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睜開眼睛，是因爲我感覺到一股氣息傳來。這氣息很清冷，攪得我體內的天魔之氣翻滾不已，明明應該痛得很，我卻覺得很是舒服。並不是身體上的舒服，而是心靈，我的心覺得非常非常安全，就好像在海上漂泊了千萬年的船終於回到了自己的港灣一樣。
一句話說，就是家的感覺。這氣息叫我想起青曦頂，想起……我的腦海裡出現一座模糊而看不清楚的宮殿。爲什麼我會想起這宮殿呢？我從小，明明只住過青曦頂那幾間茅屋而已，啓子慕身爲戰神，卻沒有自己的宮殿啊。而且那宮殿的樣子，也不是返景神宮、雲霄宮，更不是溟音的鮫綃宮，這是什麼地方？
我努力去想，腦袋裡卻彷彿有一根針，痛得我一下子就醒了過來。
“嗯……”
“你醒了？”啓子慕的聲音在我的頭上響起，他竟然還抱着我走，周圍也還是茂盛的樹木。
我問他：“怎麼還沒到？”不過只要還是在地面上，我就不是很怕，地上是不如九重天恐怖的，九重天有各種各樣對付仙魔的方法，但是地面上沒有。
“就快到了。”啓子慕低頭看了我一眼，皺眉道：“怎麼這麼快就醒了？纔不到兩刻鐘。”
我默然，拿捏不準該不該告訴他我夢裡見到的宮殿，我只覺啓子慕一定知道我不知道的是，我還要不要相信他。
我的沉默卻叫啓子慕一下子明白了，他問我：“夢到了什麼？是不是感覺到了什麼氣息？”
做惡夢很容易猜，沉睡的人忽然就醒了，除了被人打擾之外，唯一的可能就是做惡夢。只是，他怎麼知道我是夢到什麼氣息？
“我當然知道。”啓子慕笑得自信，“你的事情，還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
我撇撇嘴，嘲諷道：“是啊，上仙神通廣大，什麼是都在你的掌控之中，什麼都被上仙玩弄於股掌中，在上仙眼中，我就好像是一隻螻蟻吧？一念興起，便將我收養，讓我活下去。一念不快，就將我棄之不理，不管怎麼求饒都沒有用。現在呢？上仙又想做什麼了？”
“窈窈，你這樣說……”啓子慕閉了閉眼睛，嘆了口氣，低聲說：“我知道，你恨我。”
我點頭，一字一句地說：“對，我恨你。”
啓子慕卻笑了：“但也恨不久了。”
我一怔：“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你不是氣我什麼都騙你嗎？現在我就什麼都告訴你。”啓子慕說着抱着我穿過一道仙氣屏障，說道：“到了。”
到了？到了什麼地方？我勉強轉過頭看向前方，這一看，卻叫我大大地吃了一驚。
眼前出現了一座宮殿，這宮殿的樣式分明是上古時候的樣子，但是這輪廓……這輪廓不就是我剛剛在夢裡見到的樣子嗎？而且這宮殿周圍散發出來的氣息……我不會認錯的，這就是將我從夢裡驚醒的，那種好像是家一樣的氣息！
“熟悉嗎？”啓子慕抱着我緩緩地走近宮殿，懷念而惆悵地說：“窈窈，我們回家了，你知道嗎？”
家？我睜大了眼，正不明白他說的是什麼意思的時候，卻忽然看到了宮殿門前寬闊的半月形石臺。這石臺……這石臺也很熟悉，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我努力地想，又看見這宮殿的材質竟然不是普通的
磚，而是青玉！每一塊磚瓦都是青玉，連地板都是！
天上地下，古往今來，只有一個地方是全都用青玉砌成的。那就是……
“這裡是……”我脫口而出，“千目神宮？”
“嗯。”啓子慕點頭，抱着我站在了千目神宮的大門之前。
我聽着這話不禁想笑，哈哈……千目神宮，離光瑤的神宮，啓子慕將重傷得快死了的我抱來離光瑤的宮殿，竟然還跟我說是“回家”？這是怎麼會是我的家？我當做家的青曦頂，原來啓子慕從未當過家啊！
“呃……”我想嘲笑他的無情，也想憤怒他的無情，但話還沒說出口，手上便又是一陣劇痛。低頭一看，竟然是啓子慕將我的手掌割破了。
“你幹什麼？”我氣得掙扎，無緣無故的，爲什麼還要傷我？他就不知道我是個活生生的人，也會難過也會痛嗎？
“我知道你疼，你疼，我的心更疼，但是現在沒辦法，我不能讓你死。”啓子慕說，然後堅決地將我的血手印按在神宮的大門上。
“這個印記……這個解開封印的方法……”我震驚得不能相信眼前看到的景象，就像是我曾經在歸墟見過的那個神宮一樣，就像是很多次我用過的方法一樣，因爲我的血手印，神宮的門竟然緩緩地開啓了。
“這……”我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反應纔好。
這個血手印的方法是在歸墟的時候玉明如教我的，它解開過歸墟神殿的大門，取出過離火雲衣。打開過何咎九重的大門，取出過乾坤鑑。沒想到現在竟然能打開千目神宮的大門，那一瞬間，我心裡只有一個念頭：騙人的吧？我一個小小的仙者，怎麼可能會解開這麼多神族守護或者佈下的封印？
我不禁望了啓子慕一眼：這個神宮不會是啓子慕僞造的吧？
啓子慕抱着我穿過空無一人的宮殿，居然還有空看了我一眼，問道：“你腦袋裡又在想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我睡了一下，期間大概是天魔之氣悄悄地將我的傷勢修復了一下，所以我現在還有些力氣。我將心裡的想法說出來了：“上仙果然能力非凡啊，居然造了一個一模一樣的千畝神殿，實在是了不起啊。佩服，佩服！”
“什麼我造的？”啓子慕說，“原來我在你心裡本事這麼大，連千目神宮都能造出來？窈窈，你可知道千目神宮是誰建造的？又是用什麼建造的？”
我遲疑地說：“青玉？”至於是誰建造的，我還真不知道，難不成還是盤古大神嗎？
“哦，聰明的窈窈，猜錯了，是伏羲大神。回答錯的孩子，是要受到懲罰的。”啓子慕笑了笑，忽然低頭親了一下我的嘴角，繼續說：“就是盤古大神。那麼，窈窈，你知道什麼是蓮花？”
“蓮花？”我被他親得心頭一跳，我很喜歡親嘴角這個動作，很親密，很親暱，又不會像親臉親額頭那樣有親情的意味在裡面。但是現在我一點也不想對他的動作表示歡喜跟感動，乾脆翻了個白眼，“不就是荷花嗎？”
“嗯，蓮花就是荷花，荷花最大的特點是什麼？”
這問題跟現在的情形有什麼關係？我被他岔開話題問得莫名其妙：“荷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啊！”
“對啊，出淤泥，不染，濯清漣，不妖。”啓
子慕感嘆一般地說，“窈窈，看過從前的一部分記憶，所以也該知道了吧？千目青蓮至清至潔，乃是天地間最清淨的東西，是要什麼樣的環境才能長出這種至清至潔的東西？”
什麼環境？蓮花麼，自然都是長在淤泥裡的，難道……我吃驚地擡頭：“難道是……最污濁的地方？”既然是出淤泥而不染，那麼最潔淨的蓮花，就應該出自最污濁的地方！
“嗯，果然是窈窈。”啓子慕笑着說，獎勵一樣低頭在我的額頭上親了一下，“就是最污濁的地方，當年盤古斧殺掉的太古妖獸埋葬之處，世間最污濁的地方，長出了一朵蓮花，顏色純青，花開千瓣。盤古大神爲它取名千目青蓮，並且將一絲盤古斧的殺伐之氣放入其中，令其孕化。後來，盤古大神羽化，伏羲大神接管天地，發現千目青蓮真的在孕化殺伐之氣，而且是個小小的女嬰。伏羲大神覺得，這也算是盤古大神的女兒了，應該有一座舉世無雙的宮殿。”
“於是，伏羲大神就採集五燈青玉，唔，這是一種太古之時纔有的玉石，暗夜裡能自己發光，有點像夜明珠，最大的作用就是能困住清氣，不讓濁氣入侵，也不讓清氣散開，是一種最佳的封印材料。伏羲大神用五燈青玉建造了一座宮殿，又將千目青蓮連根挖起，種在宮殿的後花園裡，再將整座宮殿飄浮在九天之上，取名千目神宮。從那以後，千目神宮就成了九重天的一個傳說，據說，終究有一天，那裡將誕生守護天地安寧的戰神。所以，世世代代，每一任天帝都會將千目神宮視爲聖地。”
“窈窈，你對氣息的感知比任何人都敏感，你感到感覺不出來？宮殿裡頭跟外頭的氣息完全不一樣。”啓子慕笑道，“我倒是想給你做這麼個宮殿，只是……我到底不能跟太古之時的大神相比，世間也再沒有任何玉石，能像五燈青玉那樣可以徹底阻隔氣息的流動。”
我沉默不語。他說的這些我隱隱約約覺得是真的，而且其中有一點我能肯定，那就是，宮殿裡外的氣息真的完全不一樣。宮殿裡面全都是清氣，最潔淨的清氣。而宮殿外邊，是濁氣、仙氣、地氣、靈氣，各種氣息的混雜。我也沒有聽說過什麼玉石能徹底阻隔開氣息的，只有這傳說中的五燈青玉。
難道啓子慕說的是真的？這座真的是千目神宮？可是，千目神宮不是已經被漂浮在九天之上了嗎？爲什麼會地面的一座森林裡？而且按照傳說，當年離光瑤在自散魂魄之前，就將自己所有的東西都徹底封印了起來，千目神宮裡放着離光瑤的佩劍千目神劍，所以被徹底隱藏了起來，烏先生……就是啓子慕自己都說找不到了，怎麼現在又找到了？
最重要的事，假如這真的是千目神宮，爲什麼我能打開？如果是誰的血都能打開，那爲什麼至今沒有被人發現？如果只有我的血能打開……爲什麼只有我的血能打開？難道……難道我還是離光瑤的轉世？我還是跟離光瑤有牽連？
啊啊啊！我真是要被啓子慕這亂七八糟的說法給弄瘋了！事實到底是怎樣？能不能給我個痛快啊！我真的很不喜歡、很討厭、非常厭惡這種什麼都不知道，永遠都只能猜測的情形啊！
我不顧身上的疼痛，伸手揪住啓子慕的衣襟，惡狠狠地說：“啓子慕，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到底還有什麼事瞞着我？都給我說清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