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章
從接到我出兵的聖旨到五萬大軍整軍出發,雲休共用了七日的時間。我特意指派了一個宋允的人負責糧草的監運,可以想象這七日中,宋允沒有少給雲休下絆子。想到這裡,我不得不佩服雲休的手段了。
等到大軍開拔、祭旗的那一天,我率領着文武百官爲即將遠征的將士們送行,只有雲墨舞依然告病未來。
天地皓渺,青空茫茫,狂風烈烈,旌旗搖曳,五萬大軍氣拔山河,保家衛國的誓言響徹雲霄。與回京那日的情景非常的相似,雲休一身白色戎裝英姿颯颯的騎在戰馬上,手中高舉着我親手賜予的寶劍響應着將士們的呼聲。
一口飲盡了御賜的餞行酒,將碗甩手拋往天空,雲休勒轉了馬頭,白馬長嘶一聲,五萬大軍踏上了遠征的路。
接下來的日子非常的繁忙,我每日每日的看着涵王雲休從邊關快馬飛傳來的緊急戰報,聽着一班大臣在殿上的口角爭論。一會兒是宋允的人說什麼雲休將戰線拉得過長,這樣下去否則會有糧草不足之憂;一會兒是雲休那邊的人說涵王作戰勇猛,總是能夠料敵先機,得勝之日指日可待。我全當是在看戲,望着他們在我面前演出一幕幕的滑稽劇。
已經一個月了。對於這場與韓國的戰爭,我知道雲休取勝只是個時間問題。
如果不是我特意的讓他帶着原是宋允手下的五萬兵去,如果不是我故意派了個宋允的人負責最重要的軍中糧草一事,或許現在戰勝的捷報已經傳來,大軍說不定已在返程的途中也說不定。呵呵,雲休啊雲休,我就是不想讓你贏得太輕易了。
“陛下,墉容關傳來八百里加急!”
“呈上來!”我從一堆正在批閱的奏摺中擡起頭來。墉容關嗎?湮與簫國的邊境。
“是!”侍衛將手中裝着邊快急報的竹筒子交給了小奴。
我從小奴的手中接過竹筒,打開,抽出封了火印的急報,展開……
“——啪!”,我狠狠的一掌拍在了桌案上。
小奴和仍跪於御書房中的侍衛嚇了一跳,驚訝的看着突然滿面怒容的我。“陛下?”
“下去,你們通通下去!”我口氣冰冷的吩咐道。嚇得小奴和侍衛慌亂的退出了御書房。
就在御書房的門合上的那一剎那,原來被放置在案上的竹筒被狠狠的丟了出去,“嘭”的一聲砸到了門上。
小奴擔心的站在御書房外,一邊緊張的走來走去,一邊聽着從房裡傳來的一聲響過一聲的“乒琳乓啷”聲,想象着裡面那個一向冷靜的君王,此刻面上的表情該是如何的暴怒。
究竟墉容關傳來了什麼樣的急報,才讓這個一向冷靜的帝王如此的暴怒?
狂亂之後,接下來的是一片不安的寂靜。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房內終於傳來一個陰鬱的聲音:“來人吶,傳朕旨意,宣天雲王雲墨舞進宮面聖。”
“是!”小奴在殿外慌忙應旨。
我獨自坐在我的玉座上,看着剛纔被我肆虐了一番的御書房,滿地的狼籍。
展開了握緊的拳頭,我在自己的手心上發現了四個被掐得陷了進去的,已經青紫了的指印。而那封緊緊撰在手心裡的急報,此刻也已經皺成了一團。
墉容關告急,在湮簫兩國的邊境上,簫國五萬大軍正整軍以待,隨時都能向我邊境發起進攻。
——這簡直就是趁火打劫!
可恨那簫國趁我軍正與韓軍交戰,戰勢緊張無暇他顧的時候,大張旗鼓的陣兵邊境對我墉容關形成威脅,並且還無恥的提出了那麼過分的要求和條件!
想到這裡,我心中猛然一沉:其實,最最可氣可恨的人該是我!是我給了簫國這個機會。如果我沒有故意的去與涵王爲難,他就能很快的班師回朝,那就不會有今天這種兩難的局面。
先不說簫國此次率軍的大將軍林崖,是隻有被稱爲軍神的涵王才能應付的厲害人物。現在我軍與韓軍的交戰已經到了關鍵時期,如冒冒然的把雲休調離,對我軍十分的不利。臨陣換將是兵家大忌,這一點,即使是我這不怎麼懂兵法的人也知道。況且我也找不出適合的,有能力接替雲休的位置,足堪大任的將才來。
除了流雲和他的那一班死士,我手下再無可用之人……
況且南北兩邊一起開戰的話,所需的軍需物資是個非常沉重的負擔,對我湮國只有百害而無利。而且我軍在南北兩邊同時獲勝的可能性極小,即使最後能夠勝利,那也是慘勝,代價會非常的大,那樣的結果又與戰敗何異?!
這些還不是我最擔心的,最最重要的是難保其它幾國不會同簫國一樣趁虛而入。湮國地處交通要道,與之接壤的就有四國,也算得上是兵家必爭之地,各國虎視眈眈。不過也正因爲此,百年來湮國才能夠一直在夾縫中求得生存。可一旦與簫國開戰,其它幾國必會插手想分得一杯羹,只怕到時湮國難保。惟有答應了簫國的條件,纔有可能避過這一劫。
時至今日,我已沒有拒絕簫國的能力。
可是……
我再一次握緊了拳頭,讓長長的指甲深深的刺入了肉中。
“陛下,三王爺到!”門外,小奴通傳的聲音戰戰兢兢的響起,接着便有人推門而入。
雲墨舞輕輕的走了進來,反手將御書房的門帶上,將所有人都隔絕在了門外。
“陛下。”雲墨舞上前低身行禮,半垂的視線隨意的掃了一眼滿地狼籍的地面,輕輕的微皺了一下眉頭。之後便站在原地沉默的看着我。
這是我自那晚的國宴後第一次見到他。清豔的容顏依舊,只是多了份憔悴和抑鬱,眉頭輕簇在一起,在眉心上留下了一條不淺的紋,彷彿在告訴別人這人已久不曾舒展眉頭了。他的身上也不再是一貫的白衣飄飄,一襲青衫更顯憂鬱,不用仔細去瞧也能發現那人的身子又消瘦了不少。
“陛下!”雲墨舞見我望着他久久不發一語,略有猶疑的輕喚了我一聲。
“你看看這個。”我回過神來,伸出手將張被我揉成一團的邊關急報向他遞過去。
我盯着雲墨舞的臉,看着他疑惑的接過那封急報,看着他把它讀完。他臉上的表情從疑惑轉爲明瞭,之後是平靜和淡漠。除了這些,再無其它。
“陛下,答應簫國的條件吧。”平靜無波的聲音,雲墨舞冷冷的陳述。
“你可知如果答應了簫國的條件,你將要付出何種代價嗎?”沒有想到他會是這樣的反應,我有些惱怒。
那簫王陳銳雖然有治國之才但卻是一個好色之徒,自初聞雲墨舞的傾國之名就對他垂涎已久。他此次提出的所謂“聯姻”,指名要招雲墨舞爲簫國永樂公主的駙馬,他的齷齪用心誰會看不出來?再說這簫國何時又有了一位永樂公主?一切都只不過是藉口而已。
——雲墨舞,你是真的心死了嗎?
“臣,知道。”雲墨舞依舊淡漠的陳述着,彷彿事不關己。
“好,很好!三哥今日爲湮國所做的犧牲,他日我定當予以回報!”冷着臉,我面無表情的回道。扶在桌案邊的雙手因爲抓得太過用力,使得手背青筋突起,指關節也泛白。
——我,感覺不到痛。
“不必了,墨舞只是盡了身皇室子孫以及爲人臣子應盡的義務。”雲墨舞那雙波瀾不興的眼眸中,映不出任何的事物,空蕩蕩的,就如他的心一樣,死了。
“既然如此,那就……委屈三哥了。”無視自己心中的那一抹失落,我壓下有些失控的情緒,重新冷靜下來。不想去明白自己這是怎麼了,因爲有些事情想得太多、太明白,於我並無好處。
輕輕擡起右手送至脣邊,我伸出舌頭輕輕的舔舐着掌心中的點點腥紅。目送着雲墨舞離去的身影,脣邊漾起一個詭異的笑容:
簫王陳銳,今日你給我的恥辱,他日我必定會十倍的奉還!
次日的早朝上,我宣佈了讓天雲王雲墨舞赴簫國聯姻的決定,朝中上下立時又是一片譁然。我厭惡的看着那些只會在嘴上誇誇其談、大放厥詞,實則無一點用處的人,甩手離開了大殿。
之後的幾日,京城接連下了幾場大雪。等到天終於放晴之時,也是雲墨舞離開湮國,出發去簫國聯姻的日子。
城門口,長長的幾列車隊載着一箱箱的金銀珠寶,古玩珍饈,這都是爲了此次“聯姻”要送去簫國的“聘禮”。爲了這些東西,幾乎掏走了湮國大半個國庫。
“陛下!”站在即將出發的車隊旁,雲墨舞從袖中掏出了一卷軸子。
“這是?”我疑惑的接過卷軸,不解的看向雲墨舞。
“請陛下將它收好,這裡面的名冊會對陛下有用處的。”輕輕的瞥了我一眼,雲墨舞以小指將被風吹亂了的髮絲勾回耳後,淡笑着,露出一絲疲態。“名冊中的人,都是我這幾年來一直在暗中佈置下的。如今,我留着已無多大用處了,就留給你吧。有哪些能用的,哪些不能用的,就請陛下自己斟酌了。”
我驚愕的折開了卷軸,展開一看,只見上面羅列了一大串的名字,其中的一些讓我大爲驚異。就連雲休軍中的左將軍潛陽,他的名字也赫然在列。
擡頭,我看着眼前長身而立依然清冷高潔的雲墨舞,一絲複雜的情緒漫上心頭。
雲墨舞,如果不是我的突然來到,或許你能很好的守住你的苒兒……
見我收下卷軸,雲墨舞便轉回身準備上馬車了。
“三哥!”我突然出聲。
雲墨舞聞聲一怔,頓住了上車的步子。人雖然停在原地,但卻並未回頭。
將手上的卷軸收攏,轉手交給了身後的流雲,我對着雲墨舞的背影承諾,“三年。最多三年,我一定會讓你回來!”
沒有給我任何的迴應,雲墨舞掀開了簾子,鑽入了車內。
站在高高的城牆上,望着在身後只留下白茫茫的一片天地的,那漸漸遠去直到不見的送婚車隊,我輕輕的低喃:“三年……”
天上飛過一隻大雁,孤零零的,不知要去向何方。
湮國篇 完
很開心的告訴各位,湮國篇結束了,接下來的就是新的篇章焰國篇。顧名思義,在焰國篇中第三位男主將會華麗出場,請各位期待吧!
順便呢,再交代一下焰國篇的起始。焰國篇會以在簫國聯姻的雲墨舞的自白爲開篇,其中將會大約的寫一定這三年中,湮國發生的事情。特別要提的就是,雲墨舞對主角的感情,對以前苒兒的感情,也會在自白中有個定論。呃...再接下去的暫時不說,大人們不要過分的心疼小舞,反正焰國篇來了,雲墨舞的福利也就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