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滿心要躲着師尊，不想到了狐離憂那裡，師尊卻在門外等着我。我一愣，臉頰發燙，正想轉身走，師尊卻將我的拉住了：“狐離憂要走了，你來送送她。”
我一聽便沒了辦法，只能隨着他走進去。一看屋裡坐着的人，我便愣住了。屋子裡沒有狐離憂，雲霄仙子、玉未央、妖皇、紹焉，在雲霄仙子上邊，還坐着兩個氣度非凡的女子。我猜那是傳說中瓊霄、碧霄兩位仙子，師尊已帶我上前行禮道：“瓊霄、碧霄二位前輩，此爲小徒窈窕。”
我立刻跪下行禮：“謝窈窕見過二位瓊霄、碧霄、雲霄三位仙子，拜見返景仙子。”
“起來吧。”坐在最上頭的仙子說，那個位置在屋子裡最尊貴，她是碧霄仙子。“蓮華上仙，你的弟子在仙界尊貴無比，往後不必對我等下跪，坐吧。”
“多謝仙子。”我起身，與師尊一同坐在玉未央跟妖皇對面。我心裡疑惑得很，出了什麼事？竟然一下子聚集了這麼多人。我想問師尊，卻察覺碧霄仙子的目光緩緩環視一週，似乎有話要說，我趕緊肅穆以待。
碧霄仙子道：“妖界的人來了不曾？”
“回大宮主的話。”門外侍立的宮女進門回稟道：“妖界愆王印蒼苔已率領三千妖族士兵抵達外蓬萊島，靜候三位宮主召宣，以恭迎新任妖皇迴歸。”
“嗯。”碧霄仙子點頭道，“讓印蒼苔進來吧。”
“是。”
宮女應了一聲，立刻傳話去了。我聽着只覺得奇怪，愆王，是我想的那個罪愆的愆嗎？哪有人用這麼個不吉利的字做封號的？其次，新妖皇指的是狐離憂吧？但狐離憂這麼快回妖族幹什麼？
我滿臉疑惑地望着師尊，師尊果真從我無神的雙眼裡讀出了我的想法，低聲而言簡意賅地說道：“妖血，雷劫。”
哦！我便明白了。每一任繼承罪孽妖血的人必須是妖皇，但妖皇想要繼承妖皇之力就要經受九天雷劫。而繼承罪孽妖血者若是不承接九天雷劫，那妖界的妖皇之力就會被封印起來，這對妖界來說絕對是一大損失。
一般來說，舊妖皇死去，新妖皇繼承罪孽妖血的一剎那，九天雷劫就該降臨。但昨晚狐離憂已經被強行轉移了罪孽妖血，九天雷劫卻沒有降臨，想來應該是蓬萊三仙子設法將九天雷劫延遲了。能力越強地位越高者，經歷的雷劫便越恐怖。當年我以凡人之身渡劫成仙，便承受了九道天雷，要不是事後師尊及時補救，我這條小命早就交代了。妖皇作爲六界之主，乃是與天帝平起平坐的人，需要承受的是一百零八道九天紫雷。像我這種金仙的修爲，魂魄又不甚穩定的，三道九天紫雷下來，我又可以去找烏先生了。
不，恐怕會直接魂飛魄散，烏先生還得慢慢地給我撿魂魄。
我爲自己的想象悻悻地笑了一下。難怪蓬萊三仙子要延遲狐離憂的雷劫，狐離憂以魂魄之身繼承罪孽妖血，乃是逆天而爲。蓬萊三仙子只怕自己也沒辦法保證她安然度過，只能交給幫助妖皇渡劫經驗豐富的妖族長老去做。
想通了這點
，我也猜到了，這位愆王印蒼苔應該是妖族中德高望重的長老，否則的話，不會派他來接狐離憂。畢竟，妖皇竟然是死魂之身這種事如果泄露出去，鬼族一定會開心死的，鬼君立馬就將能將妖族弄得元氣大傷。
“啓稟三位宮主，妖族愆王到。”宮女稟報道。
“請。”碧霄仙子道。
我便百無聊賴地坐着，對這位德高望重也許還是鬍子老長的妖族長老沒興趣。正在這時，一個挺拔的身影帶着四個修爲不淺的妖族走了進來。
“咦？”我輕輕地說了一聲，不禁坐直了身子。
這當先之人身材挺拔，長髮未束，額上有寶石的氣息，應當是以寶石爲抹額約束長髮而已，其餘的都飄散在身後。他手中握着一柄摺扇，行走之時，姿態分外瀟灑從容，優雅得就像一隻在雲端翩飛的仙鶴一般。
“咳！”旁邊傳來師尊的清咳，將我從沉思中喚醒。呃……師尊，你別誤會，我真不是對人花癡。我目不轉睛地盯着那男子，只不過是……他的氣息太奇怪了。
那人身上的妖氣不是天生的，從肉胎裡帶來的，而是後天沾染上的。更重要的是，我運用透骨生香全神貫注地觀察下，發現那人身上竟然有一絲仙氣。那仙氣非常非常微弱，似乎是被強行壓制在丹田之內，我敢打賭，這世間除非三仙子這類大仙尊，恐怕只有修煉透骨生香的我能察覺這一點點仙氣了。
怎麼會這樣呢？一個妖族的使者，爲什麼會有仙氣？
我心思飛轉的時候，那人已恭敬地行禮道：“妖界愆王印蒼苔，見過蓬萊三仙子與在場諸位。”
蓬萊三仙子都回了禮，印蒼苔又道：“事出緊急，請三位仙子請出我族新任妖皇，以便妖皇儘快迴歸妖界皇宮，着手雷劫之事。”
“也可。”雲霄仙子忽然叫我道：“窈窕，你去將新任妖皇請出來。”
呃？爲什麼是我？我不明白，但還是站起來應道：“是！”
狐離憂住的這個宮殿我來過幾次，還是很熟悉的。走進臥室的時候，狐離憂正站在窗前看着什麼，她明顯知道我進來了，卻什麼都沒有說。我只好低聲道：“狐姑娘，妖界來接你的人已經抵達。愆王印蒼苔已在……”
“你……你說什麼？”狐離憂猛地回過身來，失聲道：“印……印蒼苔？”
“嗯……對，妖界愆王印蒼苔……”我猶豫地將話說完了，狐離憂魂魄急劇地震動，即便是我身在她的三丈之外都能清楚地感覺到。她低低的笑了起來，喃喃道：“印蒼苔……印蒼苔，印蒼苔！哈哈！好一個印蒼苔！”
“狐姑娘！”我擔心的叫道。
這個印蒼苔是什麼人？對了！我猛地想起玉明如說過，狐離憂的負心薄倖人就在妖界，狐離憂是回去報仇的。但是……不對啊，最初從上清萬劍陣裡解救出來的時候，狐離憂叫的名字是淳佾啊，怎麼又變成了印蒼苔？
如果真的是印蒼苔，狐離憂要怎麼辦？
不等我再次擔心地出聲，狐離憂已將笑聲一收，好像換了
一個人似的瞬間恢復了正常，淡淡道：“謝修士，去大殿吧。”
“但是……”我咬了咬嘴脣，最終還是決定不問這印蒼苔與那個淳佾是什麼關係，只是道：“狐姑娘，你知道我的過往麼？”
“嗯？”狐離憂轉身一笑：“謝修士與蓮華上仙一同墜入歸墟之時，蓬萊島傳得沸沸揚揚，在下也聽了不少。”
我心中不禁讚歎，這女子當真了不得，當着八卦的主人承認自己聽到了八卦，還是那種八卦，她非但沒有一絲尷尬之意，彷彿還察覺到了我背後的意思。一般人若是察覺到對方還有未完之話，必定會追問後話。但狐微涼只是微笑着等待，彷彿我不說，她便當做什麼都沒聽到一般，但她那股氣勢，周圍的氣氛，完全叫人不敢也不願隱瞞。
很久以後，她被載入仙界的史冊，耿直的史官這樣評價她：“容姿端華，凜然而笑，似秋風肅殺，不怒自威，所謂王者之氣天成也。”
當時的我，就在她尚未完全成型的王者之氣裡將心裡的話全都說出來了：“狐姑娘，我從前也被人辜負過，當時的結果，我告訴師尊是經脈盡毀雙目失明，但實際上是……”回憶起從前可怕的記憶，我也不禁頓了頓，身體顫了顫，握緊了拳頭，想起了師尊，才能繼續說下去。
“我那時肚子裡還懷着阿南，卻被那人劃破五官，斬去四肢，再被拋入紅蓮業火中，焚燒了整整三天三夜。”我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了摸眼睛，“我的眼睛，並不是一般的失明，而是被紅蓮業火焚燒魂魄之後瞎的，世間再沒有別的辦法可以讓它恢復。我化爲死魂，誤入一個幻景，蒙受以爲神族的大恩。他替我與阿南重塑肉身，我才能回到師尊身邊。”
“起初，我也日日夜夜想着報仇，可是後來我明白了，我還有阿南，我有師尊。我不會放下仇恨，若是有機會，我一定會將那人斬於劍下。但爲了師尊與阿南，我不能讓報仇成爲我唯一的目標。狐姑娘，你……”
“謝修士，謝謝你。”狐離憂打斷我的話說，“從知道你的事開始，我便將你當做自己努力的目標，我想自己也如你一般，能掙脫黑暗，但是……謝修士，你與我不一樣。你的阿南還在，我的孩子，卻剛剛成形便隨我的軀體化成灰燼爛在泥裡。你的肉身已能重塑，我卻還是死魂之身。你有自己的一身修爲，我卻剛剛恢復妖身，所擁有的不過是完全不熟悉的罪孽妖血。最重要的是……”
狐離憂緩緩地說：“你愛着你的師尊，而非那害你之人。”
她這句話的意思是……我心中一震。狐離憂便又道：“總之，還是謝謝你，謝修士，這些人中，你對我最真心了，將來你若有需要，就到妖族來找我吧。現在，你留在這裡，我自己出去就好。”
“狐……”
“讓我一個人！”狐離憂猛地打斷我的話說，“讓我第一次就獨自面對，我不想自己再依賴誰才能面對世界的可怕。謝修士，這世界，永遠不會有長久而真心的依靠。”
她說完，飄然而去了，只留我一個人站在原地，久久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