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努力讓自己笑出來，“哈哈，烏、烏先生，原來你纔是我家阿南的爹爹嗎？怎麼你……你也……”我鼻頭一酸，即便我仍舊將他當成烏先生又能怎麼樣？他即便是烏先生，也不願跟我在一起，也不願認阿南。
“神……”溟音氣急敗壞，張口就想就想罵我神經病，烏先生便喝道：“溟音！”
溟音忍了忍，忍無可忍地對我吼道：“這時候你還裝什麼傻？烏先生就是……”
“你不要說！”我失聲尖叫起來，鬆口長槍捂住耳朵：“你不要說！我不要聽！我不要聽！”
“謝窈窕！”溟音用力掙扎，卻被烏先生施加了一個束縛咒，怎麼都掙不開，只能衝我吼：“你其實一早就應該知道！他就是啓子慕！烏先生就是啓子慕！除了啓子慕，誰會叫你窈窈？你自己早就察覺到了，只是欺騙自己他是來找你的而已！你還想裝傻道什麼時候？”
“我……”我被他說得整個人一呆，晃了晃整個人往後倒去。
“小心！”烏先生驚叫一聲，飛一般掠到我身邊，將我抱在懷裡。
我靠在他懷裡，我的雙眼已經好了，明亮的眼睛裡，清清楚楚地映出他眉心那朵青色的三瓣蓮。而他的眼神如此清澈，一如既往的如冰雪一般，裡頭也清清楚楚地映出了我眉心的那朵三瓣蓮。
“我……”我忽然就冷靜了下來，冷靜得這麼快，我自己都覺得有些可怕。我問他：“你的樣子怎麼能瞞得過我？”
我雖然修爲遠不如他，但是他小時候給我教過很多識別易容法術的方法，而我修煉透骨生香之後，更不會以容貌來判斷一個人，而是以氣息。他身上清清楚楚的都是神息，而啓子慕身上分明是仙氣，兩者完全不一樣！
“我……”他開口了，將我扶着靠在一旁的珊瑚叢上，伸手拈了一個我從沒見過的咒法。剎那間，一團烈火竟然在海底燃燒了起來，將他包裹了起來。我明知在這烈火是他自己召喚出來的，卻忍不住爲他心中一緊。
能在堂堂南海之底的鮫綃宮燃燒，這是何等厲害的火焰！
那火焰燒了一下便沒有了，他的臉上卻有什麼漸漸地融化，等火焰徹底消失，眼前的人已讓我渾身冰涼。
眼前這張臉，我看了九百年，在魔界那三百年，在失明的這兩百年，我無時無刻不在想念。
我那時常常想，仙骨無寒暑，即便是過了這麼多年，他應該是沒有變的，該怎樣英俊，還是怎樣英俊，還怎麼冷漠出塵，還是怎麼冷漠出塵。到天宮一趟，青曦頂結界外面就會多出許多女仙們送的禮物，手帕指環簪子發冠衣服，堆得更小山一樣。
但我又常常害怕，怕他已經變了樣子，老了一點或者滄桑了一點，都要叫我難受半天。
只是那些終究只是我的猜想，直到我們決裂，我的雙眼都是瞎的，我們連最後一面也沒有見到。我還以爲這一生是再也彌補不了這個遺憾了。沒想到，上天，不，應該說是他，竟然以這
種方式讓我實現了願望。
卸下僞裝的那張臉與烏先生的臉相比，臉型沒變，依舊是劍眉星目，鼻子英挺，卻是完全換了一個人。更英俊，更出塵，更加冷若冰霜，更加冷酷無情。
“你……”我好像失去了震驚這種情緒，木木地問他：“你怎麼能……變成這樣？”
“赤水族的後人，有融玉庇護，可以隨意改變自己的容貌。”他解釋說，也平靜得很。
我又問他：“那你的仙氣呢？怎麼能變成神息？可不可以教我？”
世間的各種氣息，不同界就不說了，同樣在仙界裡，靈氣的等級最低，其次就是仙氣，然後是神息，最高一級是天地清氣。要是隨隨便便就能將仙氣變成神息，那功力可要提升一個等級的，我要是有了神息，可能就不會打不過他了。
他垂下眼，低聲說：“我乃是半神半仙之身，體內神息與仙氣可以只有轉化。”
“原來是先天的天賦啊，那我可學不成了。”我仰頭眨了眨眼，這是個習慣的動作，爲了防止眼淚掉下來。其實此時此刻，這個動作完全沒有必要，因爲我在海底，已經周圍的陣法被他們倆打架弄毀了，我的眼淚會化在海水裡，誰也看不見。
“你……”啓子慕握緊了拳頭，上前一步。
“站住！”我驀地尖叫起來，生生將他的腳步喝住了。他猛地擡頭，望向我的眼神震驚無比，聲音顫抖地說：“窈窈……”
“不要叫我窈窈！”我失控地尖叫，“我不是你的瑤瑤！”
“好，好，好……”啓子慕的聲音跟動作都變得順從而溫柔，他柔聲說：“我不靠近，我也不亂叫你，你……你不要激動，不要激動好不好？”
他叫我不要激動？我要怎麼不激動呢？我現在腦子裡已經化成一團亂麻！
他是啓子慕，他苦苦尋找離光瑤的魂魄，沒找到，在赤水之畔發現了我，便將我帶了回去。他想將我養成第二個離光瑤，而我不能，我不行。我只頂着一張離光瑤的臉，卻做不成離光瑤那樣英勇無雙，做不到離光瑤那樣明豔果斷，做不到離光瑤那樣風華絕代。望月妖族的望月冥草被自己的妖主燒掉了，他們將事情怪在我頭上，給我下了毒，他也不管我，還在青曦頂裡閉關。
我被毒得糊里糊塗，遇見了望月，望月比他厲害一點點，也許也是趁虛而入，將他抓來了。他本是不在意我的死活的，但是看到我這張臉就控制不住了，與我一夜歡好，讓我懷上了孩子。他明明知道一切，卻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將我從妖族拎回去扔在山洞裡面壁思過，什麼都沒跟我說。甚至，甚至還帶了玉未央回青曦頂，我誤會他們倆，他明知道玉未央有一個念念不忘的妖皇，卻放任我誤會，讓我負氣走掉，讓我認識了矩飛光。
我帶矩飛光回去青曦頂，我發現自己懷孕了，他明知道我壞了他的孩子，卻還讓我跟矩飛光走，只爲了讓我替離光瑤還什麼前世的債。我被矩飛光害了，掉在紅蓮業火裡……
“啓子慕，你是故意的對不對？”我輕聲問道，只覺得有什麼東西在我的心裡發芽，或者說在我心裡燃燒。“你故意讓我在紅蓮業火裡焚燒，毀掉了我的肉身，燒壞了我的魂魄，讓我即便是重塑身體也經脈盡毀。這樣我就能修煉千目蓮華劍，我的內力就是千目蓮華香了，我就更像離光瑤一點了，是不是？”
“我……”啓子慕只說了一個字就停住了，頓了一下才又擡頭焦急地說：“你不要亂想！”
避而不答，那就是我說出事實了。爲了讓我像離光瑤，他真是煞費苦心啊！
我就說嘛，爲什麼每一次都那麼湊巧，都是我在最危險的時候，就要絕命的時候，烏先生就出現了。爲什麼我第一次就有種錯覺，覺得烏先生跟啓子慕有些相似，只是神族與仙族之間種族的鴻溝，讓我一直堅信烏先生跟啓子慕是兩個人。
當初我在乾坤鑑裡看到他的身世，就應該想到，他的母親是赤水一族的聖女，赤水一族就是傳說中的火鳳凰一族啊，他的母親就是純血的火鳳凰！他的父親能跟離光瑤通信息，一定是仙界的人，他是仙族跟神族的混血，半神半仙之體，要轉化內力簡直易如反掌。
可嘆我竟然沒有想到！
“啓子慕，你是真當我傻，而我……是真的瞎了眼啊！”我仰頭感嘆道，“我就說嘛，我又不是水性楊花的女人，爲什麼會在短短的時間裡就喜歡上烏先生，分明……分明你在月華之心裡捅我的那一刀還沒有好，我怎麼可能又喜歡上一個男人。原來是你，原來還是你……呵呵……哈哈哈！”
我不禁大笑起來，扶着珊瑚叢笑得渾身顫抖，眼淚一串串地掉了下來：“啓子慕，你也真是運氣好，遇到了一個大傻瓜，被你騙了一次，又被你騙一次，不斷不斷地被你騙！原來她受的一切，一半都是因爲她是個瞎了眼的大白癡啊！原來一半的原因都是因爲她有眼無珠不如一個正常的瞎子啊！原來一半都是因爲她活該！”
“窈……”啓子慕着急地伸出手，又像是顧忌着什麼一樣，不敢往前一步，用溫柔的語氣叫道：“窈窕，你……你不要激動，控制住你自己。不要……”
“不要什麼？”我的聲音也變得很輕柔，好奇怪，我竟然還可以這麼鎮定。當初在月華之心突然知道他是阿南的父親的時候，我幾乎崩潰，整個人都瘋掉了，直接將自己的臉劃成了個醜八怪。但是現在……
我毫無預兆地抓住原本用來當柺杖的長槍，對着他的心口就是一刺：“現在我只想要你死！”
“住手！”兩道清喝同時響起，一爪一劍同時抓向我手中的長槍。那長槍是普通護衛用的，長劍卻是鮫人祭司的專屬佩劍暗夜之光，那爪子更是銜燭之龍的龍爪！
“你們……”我冷冷地說：“讓開！負責我連你們一起殺了！”
“姑娘！”慄珖失聲叫道，“你……”
“一目重瞳生青光……”眉冉的身體顫抖起來，驚恐地說：“天魔入心之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