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直覺這什麼血龍跟子慕的事有關,石女說這血龍的血與黃泉水融合在一起,才形成後世那污濁人的黑霧的。血龍的血水麼,我本以爲這事跟啓子慕脫不了關係,說不定那血龍就是啓子慕殺的。但是見到了才知道,這事真的與啓子慕無關,因爲啓子慕下到黃泉之中的時候,底下正有兩條血龍在打架,其中一條死死護着了另一條小小的血龍。
只是那條血龍……我一看就知道,那條小血龍已經死了。
兩條大血龍也在我們下到底下的時候,相互咬斷了對方的脖子。其中一條血龍當即就死了,另一條伏在死去的小血龍旁邊,仰頭嗚咽了一聲,也奄奄一息了,大血龍看道啓子慕,拼着最後的力氣警惕地問道:“你是什麼人?來這裡做什麼?”
啓子慕抱了抱拳道:“我是來求助血龍你的。”
“求助?”
“對。”啓子慕說,“據說血龍對世間凶煞的魂魄最爲喜愛,我本想請你幫我搜集一個人的魂魄的。”
“你身爲神族,修爲卻年輕得很,這麼點修爲,竟然也敢冒險進入黃泉,可見那個人對你非常重要。”大血龍奄奄一息,連龍首都擡不起來了,思維卻很清楚。“小子,你答應我一個條件,我就幫你搜集那個人的魂魄。”
啓子慕又是毫不猶豫:“好。”
大血龍問:“如此痛快,連條件是什麼都不問一下,那人對你來說,比性命還重要吧?”
啓子慕也不避諱:“她是我的妻子。”
“原來如此,問世間情爲何物啊……”大血龍嘆息一聲,說道:“小子,我的孩子,它……它生來有些不好,血液裡被魔氣沾染了,我丈夫爲了防止它作惡,親手殺了它。我……我不忍心,與丈夫決鬥,卻葬送了我一家三口的性命。我的孩子不甘不願地死了,以後必定會化成魔物危害一放,我……我如今也想通了,這是不行的。小子,我看得出來,你是某種清正之物的化生,可以吸收並且鎮壓我兒子血液裡的魔氣。”
“吸收魔氣?我可以吸收魔氣?”啓子慕不知道從哪抓住的重點,“我吸收了魔氣,難道不會變成魔物嗎?”
“依我看來,不會的。”大血龍說,“你某種至清至潔的東西的化身,所以魔氣進入你的身體,你就會吸收並且淨化。只是,我也不知道你吸收了這麼多魔氣,會不會魂飛魄散。”
“魂飛魄散有什麼關係?”啓子慕淡淡地說,“好,我答應你。”
“痛快!”大血龍讚許了一聲,“小子,我要將你的魂魄釘在三生石上,用以吸收我兒子的血液散發的魔氣。”
“魂魄?”啓子慕搖頭,“你要我的命可以,但是必須在她重生之後。否則的話,我答應了你,你卻叫我妻子怎麼辦?”
“這個你不必擔心。”大血龍說,“我可以將你魂魄裡的天地兩魂抽出來,三生石上只釘着這三魂就可以。你的命魂依舊會在身體裡,去搜集你妻子的魂魄。只是,若是你不能在你的天地兩魂徹底消失之前將事情做完,便怪不得我失約了。”
啓子慕問:“我的兩魂能支持多久?”
大血龍說:“我也不能確定,不過,十萬年總是可以的。”
“十萬年?足夠了。”啓子慕再沒有別的話,“動手吧。”
“真是痛快啊。”血龍撐着自己快要死去的魂魄,帶着啓子慕回到了黃泉之外的地上。
“咦?血龍夫人?”三生石母叫道,“你這是怎麼了?”
“快死了而已。”大血龍道,“石母,你也快消失了吧?”
“對啊。”三生石母嘆息着說,“三生石就快要迎來死劫了,剛剛聽到小龍的慘叫聲,我就知道,我的鮮血,必須全部交給三生石。”
大血龍道:“既然如此,幫我結印保住這個神族的命魂與身體吧,淨化的事情,交給他。”
“他?”三生石母看了啓子慕一眼,點頭說:“可以。”
大血龍便說:“小子,待會兒我死了,會化成一把骨劍,骨劍裡會有我的魂魄與感知能力。你拿着骨劍漫天遍地地走,只要有你妻子的魂魄碎片,骨劍便會發光,將魂魄碎片吸入骨劍裡。若是魂魄完整了,骨劍會綻放出劍氣,到時候,你自然就知道了。”
“嗯。”啓子慕點頭,問道:“敢問血龍,若是我要將她魂魄裡的魔氣吸入自己體內,該怎麼做?”
大血龍搖頭道:“這個,我卻不知道了。”
啓子慕長長地嘆了口氣,隨後,血龍死去,化成血龍骨劍。三生石母則按照約定,將啓子慕的天魂地魂抽出來,束縛在三生石上。就拿時,無盡的黑霧從黃泉裡冒了出來,三生石一旦沾染那黑霧便發出滋滋滋的聲音,消融了一點點。三生石母一點猶豫也沒有,變出一把刀便將自己的脖子割了,熱血
噴灑在三生石上,染紅了三生石。三生石在得到她的血液浸染之後,便不再畏懼黑霧。
原來如此,原來那天我在三生石上看到的不是真正的啓子慕的魂魄,而是啓子慕的天地兩魂而已。沒有命魂就沒有記憶,難怪他不認得我。可是爲了要救我,所以啓子慕就要自己死嗎?我心疼得幾乎要抓着啓子慕的肩膀大聲吼:這根本不值得!我現在還是沾染了天魔之氣,而且更厲害了,一點轉機都沒有!你這麼犧牲,一點都不值得啊!你這個傻瓜!
那個傻瓜完全聽不到我的話,他甚至沒有看自己的天地兩魂一眼,將血龍骨劍收好,掉頭就離開了黃泉幽冥。
在那之後,時間又是千年萬年地在我面前瞬息而過。啓子慕以建立戰功爭奪六界戰神之位爲名,在六界到處走了整整兩萬年,兩萬年之後,他才終於將我散成碎片的魂魄全部蒐集起來。隨後,啓子慕將我的魂魄放入千目青蓮中。當年我死散魂魄的時候,啓子慕就跟西王母一起將千目青蓮的根系重新放入污濁之池裡了,經過兩萬年的修養,千目青蓮已經恢復了生氣,長得很是蓬勃了。
啓子慕將神宮再次封印起來,到九重天接受六界戰神的冊封。在接受封印的一剎那,下界似乎有震動。作爲謝窈窕的時候我曾聽說過,據說是某座山有震動,所以被啓子慕選中來作爲洞府。現在重新看啓子慕的回憶,分明是當年我將所有內息都藏在那無名靈山之中。啓子慕繼承我的六界戰神之位,我的神息竟然若有感應,發生了震動,叫啓子慕發現了。
“上仙要選何處建立洞府?”
啓子慕看了一眼那處靈山:“就那裡吧,我既號爲蓮華上仙,便稱此山爲蓮花山吧。”
從此以後,啓子慕就在蓮華山青曦頂上長居。他開始做一件不大理解的事情,他開始觀測星相,並且時時跟玉未央商量。
“按照這種種跡象,恐怕神女復生之後,便會迎來她的地劫。”玉未央說,“神女曾欠下種種業債,必須要還清纔可以。重生之後的神女沒有之前的不死之身,恐怕難以進入紅蓮業火,我們也無法將紅蓮業火滅去,這要怎麼辦纔好?”
啓子慕沉吟:“未央,我要去試一試紅蓮業火。”
玉未央大驚失色:“子慕,你瘋了?那紅蓮業火也是隨便能試的?有個萬一,你的魂魄也會被燒死的!”
“無妨。”啓子慕一旦決定什麼,真是什麼都改變不了。我在旁邊看得是心驚膽戰,雖然知道啓子慕絕對不會死,但是他疼一下我也會心疼啊!
幸好他也不是很疼。八萬年前,魔界還亂成一團,何咎九重的紅蓮業火也還沒有出現,啓子慕只能再次前往地府,尋了個要殺某兇獸的理由,要實驗紅蓮業火,將鬼界的一干人嚇得大氣也不敢吱一下,只怕這堂堂戰神被燒死了,仙界找鬼界的麻煩。看到啓子慕毫髮無損,鬼君也才鬆了口氣:“幸好幸好,不用打仗了,否則的話,蓬萊島的那位紹焉戰將也不是好惹的!”
啓子慕卻彷彿沒有聽到他的話,只是說:“原來如此……火鳳之血脈麼?”
我也記起來了,赤水一族的祖先是火鳳凰,啓子慕的母親是赤水聖女,純正的火鳳凰血脈。鳳凰能在火種重生,自然不怕紅蓮業火。
“未央,我已經試過紅蓮業火,心中已有了法子。”啓子慕道,“你還看到了什麼?”
玉未央擔憂地說:“子慕,看到了……很多很不好的東西。”
“還有什麼比現在更糟糕?”啓子慕倒是一點也不擔心了,坐下來只是喝茶。“說吧。”
玉未央說:“你跟我說了神女的身世與所謂的三道死劫之後,我用返景天儀很仔細地預測過了,子慕,神女的三道死劫跟我們平時說的死劫不一樣啊。我們平時說一位仙人的即將面臨死劫,那個死劫不過是九死一生,終究有辦法超脫。但是神女的死劫,卻是一定要死的。”
啓子慕喝茶的動作一頓:“你說……”
“關鍵就看這第一道劫能不能順利度過。”玉未央說,“之前西王母娘娘也說過,神女的地劫是要還債,若是返景天儀預測的不錯,在第二劫裡,神女將死於紅蓮業火。返景天儀的預測是,紅蓮業火焚燒盡世間罪業,神女只有經過紅蓮業火的焚燒,罪愆才能消除。大地厚德載物,只有經過地劫,才能將有往後的生。我覺得,意思就是說只有經過紅蓮業火的焚燒,神女身上附帶的魔氣才能消除。而且,在被紅蓮業火焚燒之前,只怕神女還要受不小的苦楚。而且……”玉未央皺眉:“子慕,你可記得十多萬年前,也有一位神族曾遭紅蓮業火焚燒而不死,在那之後……”
“在那之後,那位神族的眼睛一目重瞳子,終身爲天界所棄,即便罪業已經得到上天的原諒,也只能將自己放逐在六界的夾縫裡,最後鬱鬱而終。有
罪者永遠都是罪者,即便已經贖罪,不能代表沒有錯過。那一目重瞳子,就是紅蓮業火給罪犯烙印。”啓子慕道,“你的意思是,瑤瑤即便能逃過地劫,也會因爲紅蓮烙印的事被天界逼迫?”
“是啊。”玉未央擔心地說,“神女是爲了天地安寧而自散魂魄的,好不容易重生了,卻是帶着罪犯的標誌而活。子慕,神女是何等驕傲的人,怎麼能允許自己一輩子活在別人的白眼之下?”
“她一定會反抗的,而且這一次,她不會再因爲什麼天地安寧而收斂脾氣。”啓子慕說,“誰欺負她,她就會將誰打得孃親都不認識。到時候我不在了,她雖然疼你們,但是你們誰也勸不住她。”
“你不在?”玉未央受到極大的驚嚇,“子慕,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啓子慕說,“未央,我已經試驗過了,火鳳凰的血脈不畏懼紅蓮業火。所以,假設有一天瑤瑤她真的重生了,我要讓她懷上我的孩子,再將她送入紅蓮業火裡。”
“你瘋了!”玉未央一下子站了起來,“神女對你情深意重,如果好不容易重生又千難萬險地懷上了你的孩子,內心該是多麼大的喜悅,你這個時候將她送入紅蓮業火裡,她會恨你一輩子的!子慕,你不喜歡神女了嗎?怎麼能這樣對她?”
“未央,你不懂,正是因爲喜歡她,愛她愛得深入骨髓,所以我纔不能讓她就這麼死了。”啓子慕說,“未央,你知不知道?在她得知一切自散魂魄之前,她曾在我懷裡說:這一生雖然不悔,但若是有機會,她也想做一個平平常常的女子。哪怕只是凡人,也好過這麼跟自己心愛之人分別。她有願望,我就一定要幫她實現。”
玉未央不解地問:“怎麼實現?”
啓子慕握緊了杯子說:“我要在她重生那一刻,法力幾近於無的時候,將她的記憶封印起來。等她經過了紅蓮業火的考驗,我便將她的眼睛也封印起來。這樣……她雖然恨死了我,但卻能一世安穩,再不會被仙族威脅。”
玉未央嘆了口氣:“這麼一來,那第三個死劫就應驗了。”
啓子慕問:“第三個死劫?”
“就是人劫。”玉未央說,“你還記得娘娘的猜測吧?”
啓子慕說:“人劫,就是七情六慾。”
“對。”玉未央點頭會所,“若是我猜的不錯,之前神女復生,她的神力千目蓮華香全都在蓮華山,一絲一毫都不存在體內,這就是說,神女是以凡人之軀重生的。千目蓮華香何等霸道,我們都是神族的血脈,當初神女死之前還想過將內息傳給我們,但是我們的身體卻沒有一人能承受得住的。將來神女以凡人之軀,要怎麼才能收回千目蓮華香?若是不收回千目蓮華香,你做完地劫的一切,會將神女受損的魂魄再一次放進千目青蓮中修復吧?但是這個時候神女的體質已經很微弱了,你不能再對她使用任何的封印法術,否則的話,法術衝突,神女的第一次封印法術衝破是小,永久性地破壞神女的體質,卻是不能挽回的。”
啓子慕明白了一點:“但是不封印的話,她遭到這樣的對待,一定會恨我,恨不得殺了我。”
“對啊。自己孩子的父親,卻將她放入紅蓮業火裡,她差點魂飛魄散,卻又被救這人救了,雖然活着,卻永久性地失明瞭。這樣的事,換做誰都不會原諒的。”玉未央說,“這第三個死劫,所謂的人劫,就是要神女體會人世的七情六慾。所謂的七情,喜、怒、哀、懼、愛、憎、欲。神女之前是七情不全的,她有愛,作爲六界戰神,神女這個世間,更愛着你。她也曾爲了蒼生一怒拔劍,也曾對六界裡的齷齪事厭惡。但是其他的情緒,比如說哀傷、恐懼、慾望,她卻是沒有的。這最後一劫,就是讓她完整地體會七情,同時,因爲太過憎恨,她一定會與你反目成仇,最後因爲誤會被你所殺。這其中……唔!”
玉未央的話還沒說完,忽然捂住了嘴脣,她猛地站起來轉身就要走,卻經受不住,身體搖晃了一下,只能伸手抓住桌子。立刻,鮮血從她的指縫裡流了出來,一滴滴地落在她雪白的衣服上。
“未央!”啓子慕大吃一驚,急忙伸手點了她的穴道,將她扶住,焦急地問:“怎麼了?”
玉未央搖頭:“沒事。”
啓子慕沉默了一下,認真地說:“未央,謝謝你,過度使用返景天儀,將觀測到卻不該說的東西全都說了出來,你……你是被返景天儀傷到了吧?”
“差不多吧,不過也不全是因爲你們。”玉未央說,“我也趁機看了一下自己的命運,發現自己將來的情路不可謂不坎坷。你也知道,預言者最不能看的就是自己的預言,我會被返景天儀懲罰,是理所當然的。”她說着還擔心:“子慕,你跟神女,你們要怎麼辦啊?”
啓子慕沉默不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