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媽媽給我打電話說他們的銀行賬號上突然多了二十萬,她欣喜之餘卻有着一絲惴惴不安,我平靜地跟她說那是學校在瞭解我家裡的情況後給我的補助,雖然她心中還是有些疑惑卻也默認接受了。畢竟沒有什麼事比救一條人命更重要。
諷刺吧?林煙側過頭來看了路遠森一眼。
我就這樣一步步地變成了自己曾經最討厭的那種人,林煙的嘴角浮起一絲嘲諷的笑意。
她斜倚在路遠森的身上,臉上覆又變得平靜了,像是感嘆般說道:“那時候我就想,這一輩子或許就這樣了吧,沒有了愛人,沒有了希望,甚至把我自己也給弄丟了。”
說完她順勢在路遠森的腿上躺了下來:“可是,誰知道呢,老天爺這麼會捉弄人,居然讓你又回到了我的生命之中,而且還是以這樣的方式。”
聽了她的話路遠森沉默了良久,半晌後卻像是喃喃自語般說道:“這不是天意,而是人爲。”林煙聽着他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心頭猛然一驚:“你說什麼?”
“沒什麼。”路遠森笑了笑,溫柔地摸了摸她的頭髮。
林煙心中還是有些疑惑,但看他沒有要繼續這個話題的意思,也便不再追問了。
聽了林煙的陳述,路遠森突然覺得彷彿有千斤重的東西壓在他的心頭。
難道一切,真如自己所想的那樣?
他的雙眼充滿了疲憊,心中一時千頭萬緒。
場面復又變得沉默了,雖然倆人不再說話,卻是一種難得的溫馨和寧靜。
“對了,你爸媽現在怎麼樣了?”路遠森問道。
懷裡的人愣了一下,察覺到她的不對勁路遠森聳了聳她的肩膀:“怎麼了?”
林煙的眼神突然變得十分呆滯,過了半晌她纔開口,語氣甚是平靜:“一年多前去世了。”
路遠森突然就僵住了:“怎麼會?”
他有些後悔自己的提問,但困惑他許久的很多問題也得到了解答:爲什麼林煙結婚時她的父母沒出現?爲什麼生產後從來沒有看到過她家裡人的影子?……
之前他礙於身份沒有過問,現在想來,一切的一切,竟是這樣……
“那時候廠裡發生了一次大火,燒死了32個人,他們也沒能逃出來。”林煙的語氣裡多了一份悽然,“不巧的是,那天我弟弟也去廠裡找他們……”
路遠森心中一驚,原來這兩年她竟經歷了這麼多的苦痛,而他卻從來沒有陪伴着她身邊,他心中的愧疚感愈發大了起來,將懷裡的人抱得更緊了。
林煙不再言語,她任由情緒在自己的內心深處發酵、沉澱,過了半晌她終於恢復了平靜,開口問道:“你那時候怎麼會被送去晚風讀書呢,還改名換姓的。”
“叛逆,不聽話,被我爸送去改造。”
“那是怎麼個叛逆怎麼個不聽話,居然會讓他下狠心把你送去那麼遠的地方?”
此時窗外的雨已經完全停了,小區裡面本來就安靜,所以更顯得寂寥而落寞了,路遠森的眼睛望向牆邊映出的路燈的光斑,心中一時反倒空曠了。
“在別人眼裡我們一家無疑是幸福和美滿的代名詞,家庭和睦事業有成,但真實的情況又有幾個人真正瞭解?我小時候每年見我爸的次數不超過十次,聽我媽說在我三歲那一年過年的時候爸回家來,我要把他趕出門去,因爲我不認識他。”
“啊?”林煙沒忍住噗嗤一下笑出聲來,路遠森看着她,原本僵硬的嘴角也不自覺地浮起一絲淡淡的笑容。
他沉默了半晌,復又說道:
爸的事業很成功,你也瞭解,在公司裡面他絕對算一個成功人士的典型代表,做事雷厲風行又謹小慎微,跟別人談合作的時候哪怕與預算只有幾毛錢的差價他也一定會駁回來。按照道理講這種成功男人的背後也一定會有一個成功的女人對吧?
可是我爸的交際圈子裡除了特別熟的幾個人很少有人知道我媽,他們每次看到的不是什麼小李就是什麼張姐,或者其他各種形形**的女人。
林煙眼前突然閃現出那個在自己的婚禮上趾高氣昂的女人,她不再說話,而是安靜地聽着。
在我13歲那年,某天放學回家,正碰上我爸和我媽在吵架,他拿起桌上的茶水便往媽媽的頭上倒去,倒得她滿頭污穢的茶葉,不知媽是嚇到了還是已經習慣了,居然楞在原地半天沒有出聲,瑟瑟發抖。
我半秒鐘都沒有遲疑,當即就抄起一個擺放在電視機旁邊的明朝花瓶要往我爸背上砸,剛好被進門的馮叔撞見,他衝過來一把抱住我的身體,但是花瓶還是砸到了地上,就在爸的腳下炸開的,幾乎交錯得剛剛好。
聽完他淡淡的陳述林煙詫異到了極點,她半天沒有吱聲,看到她的反應路遠森絲毫不覺得奇怪,他只是又一次淡然地笑了笑。
經過那一次的事,爸說是媽把我慣得無法無天,他整整一個月沒有給我們提供經費,那個月我和媽在家喝了一個月的白米粥。
林煙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她的公公婆婆之間居然是這樣一種相處模式,雖然她心中一直能隱隱約約地感覺到他們二人的關係並不好,而且路母一直都有一點忌憚於路兆輝的樣子,但是她怎麼也不會料到竟惡劣到了這樣一種情形。
可是她又覺得很諷刺,相比於他們,自己和路鴻焱又好得到哪裡去呢?
從那天開始我就開始各種叛逆,想着怎麼可以讓他不爽我就怎麼瞎搞,可是他卻仍然只是在外面繼續他的花天酒地,那段時間倒是沒少讓我媽頭疼。
“然後你就被送去晚風了?”林煙問。
“嗯。”路遠森點點頭。
“想來還真像那些小說電視裡的橋段,那時候班裡就有很多人猜測說你來歷不簡單,可誰能想到身邊的同學竟是憶芯公司總裁的兒子?”林煙瞪大了雙眼,絮絮說道。
看到她這幅模樣路遠森心中不免覺得有些好笑,正當他要再次把她攬入懷裡時,嬰兒牀裡的木木突然哼唧起來。
聽到動靜林煙連忙爬到她旁邊,一邊輕聲哼着搖籃曲一邊搖着搖牀。可木木已經醒了,她瞪大了雙眼好奇地盯着她,還打了個哈欠。
林煙將她抱了起來,繼續輕輕地拍着她的背,企圖再次哄她入睡,可木木卻總是睜着雙眼,睡不着了。
看到這情形路遠森也只好站了起來,他走到林煙身邊,輕輕在她額上一吻:“我回去了。”
他的舉動讓林煙的臉潮紅起來,聽到他的道別她有些悵然若失,卻不好說什麼,於是帶着些許無奈,點了點頭。
看到她這番模樣,路遠森心裡有些過意不去,卻又帶着些許欣喜。
雖然此時屋子裡沒有別人,但他卻湊近了林煙的耳朵輕柔地呢喃道:“把手給我。”這個動作使得二人看上去親密得彷彿就是一對小夫妻。
路遠森的話讓林煙有些詫異,但她還是把抱着木木的左手騰了出來,怔怔地伸向了路遠森。
路遠森在口袋裡一陣摸索,隨後把拿出的東西往林煙手腕上一套,便又鬆開了,於是在林煙面前呈現的,是那串玉手鍊完完整整地回到了自己的手腕上的畫面。
看着通體透白的手鍊,一股說不出來的滋味兒在林煙的心中涌動着,她呆呆地看着它,半天說不出話。
“保持聯繫。”看着林煙的反應路遠森淡然一笑,隨後,他又俯下身子在木木的額頭上親了親,然後拿起大衣,出了門。
當路鴻焱回到家時林煙已經睡下了,看到她旁邊同樣熟睡的木木,他毫無反應,只是帶着滿身的酒味,拖着疲憊的身體要進入了另一個房間。
自林煙懷孕後他們便沒有同過牀了,一開始是爲了林煙的肚子着想,而後來,二人也漸漸習慣了這樣一種狀態。
反正對於林煙來說,同牀與不同牀其實並沒有什麼區別——因爲這一年多來他回家來睡覺的次數屈指可數。
可是,當他把左腿剛跨進房門時,卻突然瞥見林煙的門口躺着一個東西,那東西十分眼熟,他搖了搖腦袋,想讓自己清醒一點,可頭卻愈發沉重。
他轉過身,想往林煙房門口走去,可腿卻愈發不聽使喚,哆哆嗦嗦的幾乎就要倒下。
於是他不再堅持,轉身打開了自己房門,一進門便倒在牀上,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