子,不知何處得罪了上仙,竟被打得魂飛魄散,連四靈測命陣也一同被毀。上仙可知四靈測命陣乃是蓮華門爲了考驗上山拜師之人而設立,並無半點傷害之意?”
“嗯,這個師尊與我自然知曉。”我點頭微笑,“我從小在青曦頂長大,受蓮華門照料頗多,對蓮華門之事,自然清楚得很
。”
我故意停頓了一下,滿意地感覺到周圍洶涌得幾乎爆發的怒氣,才問道:“但三位長老可曾到四靈測命陣中看過?”
三人俱是一愣,臨昭道:“確實不曾,但璟壬與其弟子被殺,難道不是出自二位之手?”
“是出自我們師徒之手,但具體情形,還是請三位長老屈尊降貴地去四靈測命陣中看看吧。”我不鹹不淡地說,“趁現在氣息未散,看完了四靈測命陣,還請三位長老到山下的暫相逢城走一走,尤其是執衛府與名叫沒命莫來居的醫館。等三位長老將這些事做了,再來青曦頂喝茶。”
臨欣怒道:“你一個小小孩童,竟敢對吾三人如此輕慢?”
我微冷道:“三位不過是小小地仙,竟敢在上仙面前三番兩次出言不遜?這六界如今是不同了,映嫿門主尚在時,六界都是看輩分的,如今的六界,卻要看年紀了。想來過幾日我須到九重天一趟,天界那位小皇子不知比我小多少,我得去欺負欺負他,纔對得起他叔叔沉曇上仙欺負我這許多年。”
話裡的意思清楚得很,我師尊蓮華上仙比你們開山祖師的輩分還高了幾輩,我是師尊唯一的弟子,少不得也是與蓮華門開山祖師夜觴冥一輩的。上一代蓮華門主映嫿對我們青曦頂可是客客氣氣的,見了我也要稱一聲“少君”。如今的門主大約是映嫿的弟子濟陌,竟敢擺起譜來,可真是有出息了!門下的弟子沒關好,蓮華門的架子卻一日比一日大!
三位長老被我噎得說不出話了,忽然阿南吃飽了,從師尊背後探出個頭來,童聲稚氣地問道:“孃親,我還想吃芒果!咦?三位老爺爺好,你們的臉怎麼又紅又白又青的?是不是生病了?師公,您給老爺爺看看吧。”
童言無忌,這可真不愧是我兒子!我忍不住噗的一聲笑了。
“咳……”師尊終於說話了。“阿南,別吃太多芒果,小心上火。”
“噢……”阿南的聲音充滿了失望,忽然又瞬間興奮起來:“哎呀!大角馬!”
我分明感覺到一直隱藏在三位長老後邊的那團東西抖了三抖,大約比它的主人換他的名字時還要悲催。畢竟“嬌嬌”這個名字再粉紅嬌嫩再不適合它雄壯威武的雄性身份,也比一隻堂堂上等靈獸犀角虎被叫做大角馬的好。
不錯,一進來我就感覺到了,三位長老後邊的那一團東西,正是言不語的坐騎犀角虎。
“……”臨昭說話前先深吸了口氣,纔將犀角虎牽了出來。“此靈獸名爲犀角虎,乃是前任門主映嫿最小的記名弟子言不語所有,前日言不語忽然立下決定要步入佛門修行,託蓮華門將此靈獸交給謝姑娘。”
哦,原來如此,估計是言不語依舊不能原諒自己對梅三弄的事不管,最終釀成這麼多人送命。他說要超度,我還以爲他要自己念念經就算了,沒想到他居然要出家。不過他是映嫿的弟子,是道家的人,爲什麼要去佛家出家?道家也會超度的啊!
想來是言不語上門將犀角虎交給蓮華門的這些師兄,三位長老恰好又發現四靈測命陣壞了,璟壬跟他的弟子也死了,趁機上門問罪來的。
唉,言不語可憐,這三位長老卻有些一葉障目的可悲。
“將犀角虎留下。”師尊還是沒睜開眼睛,不帶感情地說:“去勘察。”
師尊發話,六界沒幾個敢不遵守的。三位長老只好忍氣吞聲地告辭了。我將
犀角虎牽過來,發現上邊有一個小小的符咒。觸碰之後,言不語的聲音傳了出來。
“二位仙尊:言不語出生即是罪孽,不曾想今日又添一筆,思來想去,唯有皈依佛門,虔誠苦修,方可贖清。嬌嬌乃是吾師映嫿門主所贈,師尊退隱六界之外,苦修禪不願攜帶靈獸,請二位代替吾照顧。罪人言不語再拜叩首。”
聲音說完,符咒就化爲一縷青煙沒了。
這話說得有些奇怪,不過各人有各人的過往,我們也不好繼續糾結。我看阿南很喜歡犀角虎,就給一人一獸做了介紹,師尊性子清冷,我又要用心修煉,青曦頂上沒什麼東西來跟阿南玩,有犀角虎再好不過了。
嗯,爲了給犀角虎一個見面禮,我還將它的名字改了,從嬌嬌變成了角角。犀角虎倒是很接受這個名字,阿南也很喜歡,整天抓着角角的尾巴到處跑。
又過了三天,蓮華門那三位長老終於姍姍來遲地又來拜見了。
“貧道師兄弟三人特來向上仙請罪,請上仙賜見。”
這一次師尊卻懶得打開結界之門了,給了一次面子你們不要,那及別想再有第二次。
“何事?”
三位長老只好站在結界之外回答道:“璟壬之事蓮華門已調查清楚,璟壬罪有應得,四靈測命陣中死魂也幸得上仙一劍斬殺,方纔消去一場災難。蓮華門感激不盡,特來向上仙道謝。”
“嗯。”師尊這就算是應下了。
我噗的一聲笑了,簡直可以想象三位長老臉色登時不好了又不敢怎麼樣的表情。得饒人處且饒人,我扯扯師尊的衣角,表示師尊,算啦!
師尊沉吟一會兒,說道:“蓮華門可還盛產各種蓮子食物?”
三位長老不明白不食人間煙火的師尊爲何這麼問,還是老實回答道:“自從映嫿門主退隱,蓮華門已少有人食用凡人之物。”
換句話說,也就是映嫿那種三五不着道的金仙才會那麼喜歡吃,整天折騰蓮子茶蓮子糕蓮子羹,他們這些正統的人是不會的!
“嗯。”師尊說,“明日,開始,蓮華門送青曦頂食物,爲期十年。”
呃!我禁不住腳下一滑……師尊,你這也太……太厚臉皮了!人家都來賠罪了,你還要人家給青曦頂送東西,一送還是十年!
“阿南必定喜歡。”師尊語氣一點沒變。
“……”三位長老幾乎停頓了一刻鐘那麼久,終於答道:“是,蓮華門必定送到。此外,還有一事,門主請上仙做客蓮華門,不知上仙……”
“無論何事,吾徒謝窈窕皆可代替吾出席。”師尊毫不留情地拒絕之後,更是毫不留情地將我推出去做擋箭牌。
“這……”三位長老遲疑,但也只能答應,“請謝姑娘明日到蓮華門一趟,門主相見。”
“好,謝窈窕明日必定拜訪。”我應道,“此外,我已做了母親,‘姑娘’兒子是萬萬不能稱呼了,三位長老還是稱我謝修士吧。”
蓮華門麼,師尊的用意我是清楚的。我不可能一輩子呆在青曦頂不出去,但我一旦再次出現在世人面前,我那段過往就會被挖出來,到時候究竟是怎樣的局面,我又該怎麼面對,卻是個不大不小的考驗了。師尊是希望我從小處着手,先在蓮華門試煉一番,畢竟蓮華門是靠着師尊的庇護,不敢對我怎麼樣。
明日蓮華門,會遇到什麼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