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節晚上的聚餐安排在了李大有廠長家裡,屋內一桌屋外一桌,二十幾個工人把兩張桌子圍得滿滿的。桌上用大茶盤盛了四份主菜,一份大盤雞、一份紅燒肘子、一份燉排骨、一份紅燒鯉魚,其餘是十幾盤子素菜,中間放了一大茶盤子切開的月餅,兩件古丘大麴酒全部打開。
李永峰和王龍兩個人從街上買了一大袋子剛摘得青蘋果,倒進大盆裡用水洗了一遍,大家連皮帶肉的一起啃着吃。
李大有在屋內的一桌先倒了兩圈酒,二斤酒倒完後,說道:“你們先喝着,我去外面一桌倒酒去。”
李大有走後,黃奎過來又倒了兩圈酒,四兩酒下肚,大家話頭子就多起來。高興地吃着菜、喝着酒,高聲的交談着,一陣狼吞虎嚥之後,四份主菜盤子便見了底,桌上地下全是骨頭渣子,有七八人抽着煙在吞雲吐霧,屋內已是酒氣熏天、烏煙瘴氣。此時,喝酒的氣氛也進入了**,大家都吃的差不多的時候,趙振江副廠長一手拿酒瓶,一手拿了個玻璃杯,站起來說道:“剔苗的時候到了!”
聽到趙副廠長的話,大家就明白“剔苗”是什麼意思了,那就是開始用大杯子喝酒了,要連喝三杯,第一杯,把煙盒平放在酒杯旁,第二杯,把煙盒立起來,第三杯,把煙盒站在酒杯邊,每次倒的酒都和煙盒一般高。這叫連升三級,也叫稍息、立正、臥倒。三杯酒加起來有半斤,沒有八兩以上的酒量,是不敢撐下去的。有幾個人望着桌上沒有吃完的殘羹佳餚,極不情願的站起身,悻悻地離開了酒席。
酒桌頓時鬆閒起來,桌上就剩下幾個能征善戰酒量超羣的人了。楊雨也站起來準備離席的,被王龍拽住了,說道:“那是嚇唬其他人的,咱倆不那樣喝。”
王龍再被陳大勇打了以後,不好意思再幹下去,就離開了水泥製品廠,到武校當武術教練去了。在這中秋佳節聚餐時,李大有廠長把他叫了過來喝酒。
果然,趙副廠長沒有讓楊雨和王龍喝那麼多,王龍還能喝個三四兩酒,楊雨在學校和同學之間也經常喝酒,不過都是成罈子的散酒,剛開始喝一兩就醉,慢慢的酒量就練出來了,半斤沒問題了。話說酒逢知己千杯少,喝酒時只有心情好、又有談的來的,才能多喝,楊雨喝了幾杯後,就和其他人沒了共同的話題,趁着其他人在打酒官司沒人注意他時,趕緊起身溜了出去。
帶着微微地醉意,踏着透過濃密的樹蔭縫隙灑在堤頂路上皎潔的月光,楊雨心情舒暢地漫步在巴河的大堤上,樹林中蟬的、伏了的叫聲和草叢中各種蟲子的歌聲交織在一起,就像月光奏鳴曲一樣悅耳動聽,把煩躁的身心洗滌的清清爽爽。看到樹間婆娑的月影,楊雨忽然想到了李白的《月下獨酌》詩,隨口吟道: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月既不解飲,影徒隨我身。暫伴月將影,行樂須及春。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亂。醒時相交歡,醉後各分散。永結無情遊,相期邈雲漢。
楊雨吟了李白的詩,剛想調息運氣練一會太極拳,活動活動筋骨,就聽到背後有人問話。
“怎麼這麼多愁善感,在這裡大發詩興?”
洪喜梅的聲音把楊雨嚇了一大跳,他轉過身來,看到了月影下身影模糊不清的喜梅,說道:“你怎麼跑到大堤上來了,不害怕嗎?”
喜梅走到楊雨身邊說道:“我看你出來了,就跟着你來了,只是你在想心事,沒有發現我。我一個人嚇死也不敢在夜裡來這裡。”
“你怎麼也不吃了,怕長胖嗎?”楊雨問道。
“都開始說醉話了,再坐下去沒意思。”喜梅望着皎潔的月光說道。
兩個人還是第一次單獨在一起,況且是晚上在野外,只有戀人才有這種曖昧的情景,這讓楊雨有些心跳,他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心平靜下來。
兩人並肩繼續踏着月光前行,都沒有說話。楊雨依稀聞到了洪喜梅身上的化妝品味道,一種淡淡的香味。
走了一段後,楊雨看了一眼身旁的喜梅,說道:“太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是不是打擾了你的好事,剛來就攆我走?”喜梅嗔怒的問道。
楊雨一陣苦笑,說道:“我是爲你好......”
“我們到河邊走走,去看水中十五的月亮。”不等楊雨說完,喜梅就向着巴河岸邊走去。
從堤頂到河邊有一百多米遠的河灘地,灘地中間有一條耕作的田間小路通向河邊,小路只有半米寬,兩邊是剛收割過的大豆地,地沒有梨,麥子還沒有種上,四野裡空曠幽靜。兩人一前一後走到了巴河的岸邊,巴河水流到這裡被巴河閘攔住,水位升高,水面擴大。
幾朵薄薄的雲縈繞在月亮周圍,月光下的河面是美的,月兒倒映在河面上,整個河面就像一面月鏡,像一塊潔白的長玉,像一條綴滿寶石的綢帶,夜風一吹,波光粼粼。
巴河,宛如一條美麗的玉帶,橫亙在廣闊的豫東平原上。它源於商東地區,橫穿古丘縣老城區與新城區,流入洪澤湖後匯入淮河,在古丘境內長40多公里。千百年來,巴河孕育了古丘文明,是古丘的母親河。它碧水遼闊,風光清秀,雄偉淡雅,岸柳疊翠,參差披拂。到了夜晚,一輪明月高懸碧空,美麗的月光銀輝四泄,溢光流彩,長橋橫臥,川流不息。古崇法寺塔偎依河畔,隱隱約約,巍峨壯觀。
四野幽靜,置身於此,物我兩忘,頓生不知今夕何夕之感,望着夜空的圓月和水中的倒影,美不勝收的景色讓人陶醉,兩人靜靜的坐在河邊,都沒有說話,好像一說話就打破了這美景似的。
“巴河夜月是古丘縣的古八景之一。”望着波光粼粼的河面,楊雨首先打破了寂靜說道。
“青山背部固金甌,山下清流景最幽。襄水雙環擬夔國,長橋廿四比揚州。頻添詩興三宵月,消受閒情兩岸秋。漢代循良難再得,河渠疏浚政宜修。”喜梅輕輕吟道。
“可以呀!”楊雨聽後驚奇的說道。
“你以爲就你自己會背詩?”喜梅譏笑的說道。
“這是清代文人呂永輝夜遊巴河,漫步在天懸冷月、水映冰輪的古橋之上、巴河岸邊,詩興大發,脫口而出的詩句。”楊雨說道。
近一個月的相處,讓兩個年輕人的心靠近了許多,有了種情竇初開的感覺。楊雨覺得奇怪,在商東學院時,楊三妮天天的追他,他都沒有理她,現在和洪喜梅在一起,竟然有種纏綿的情愫。不是楊三妮長得不美,也不是她不優秀,是自己一心一意的學習太極拳,對她的追求竟然沒有感覺。洪喜梅長得和楊三妮一樣高高大大,留着一頭短髮,在朦朧的月光中,有些神似。
“你怎麼不再找找關係,就心甘情願的在這出苦力?”喜梅關心的問道。
楊雨正在心中將她和楊三妮的形象、氣質進行對比,聽到洪喜梅的問話,沉思了一會悠悠地說道:“吃得苦中苦,方爲人上人,既來之則安之,順其自然吧!”
“你倒是想得夠開的,就沒有其他想法。”喜梅笑道。
“別說我了,你以後有什麼打算?”楊雨說道。
看到喜梅很久沒有回答,楊雨也沒有再問,兩人又靜靜的坐着,他知道喜梅還沒有從落榜的傷痛中完全走出來。
過了一會,洪喜梅說道:“自認爲考得還不錯,誰知還是差了幾分,這段時間都不知是怎麼過來的?”
楊雨說道:“那你也不能把怨氣發泄在一個陌生人身上?”
洪喜梅說道:“我不就是說了你幾句嗎,又沒罵你又沒打你,你一個大男人,還這麼記仇,真是小肚雞腸。”
楊雨說道:“你怎麼不再復讀一年?”
洪喜梅望着波光粼粼的河面說道:“家家都有一本難唸的經。”
洪喜梅想到自己的傷心事,突然趴在楊雨的肩膀上小聲的哭起來,楊雨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又不敢摟住洪喜梅安慰她。楊雨不敢動彈,任憑淚水打溼了自己的肩頭。他知道,洪喜梅哭出來,心中的疼痛就會減輕許多。
哭了一會,洪喜梅鬆開楊雨,從他的肩頭起來,靜靜的望着水中的明月,說道:“不好意思,在你面前哭鼻子了。”
楊雨笑道:“現在心情是不是輕鬆多了?”
洪喜梅說道:“好多了,謝謝你!”
楊雨說道:“太晚了,我們回去吧?”
兩人站起身來,都有些意猶未盡的感覺。
楊雨順勢把拾起的一塊土坷垃,用勁地扔向巴河中央,“咚”的一聲響,把一河月影打碎。
一隻夜宿水邊的野鴨被響聲驚嚇,猛地從兩人面前乾枯的蘆葦中,扇起翅膀撲棱棱划着水面向河中央飛去,嚇的喜梅一驚,不由得撲向了楊雨,雙手緊緊地抱住他,楊雨不知如何是好,隨後慢慢的伸出雙手,摟住了洪喜梅溫暖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