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嗤笑雖輕,卻清晰地落入其他人的耳中,司舞涯一下子大怒,轉身大叫道:“哪來的鼠輩鬼鬼祟祟?”
我聽到那笑聲時心中便微微一震,等拉不及司舞涯的時候,就知道有些事情是躲不過了。
“道友口中的鼠輩,指的可是我麼?”一個身形高挑的女修走了出來,聲音異常地嬌媚,似乎隨時隨地都含着笑意。
人羣中立刻有人認出她來:“是丹霞洞的白露秋白修士!”
“原來你也進了複試?”司舞涯打量着她道,“心中若有不滿,只管在賽場上打敗謝道友便是,背後冷笑什麼?這等行徑不是鼠輩是什麼?這等品德,居然也能進入複試?仙界是墮落得跟魔道一樣,不要品行只要本事了?”
“司道友這話得意思,是品行不端便沒資格參加仙界大比麼?”
“對!”司舞涯毫不客氣地嗆道,“像你這樣的人就應該羞愧地自己退賽!”
“哦。”白露秋手中還拿着一把團扇,一晃一搖地說道:“那麼,若是有人先背叛師門投靠魔界,勾引他人未婚夫不成又暗中生下他人未婚夫的孩子,並且此子還是半魔半仙。司道友,你說,這人能不能參加仙界大比?”
“這當然……”司舞涯脫口而出,卻被宋珂英一把捂住了嘴,宋珂英接口道:“這當然要弄清事實再說,僅憑白修士一人之言便要定他人的罪麼?”
“哦。”白露秋團扇輕掩檀口,笑道:“宋道友此言甚是,人在做天在看,縱然出身名門,到底難堵悠悠之口。是非曲直,真假黑白,便拭目以待吧。”
“嗯。”宋珂英牢牢地捂着司舞涯的嘴,點頭道:“白修士,請了。”
“請。”
我與慕罇一直在旁邊默不作聲。跟在後邊,感知着宋珂英一路捂着司舞涯的嘴半抱半扛扛地將司舞涯弄回院子,我不禁跟慕罇小聲感嘆:“原來呆萌的小松鼠也有這麼強硬的一面,果真是個值得託付的好男人啊。”
慕罇瞥了我一眼:“你喜歡強硬的男人?”
“不。”我趕緊澄清,“我不喜歡男人也不喜歡女人,我喜歡一個人。”
“你們……謝前輩你……”宋珂英是松鼠精,對聲音異常敏銳,聽了我跟慕罇的插科打諢,十分無奈:“我該說你們真的很樂觀嗎?”
“非也非也。”我豎起手指搖了搖,“這叫達觀知命,前輩我是個樂天派。”
說話間我們已經回到了院子裡,進了屋子,我剛準備沏茶,宋珂英就放開了一直捂着的手,司舞涯立刻就炸了,一拳將宋珂英打得撞到牆上,又撲過去揪住宋珂英的衣領,怒火沖天地吼道:“你們!阿英你這松鼠是吃了雄心豹子膽嗎竟然敢捂住我的嘴竟然敢將我拖回屋子!今日師尊我便要請出門規,好好地教訓你這不肖徒兒!氣死我了!”
“……”宋珂英趕緊解釋,可惜領子被揪得太緊了。我看他被勒得別論說話了,連掙扎都快
不行了,呼吸也快不行了,趕緊過去勸道:“涯涯,你別激動,阿英是爲我好。”
“什麼爲你好?我又不是跟你吵架!”司舞涯怒道,“他分明就是不堪我平日的壓迫,想翻身做師尊!哼!今日便讓你知道什麼是師尊的威嚴!別以爲我真的打不過你!”
“不是的,不是的!”我繼續勸道,“阿英是怕你繼續跟那白修士對話,會引出對我不利的言語啦。”
“嗯?什麼不利的言語?”司舞涯不解,“關你什麼事?”
“等等再跟你解釋,你先放開阿英,他都快斷氣了。”我着急。
“哼!”聽了我的話,也打過一回了,司舞涯才消了一點氣,將宋珂英放開。“說吧,到底怎麼回事。今天你不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我就罰你面壁思過!”
“咳咳咳……”宋珂英真心想解釋,可惜說不出話來。
我只好將司舞涯拉過來,先倒了一杯茶給她,然後坐下來說:“涯涯啊,白修士口中那個叛離師門、投向魔界、搶別人男人、偷別人種、未婚生子孩子還是魔族血脈的人,就是我啊。”
“噗……”司舞涯一口熱茶全噴了出來,咣啷一聲摔了茶杯,跳起來叫道:“什麼?怎麼可能?”
“沒什麼不可能,我自己都承認了,你還不信?”我平靜中帶着點笑意地說,“你看,當時大家都聽出來了,阿英將你拖走,慕兄也沒有做聲,這都是在間接承認我就是那個人的事實啊。”
“不……”司舞涯登時被這個消息轟擊得混亂了,“不,怎麼可能?謝道友你是蓮華上仙的弟子?不不不,你這麼好的人,又溫和又好玩,怎麼會是那種……那種人?我不相信!”她到底是單純的女孩子,只用那種人代替,不願用那些污穢的詞形容我。
“真的是我。四百年前,我爲了個魔人叛離師門,隨他到了魔界。三百年後,我被他毀去全身經脈與眼睛趕了出來,生下了我家阿南。幾個月前我才又被師尊撿回青曦頂的,這事你問問蓮華門的人,他們都知道。你看。”我指了指眼睛道,“我的眼睛是被紅蓮業火灼傷的,現在裡頭還有紅蓮業火跟魔族的氣息。”
“我……我……”司舞涯慌亂地我了半天,忽然哇的一聲哭了。“我不相信!我很難過!爲什麼你遇到了那麼可怕的事還能用這麼平靜的語氣跟我說話?”
“呃……”我完全沒料到她竟然就這麼哭了,一時手足無措,我着實不會安慰哭泣的人啊,因爲我身邊無論是迦蘭還是師尊或者玉未央,他們從來不哭的。
“涯涯……”宋珂英的嗓子終於能說話了,他抱住了司舞涯,溫柔道:“沒什麼,別人誤會,我們就解釋。至少在我們心中,謝前輩就是很好的仙者,絕不是白修士口中那種人。”
“嗯,對!”司舞涯立刻不哭了,鬥志昂揚地說道:“謝道友,你與阿英只管去專心比賽,解釋的事交給我,要是誰亂說亂誤會,我就去跟他們解釋!
”
只怕你越解釋越糟糕啊,我笑着搖了搖頭,心中卻是感動的。
宋珂英小聲地安慰着司舞涯,將司舞涯臉上的淚痕擦乾之後,擡頭道:“二位前輩,我先帶涯涯回去洗把臉,你們放心,我們師徒總是與你們一道的。”
“阿英。”我誠懇地說,“多謝你。”
宋珂英笑了笑,聲音很不好意思,小聲哄着司舞涯走了。等他們回到了自己的屋子,房間的門忽然被仙氣扇動,吱的一聲關了起來。
“好了,現在不比裝了。”
“哦……”我摸了摸鼻子,低聲道:“我又要給你丟臉了,我總是害你丟臉。”
“嗯。”慕罇點頭道:“認錯的態度很誠懇,我接受了,然後呢?”
“然後,我還是會一往無前地爲比賽努力,取回水月華鏡的!”我握着拳頭下決心。
“你……”慕罇卻有些動怒,頓了一下才道:“窈窈,世人誤會你、詆譭你、輕視你、侮辱你、攻擊你,你要如何做?”
“我……”我想了想,合十了手掌道:“且由他、忍他、隨便他。”
“錯!”慕罇擡手就給了我一個爆慄,“那是出家人的念頭,你雖是修道,卻是也在家的居士,怎能有此念頭?”
“嗷!”我疼得抱頭,怒道,“那你想要我怎樣啦!”
慕罇不緊不慢地說:“一句話:打他、揍他、碾壓他,用實力告訴他,他沒有話語權。”
“……”我沉默了一下,忍不住質疑道:“您好歹也是個堂堂的……那啥,說出這種話真的不是魔界、妖界或者鬼界派來的間諜嗎?我很懷疑慕兄你的真實身份!”
“你想怎樣檢查?”慕罇優哉遊哉地問道。
我現在心裡的難過已經被你開解了,滿心的激動與感動,柔情與愛意洶涌得都快噴出來了。是真的十分十分想將你壓在牀上,扒了你的衣服好好地替你驗明正身一下。若是你任我爲所欲爲,那就是間諜,若是你一記暴慄將我打得蹲在牀腳,那就是我的師尊。
“唉……”慕罇見我久久不語,以爲我還在難過,摸了摸我的頭道:“你忘了我的封號?該出手時,莫要猶豫。我說過,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在。”
哦,對了,他是戰神嘛,自然出了什麼事先打了再說。我忍不住翹了嘴角,趁着他慈愛的時候一股腦蹭進他的懷裡:“唉,慕兄,我好難過!”
“窈窈,說自己難過的時候不要用這麼歡樂的語氣,還在撒嬌!”他訓斥道,卻將我摟住了,輕輕地撫着我的發。
“別怕。”
“嗯。”
我知道的,在我答應雲霄仙子參加比賽,或者說更早的更早,在我握住你的手被你再次帶回青曦頂的時候,我就告訴過自己。已發生過的永遠無法抹去,逃避只會將事情弄糟,讓自己越來越沒有勇氣。直面它,才能真正的度過。
我不怕,因爲有你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