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閃電劃破了天空的沉寂,一聲驚雷攪醒了大地上的生靈,脆生生的雷聲似乎要把天空撕碎了一樣。
現在已是午夜時分,蜿蜒曲折的鄉間小路上,正有一個二十多歲的男子慌慌張張的向前跑着。
又一道閃電劃過,那一瞬間,男子的容貌得以看清,只見他滿頭大汗,神情非常複雜。
有緊張,有害怕,又好像夾雜着一絲絲喜悅。
男子叫唐永崢,是唐門村一個普通的再也不能普通的村民。
他在隔壁村子幹裝修工,按往常來說,唐永崢傍晚是要回家的,因爲家裡還有即將臨盆的媳婦兒要照顧。
可是裝修隊趕着要去下家兒,否則就會被另外一個裝修隊搶了先,所以工頭決定今天要加班完成結尾的工作。
就在半個小時之前,鄰居家二蛋騎着破自行車過來告訴唐永崢,他媳婦兒要生了!要他趕緊回去。
破自行車沒辦法帶兩個人走,鄰居二蛋就乾脆讓唐永崢騎着車子走,奈何這破車子不爭氣,半路鏈條兒又斷了,唐永崢乾脆扔下車子,直接開11號向家跑去。
天空的雷聲還在轟隆隆的響着,而在屋子裡的火炕上,唐永崢媳婦痛苦的叫聲似乎要把這雷聲給蓋住。在她身旁產婆的神情也很緊張,產婆緊皺的眉頭似乎也預示着什麼。
門外,唐永崢的父母正在焦急的等待着孫子的降生。
唐老頭吧嗒着老菸捲兒,在院子裡來回踱步,這眼看快一個小時過去了,屋子裡只能聽到兒媳婦的聲音,卻遲遲不見嬰兒的哭啼聲。
唐老頭停下腳步,睜大眼睛看着旁邊的唐老婆子說道:“老婆子,你再進去看看!怎麼還沒有動靜啊!”
唐老婆子唉嘆一聲,說道:“我剛從屋裡出來還沒有一分鐘呢!生孩子都這樣,你說你着什麼急!王婆在裡面盯着呢,不會有事的。”
唐永崢的母親這麼說其實也是自己安慰自己,她的心裡恐怕比唐老頭還要着急。
今天是中元節,正逢鬼門大開,陽間陰氣極重。也就在此時,正有一股強大的怨氣不緊不慢的盤旋在唐永崢家小院兒上空,好像在餓狼在窺探着獵物一般。
天雷滾滾卻不見一點雨落下,正在往家狂奔的唐永崢早已大汗淋漓,衣服粘在身上難受,他乾脆把上衣也脫了下來。
他只顧埋頭奔跑,卻不曾注意,在自己身後不遠處,正有一個白影緊緊尾隨。
“哎呦!”產婆一邊兒叫着天,從屋裡跑了出來。
唐老頭跟唐老太趕緊迎了上去。
“怎麼了?王婆?您怎麼出來了……”老兩口你一言我一語的問着。
王婆哆哆嗦嗦的說道:“你們這兒媳婦恐怕是難產……我也束手無策了!”
王婆是方圓幾十個村子裡最好的產婆了,今年已近六旬,接生不計其數。在她做接生婆的生涯中,她在中元節這天只接生過三次,而這三次全部都是難產,最後大人孩子都沒了。還有,她的接生生涯中,也只失敗過這三次。
唐老頭找上王婆時,她知道這次可能還是這種情況,但是人命關天,她還是決定賭一把!沒想到——
唐老太聽到王婆的話後,撲通一聲坐在地上大哭起來,什麼唐家五代單傳,這次要絕後了……
唐老頭看着唐老太鬼哭狼嚎的,立馬火冒三丈:“你個臭婆娘!你在這鬼叫什麼!閉上你的烏鴉嘴!”
唐老頭收起憤怒的臉色,轉臉看着王婆:“王婆,您可得再想想辦法,不到最後您可不能放棄啊!我這兒媳婦這不還沒……您趕緊進去再給想想辦法呀!”
王婆苦皺着臉,說道:“那我再試試吧!你們……最好有個準備……”說着,王婆嘆了口氣又回屋裡了。
此時,盤旋在唐永崢家上空的那團怨氣,面積更加的大了,已經幾乎要把整個院子籠罩起來。而且怨氣已沒有了剛剛的‘不緊不慢’,現在好似千軍萬馬,正在躍躍欲試,只等將領一聲令下,就要奔嘯而來。
半個小時之後,大雨傾盆。
唐永崢終於到了院外的大門口,正當他喘着粗氣緩勁兒的時候,他似乎聽到在嘩嘩的雨聲中,好像還夾雜着嗚咽的聲音。好像是有人在哭泣!
來不及多想,因爲媳婦兒在裡面還生着孩子呢,所以他就使勁推開了大門。
這一推可不要緊,哭喊的聲音聽得更加清晰了,因爲那聲音就是從他的家裡傳出來的!同時,他也聽出,那哭聲正是他的母親。
兒媳婦生孩子,當婆婆的哭什麼?
一陣不祥的預感涌上心頭,不由多想,唐永崢立馬奔進房間裡。
當唐永崢看到屋裡那一幕的時候,整個頭頓時就要炸開了一樣。他目瞪口呆,長着嘴半天,愣是說不出一句話來。
唐永崢的媳婦躺在牀上滿臉慘白,嘴巴和眼睛瞪着的老大,眼珠子還向上翻着……顯然已經沒有了氣息。在他媳婦的一邊兒,還靜靜地躺着一個血淋淋的嬰兒。而且,嬰兒也沒有任何活着的跡象。
唐永崢的母親,則趴在炕沿兒上正嗚嗚的哭着。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唐永崢怎麼也接受不了?在回來的路上,他纔想好了孩子叫什麼名字,男孩就叫唐浩,女孩就叫唐好。
可是……
在唐永崢身後的唐老頭子也是一臉的痛苦,但他終究是活了大半輩子了,經歷的悲歡離合自然也多了。所以他還是忍住了眼淚。他拍了拍唐永崢的肩膀,嘆口氣說道:“秀琴是難產……王婆也束手無策。”
“秀琴嫁到我們老唐家沒有享過福,現在爲了給我們老唐家添丁,又……”唐老頭又是一聲嘆氣,緩了緩才說道:“咱們老唐家不能虧欠人家姑娘,一定要好好的辦個葬禮。”
唐老頭在後面說着,但是唐永崢卻沒有聽進耳朵裡,因爲他想到了一件事情……
大概三個月以前,唐永崢在其他村幹裝修活兒的時候,碰巧趕上那僱主家請了個先生看宅子。在農村,這事兒再平常不過了,唐永崢也完全沒有在意。
可是這先生看完宅子之後並沒有立即離開,那位先生卻說要跟唐永崢借一步說話。
唐永崢也不過二十多歲,血氣方剛。他本來就對鬼神之說完全不相信,所以這個先生要和他借一步說話的時候,他只當一個江湖騙子要忽悠他了。
唐永崢本着一個好奇的心態,就跟着那位先生來到門口。他本意就是要看看,這位‘先生’是要說出什麼樣的話來騙他上當。
“你家的孩子,恐怕有大難啊!”
這是先生跟他說的第一句話,而且先生在說這話的時候,神情很認真負責的樣子。
唐永崢雖然表面沒有表現的太無所謂,但是心裡卻在說,我孩子都還沒有出生呢!怎麼可能算出孩子有大難呢?!騙人之前,也不說提前調查一下戶口。今天我就跟你槓上了,四十來歲還沒有老呢!幹什麼不好,偏偏行騙!今天我非得揭穿你的騙局不可!
唐永崢假正經的說道:“那請問先生,這個大難可有破解的辦法?”
唐永崢本以爲面前這位先生會天花亂墜似的一頓亂侃,卻不想,面前的這位先生則是一臉的爲難。
先生蹙眉嘆了口氣,說道:“其實……我只能看出來你家的孩子有難,我卻解不了這個問題。”
啊?這位先生的回答,讓唐永崢大跌眼鏡。他頓時就不明白了,話說這問題解決不了,怎麼騙錢?
那位先生見唐永崢疑惑的表情,接着說道:“是這樣,我現在道行太淺,所以……但是這件事情,你一定得放到心上!一定要找一個資深的陰陽先生好好看看!我這可是冒着泄露天機的危險告訴你的!”
沒錯,這位先生的確是冒着很大的風險告訴唐永崢的,但是唐永崢卻並沒有將這回事兒放在心上。
爲什麼沒有放在心上?因爲這位先生最後說唐永崢的孩子已經三歲了!光憑這句話,唐永崢就沒有理由相信。
其實從某種程度上來講,這位先生說唐永崢的孩子三歲了,也沒有錯。只不過先生的道行太淺,有些事情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唐永崢想到這件事情之後,他追悔莫及。
他恨自己爲什麼沒有拿那位先生的話當回事!爲什麼沒有做到以防萬一!他心裡甚至已經在爲那位先生說‘孩子三歲’的事情找理由開脫了。或許真的只是先生一時算錯了年齡也說不定!
可是不管怎麼想,現在都晚了……孩子出生之後,甚至沒有哭一聲就沒了氣兒,就連老婆也撒手人寰了。
唐永崢轉身看着他父親說道:“爹,您認不認識什麼大師之類的高人?或許秀琴和孩子還有的救!”
唐永崢現在已經是慌不擇路了,他自己或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唐老頭看到兒子說出這樣的話,心裡也很不是滋味。他心想,兒媳和孫子沒了,兒子可別再瘋了!
此時,外面的傾盆大雨驟然停止。閃電和雷聲也都瞬間銷聲匿跡。不久前,盤旋在唐永崢小院兒上空的那團黑氣,也不知在何時消散了。
當唐永崢全家都處在絕望中的時候,一個纔不過二十歲的年輕男生頂着夜色,匆匆忙忙的來到了唐永崢的家門口。
男生穿一身白,白色的西裝西褲,在這樣的夜色裡,顯得格外扎眼。這樣的穿着,又有一些‘神經’的感覺。
門前,男生駐足,嘴裡還不停的喃喃道:“完了完了,又來晚了一步!哥們兒你可別怪我!誰讓你天生這麼倒黴呢!”
白衣男生稍微緩了緩,不敢再怠慢,立馬走了進去。
“請問有人在嗎?”男生在院子裡試着喊了一聲。
這時候唐永崢一家人都在屋裡傷心絕望呢,他們根本沒有聽到那個男生的聲音。
男生在小院裡停留不到一分鐘,他只能聽見屋裡嗚咽的聲音,卻不見有人迴應他,於是乾脆進了屋。
男生進客廳的時候,唐永崢正在裡屋問唐老頭認不認識什麼大師呢。
男生聽到這話之後,臉上浮出一絲笑意。男生歪着腦袋琢磨着,他們既然想找大師,那我乾脆扮個大師不就成了?倒省的我解釋一堆廢話了!
想定主意,他在客廳乾咳兩聲,道:“有人在嗎?”
這一聲,就好像是一個五六十歲的老者發出的一樣,沙啞渾濁。
唐永崢聽到客廳裡有動靜之後,趕緊撩開門簾兒。他看到一個五六十歲的老人,正站在客廳裡!
唐永崢先是一愣,然後問道:“請問您是……”
男生不知道用了什麼方法,他的樣貌明明沒有任何改變,但是在唐永崢的眼睛裡,他卻變成了一個老人的模樣。
情況緊急,男生也不多囉嗦,他直接說道:“廢話不多說,我是來救你兒子的!要想你兒子活命,你們就趕緊出來,讓我進去。”
“啊?”唐永崢更加的傻眼。此時此刻,唐永崢的腦子不是飛轉,而是不轉了。
“啊什麼啊!趕緊出來啊!”男生的語氣裡有些不耐煩,他好像很討厭解釋。
“哦哦哦……”唐永崢聽到可以救活兒子,他也顧不了太多,也想不了太多了。他直接拽着唐老頭和唐老太出了裡屋,來到客廳。
一家人對這個突如其來的‘老頭兒’充滿了疑惑,但是他們誰都沒有質疑這個‘老頭’。不僅如此,他們好像真的就完全相信,這個‘老頭’可以讓母子倆起死回生。或許當人到了絕望邊緣的時候,都願意相信奇蹟會發生吧……
唐永崢來到客廳之後,男生只說了一句:“我沒讓你們進來,誰都不能進來!更不能偷看!”說完他就立刻進了裡屋。
男生站在牀邊兒,先將秀琴的屍體推到一邊兒,留出足夠大的空間。然後又將死嬰拉到牀沿兒上。動作十分嫺熟,就好像在做一個日常工作一樣。
接着,他手指在嬰兒的屍體上空流利的畫着什麼。邊畫着,他的嘴裡還喃喃道:“好哥們兒,你可別着急走!這次要是再失敗了,我真的就瘋了!”
話畢,男生的手收勢,一個虛幻的符漂浮在了嬰兒的屍體上方。
緊接着,男生一掌將那張虛幻的符拍進了嬰兒的身體裡。符進入嬰兒身體的那一瞬間,一聲清脆的哭聲響了起來!
隨着嬰兒哭聲的響起,在客廳裡緊張等待的唐永崢一家人,臉上瞬間浮現了笑容。三人的嘴裡都不停的喃喃着謝天謝地之類的話,那種激動不言而喻。
激動間,唐老太擡腳就要往裡屋臥室去,在她身後的唐老頭見狀趕緊拽住了她。唐老頭厲聲斥道:“你個臭婆娘!你忘了剛剛老先生說的話了嗎?!”
“哦哦哦~”經唐老頭這麼一提醒,唐老太才反應了過來。她在自己腦門兒上輕輕拍了一下,笑道:“哎呀!瞧我這腦子!一高興全都忘了!”
一時的歡喜過後,唐永崢又擔憂起來。因爲現在只聽到了孩子的哭聲,並沒有聽到他媳婦兒的聲音。
裡屋臥室,男生抱着孩子輕輕地搖了搖。片刻之後,他懷中的嬰兒停止了哭聲。
男生看着嬰兒低聲說道:“兄弟,真是對不住了!我只能保住你,你母親我實在是無能爲力了。”
男生頓了頓,緩緩的嘆口氣,又喃喃自語:“你的命盤是‘命運多舛’,前面幾次是沒有生出來就玩兒完了,現在好不容易降生,卻沒有想到你一出生,便是單親的命。唉……我也只能幫到這裡了,等咱們再見面應該就是二十年後了。接下來二十年的人生,就只能靠你自己了。”
在唐永崢往回跑的時候,在他的身後緊跟着一個白影。那個白影其實是一個正在尋找替死鬼的吊死鬼。這個男生爲解救唐永崢,跟吊死鬼糾纏了好一會兒。所以纔來遲了。
也就是說,如果這個男生之前沒有遇到唐永崢,他及時的趕到這裡。那結果就會是,母子平安,唐永崢死。唐浩始終逃脫不了出生就單親的命運。
男生抱着唐浩來到客廳,當唐老太看到活生生的大孫子時,兩隻眼睛直放光!唐老頭稍微比唐老太淡定一些。但是唐永崢的臉上就不好看了。
“老先生,我媳婦兒現在怎麼樣了?”唐永崢由於沒有聽到秀琴的聲音,忙問。
‘老頭兒’皺着眉頭,搖搖頭道:“對不起,我只能救活一個……孩子的母親已經沒得救了。”
唐永崢聽到這話,免不了又是一陣傷痛。他也顧不上瞧兒子一眼,直接跑進裡屋臥室,抱着秀琴就是一陣痛哭。
男生也跟了進去,他起初沒有說什麼,只是在一邊兒靜靜的等着,本想等到唐永崢的心情平復下來,有一些事情要再囑咐一下。可是將近半個小時過去了,唐永崢還沒有平靜下來。在一旁等待的男生,臉上逐漸浮現不耐煩的表情。
“行了行了!”男生終於忍不住開口,有些不近人情的說道:“要傷心等晚些再傷心,你先聽我說完話。這孩子過了十二歲以後,你要帶他找一個會道術的先生,到時候那人肯定知道爲什麼。切記!”
男生似乎在趕時間,他見唐永崢一時收不了腔,就直接說了。也管不着唐永崢到底聽着沒有,反正孩子的爺爺奶奶也在邊兒上,他們肯定會記在心裡。
等男生說完之後,他便匆匆離開,任憑唐老頭怎麼挽留也沒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