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一番追問下，小吳這才羞澀地低下頭，道出了實情。
原來，小吳“錯”就“錯”在，他開會的時候，當着在場所有人的面，無意間把這個目標上的bug（漏洞）給說出來了。那這豈不是打了品牌方的臉麼？尤其是那個銷售總監，面子往哪兒擱呀？
於是，那哥們算是給自己找補吧，亦或者是爲了挽回公司的顏面，他就把小吳從頭到尾、有道理的沒道理的、對的錯的不對不錯的，全都給罵了個遍。總結下來就是一句話：你丫的幹不好就是能力不行，別他媽給老子找藉口。
聽到這裡，我算是明白了，小吳這是戳到人痛點上了。
怎麼說呢，職場上的事情，與其說是對錯，倒不如說是立場。就像那個銷售總監，他定那個目標的時候，肯定是有信心把它給實現的，並且想利用一個“開門紅”穩固自己的地位，否則不成了自己給自己使絆子了麼？當然了，最後還是被現實打臉了，只能說是哥們對困難預估不足。
但我並沒有第一時間安慰小吳，而是開始對他進行引導。
“你說實話，在知道我跟客戶談好不死磕目標的時候，你是不是放鬆了？”
小吳沒敢看我，默默點了點頭。
“你四月用盡全力做業績了麼？”
這次，他先是點了點頭，隨即想了想，又搖了搖頭。
“既然連你這個項目經理都鬆懈了，那你的團隊還會拼盡全力幹活麼？”
幾個連珠炮一般的發問，把小吳問得不敢說話了。
當然，我並不是想讓他覺得錯都在他自己身上，而是先得擺正姿態，你要是覺得人家在找茬，前提是你自己得不犯錯啊。如果小吳自己也有不足的地方，我一味地去安慰他，反倒會讓他對問題的認知出現偏差，這樣更不利於之後的對接和溝通。
隨着夜色越來越深，江面上的大風也越來越刺骨。眼看小吳酒醒了大半，我索性拖起他，沿着外灘散起了步。不然就這麼幹坐着，明天誰都別想上班了。
“我問你，你覺得那個銷售總監罵得有道理麼？”我用手臂勾着小吳的肩膀問道。
“有些小細節我們確實沒做好，這個我承認，但是大部分內容都是沒道理的。”
“那些沒道理的部分，你反駁或者解釋了嗎？”我好奇地問道。
小吳委屈地答道：“那哪兒敢啊，人家公司大老闆也在會上呢，只能任人罵咯。。。”
聽到這裡，我不禁嘆了一口氣，只能說這小子，做事兒不太聰明。
按照我對小吳團隊的認知，他們這羣人雖然有些粗心大意，但幹活總體還是認真賣力的。再加上方針策略我都已經給他們安排好了，跟着執行就可以，一般不會出什麼亂子。
可他這個態度，相當於默認了是我們沒幹好，這不純純的成了“背鍋俠”麼？對於品牌客戶的高層管理者來說，他們並不瞭解運營過程中的細節。如果我們就這麼把問題都扛下了，勢必會造成客戶高層的不信任，那這時候我再出面去擦屁股，等於是“亡羊補牢”，就算修復了信任關係，多少還會產生些許隔閡。
所以，我平時就一直跟手底下的幾個項目經理強調，咱們雖然是乙方，但不能就真的把自己當成“小三子”。凡事唯唯諾諾，肯定幹不好活兒。
一是一，二是二，這是基本原則。當然，既然咱們都已經做到管理層了，也不能“非黑即白”，在什麼樣的場合該說什麼樣的話，
還是需要把握分寸的。
於是，我索性給他從頭開始捋起：“那麼，如果再給你一次機會，去把整個四月重新過一遍，你會怎麼做？”
小吳想了想，說道：“我會先把自己的心態放端正，無論業績目標是什麼樣子的，可不可達，都要盡全力去做。然後，我會按照計劃把任務分配給團隊成員，並且在各個關鍵節點努力督促他們去完成進度，查缺補漏。”
我欣慰地點了點頭：“還有嗎？”
小吳低着頭，想了半天，也沒再說出什麼。
“我是你的誰？”我試着提醒道。
“老闆。”
“你搞不定的時候，誰給你出面的？”
“你。”
“所以，你想明白了麼？”
小吳試探性地說道：“要多跟你彙報，有事提前打招呼，有搞不定的提前跟你說？”
“這不就對了麼！你作爲一個項目經理，不僅要學會向下管理，還要學會向上反饋。你也知道，我手裡這麼多項目，管着這麼多人，內部外部都要對接那麼多不同的客戶和不同的部門，你們的日常運營細節我也是無暇顧及的。但是，如果遇到問題需要我出面解決的時候，你得第一時間來找我，千萬別屎到屁股門了再來找廁所，懂嗎？”
說完這句話，我倆都笑了。怎麼辦呢？作爲他們的頭兒，我也甘當“廁所”這個角色，幫他們排憂解難。他們通暢了，我也就輕鬆了。
“我再問你，”我一邊勾着小吳往前走，一邊看着對面漆黑一片的陸家嘴，“如果今天的會議讓你重開一遍，你會怎麼做？”
“我會在會上把那些沒道理的謾罵給懟回去。”
我笑着搖了搖頭。小吳不解地看着我問道：“不對嗎？”
“你想想，那個總監爲什麼要瘋狂甩鍋給你？”
“他要給自己找補咯。”
我敲了敲小吳的腦袋，“大家都是出來混口飯吃，沒有必要誰真的弄死誰。你也知道他是在找補，說白了就是怕自己在公司內部挨批。你要是真的直接就懟回去了，把會場氣氛搞得一團糟，以後還想有好果子吃？”
“那我該怎麼辦？”小吳撓撓頭，不解地問道。
“自己想。”
我始終覺得，作爲一個管理者，就跟教書育人的老師別無二致。與其說直接告訴下應該屬怎麼做，倒不如更多地引導他們自己想出解決方案，教他們思考的方式，這樣他們纔能有所成長。
不然，若是一味地發號施令，他們就會把自己定位成“工具人”，一旦我本人出現了變動，他們就會瞬間沒了方向。這樣的管理，無疑是失敗的。
小吳做了個深呼吸，趴在欄杆上看着江面，一邊想一邊說道：“我會跟他擺事實， 講道理，用數據說話。我有錯的地方我承認，我沒錯的地方做個解釋，但是說兩句好話，讓在場的人意識到這個問題雖然不是我們造成的，但我們今後會努力配合去解決類似的問題，給那傢伙一個臺階下。”
“這就對了，”我欣慰地說道，“我們要‘文鬥’，不要‘武鬥’，打個巴掌賞塊糖，有什麼問題，會後私下再聊。我相信，只要那傢伙不是太蠢，總能明白你話裡的意思。”
“私下聊過了，這傢伙確實挺蠢的。”說到這裡，小吳“撲哧”笑出了聲。
這話一出，讓我瞬間有些懵逼：“此話怎講？”
“六哥，你以爲，我晚上在跟誰喝酒？”
“那個銷售總監？”
小吳點了點頭：“開完會，我想着請客戶吃個飯緩和緩和氣氛，所以就拉着我們的團隊和他們的團隊一起，去他們公司隔壁吃日料了。”
誰知，酒桌上，那個銷售總監還是處處針對他，不僅言語上冷嘲熱諷，而且還仗着自己酒量好，逼着小吳和他拼酒。
我不禁有些納悶，這傢伙氣量這麼小的嗎？我跟他接觸的不多，倒不知道原來他是這麼個性格。。。
“但他不知道，老子是山東人，和我拼酒，嗝。”說着，小吳還打出了一個酒嗝。
“所以，那總監怎麼樣了？”
“不知道。反正我結完賬，他還趴那兒呢。他的助理陪着他，說已經叫車了，讓我先走，然後我就走了。。。”
我忍不住吃了一口江風，連忙給那個總監打去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