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頂的夜風異常寒冷,吹得衣袂紛飛,男子舅舅沒有迴應,商君幾乎以爲自己認錯人了,但是那微亂的呼吸聲,如雷鳴般強勁的心脈,都讓商君如此熟悉,感覺告訴他,此時將自己緊緊攬在懷裡的人,正是當年那個莽撞少年。
男子雙臂收緊,牢牢的環住他的腰,低沉的嗓音,好聽得讓人心跳,輕柔卻帶着怒意:“你,又瘦了!”
是他,只有他會這樣霸道,這樣彆扭,商君輕推開蕭縱卿,看向他的臉,火光映照下,記憶中那張俊俏的臉,依然是劍眉星目,傲鼻薄脣,卻又有些不同,彷彿刀削石刻般棱角分明的臉龐上,一雙深邃的眼睛沉穩而冷厲,那卓爾不凡的氣質,已經非往昔可比。四年不見,他長高了,硬是比他高出了半個頭。
“三兒,真的是你?!”又見到三兒,商君欣喜,一時也未去在意蕭縱卿始終環在他腰上的手。而剛剛上到山頂的秦修之卻被這一幕震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那是商君嗎?他被一個冷傲的男人環在懷裡,臉上洋溢着驚喜的笑容。他不會認錯男子臉上愛憐的笑容,保護的姿態,秦修之聽見自己的心怦怦的狂跳,夜風吹在臉上,原來會痛。
蕭縱卿亦感受到不遠處過於專注的視線,擡眼看去,是一個絕美的男人,竟是比商君還要更勝三分,墨色長衫,孑然而立,極盡風雅。蕭縱卿不喜歡他看着商君的眼神,非常不喜歡,在這個男人沉靜的目光下,他竟莫名的心緒不寧,攬着商君的手也越發用力。
商君這才恍然自己還在蕭縱卿懷裡,在他不滿的眼光下,輕輕推開他的手。只不過商君一直背對着修之,所以並不知道剛纔那兩人之間有過一場眼神對決。
待人都上來後,流雲回稟道:“門主,人已經全部上來了,鐵甲軍正向南山而來。”
門主?!商君蹙眉,無聲門的新門主竟然是三兒?!商君再次看向他,他神情冷然,目光犀利,這一個人似乎不是他印象中的三兒了,有些陌生……
看了一眼山下數百人馬,目光掃過剛剛上到山頂的予函,蕭縱卿冷漠的說道:“砍斷繩索,即可離開。”
“是。”
不管身後衆人的目光,秦修之拉着商君的手走向唯一的一輛馬車旁邊,說道:“君,你乘馬車。”
商君想要收回手,奈何三兒手勁兒不小,不是他掙不開,只是在衆人面前拉扯,不太好。商君作罷,任由他拉着,在馬車前站定,商君沒有急着上車,而是在人羣中尋找,終於看見了修之,商君笑着說:“修之,你也一起吧!”雖然,從南山另一邊下山沒有那麼陡峭,但是畢竟修之不會武功,夜風又冷的刺骨。
蕭縱卿眼中一抹光芒一閃而過,看不清楚是什麼,不過他什麼也沒說。
秦修之揚起一抹淡淡的笑容,搖了搖頭,回道:“不用了,我騎馬好了。”
“好吧,那你自己小心。”既然修之這麼說了,商君也不好再說什麼。鑽進了馬車,馬車很寬敞,裡面佈置了一個軟榻,上面鋪着厚厚的長毛絨毛皮,看起來溫暖舒適。
蕭縱卿隨着商君入了馬車,馬車立刻向前方飛馳,商君靠在軟榻上,的確很舒服,即使馬車跑得飛快,也不見顛簸。
蕭縱卿在軟榻旁坐下,眼睛看向車外,沒頭沒尾的問道:“他是誰?”
商君早知道他會問,坦然回道:“秦修之。”其餘的一律不解釋,因爲他沒有必要解釋,而且既然他是無聲門門主,有什麼是他想知道而不能知道的呢?
秦修之!名不經傳,不在他的關注圈裡,不過從今天開始,他會時時注意他的動向,男人的直覺告訴他,這個人將會是他最大的對手,蕭縱卿暗暗記下這個名字。
馬車裡安靜了一段時間,商君看向蕭縱卿,說道:“三兒,有件事我想請你幫忙。”他找了七八天了,仍是沒有舒清的消息,如果三兒肯幫忙,應該很快有消息。
“找慕容舒清嗎?”沒等商君說明,蕭縱卿已經猜到他要問什麼,他與那個叫慕容舒清的女人感情好得有些過分。
他知道慕容舒清?那一定有關於她的消息,商君急道:“他在哪裡?”
蕭縱卿手枕在腦後,懶懶的回道:“她在東隅,你不用擔心她,有很多人馬在找她,慕容舒清最多是奔波一些,又不會沒命,沒有人捨得她死的。”雖然慕容舒清是個棘手的人物,不過他還是要謝謝她,把商君帶到滄月,帶回他身邊。
原來舒清在東隅,怪不得他找不到,商君暗暗鬆了一口氣,東隅有炎雨、蒼素,還有軒轅逸,舒清應該會沒事吧。
知道了舒清的下落,商君一顆心放下來一般,看向蕭縱卿,商君問道:“畢弦走之後,由你接管無聲門?”他蕭家三少爺做的好好的,怎麼會入了無聲門呢。
“嗯。”蕭縱卿輕嗯了一聲算是做了迴應,他不想說他這幾年在無聲門經歷了什麼,因爲商君不需要知道這些。
他不想談,商君有些失望,以前他們雖然不是無話不談,卻也不至於如此……
“這些年,你爲什麼不願意見我?”他提出了三四次與無聲門門主相見,可惜都被拒絕,原來不知道是三兒,現在知道了,商君有些悵然,他竟是不願見他嗎?
久久,商君以爲他不會回答的時候,蕭縱卿轉過身,深邃的眼睛裡,流動着商君不懂的流光,低沉的嗓音平靜的說道:“我對自己說過,等我能幫你實現心願,保護你不受傷害,照顧你一生一世的時候,纔有資格與你站在一起,現在,我做到了。”
商君有些恍惚,他不習慣這樣的三兒,太過平靜,彷彿這就是他的信念,不需要大聲強調,只是這樣的平靜,讓商君心慌。斟酌了一番,商君才說道:“三兒…………看見你長大了,有了自己的一番作爲,我很開心,不過你不需要爲我做什麼。我的事情,我自己會去處理,我也會照顧我自己,你不用擔心。”
他又試圖撇開他,蕭縱卿暗自好笑,他真當她還是當年那個傻愣愣的少年嗎?勾起脣角,蕭縱卿揶揄的打量着商君,訕笑道:“處理得自己一身傷?照顧到走路都喘成這樣?我認識的商君意氣風發,身手了得,現在呢?你已經把自己折騰夠了,以後的事情,我會幫你做完。”
他好像說過,報完仇就會如平常女子一般相夫教子吧,真是值得期待。
商君苦笑,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霸道依然是他的性格,只是這次更難說服而已,商君坐直身子,準備好好和他談,“三兒,你不明白……”
不等他說下去,蕭縱卿閒閒的回道:“你要隴趨穆死!這就是你的心願,我這樣算是明白了嗎?”
“你……你怎麼會知道?”商君大驚,是他太小看他了嗎?三兒到底還知道什麼?難道他的身世他已經知道了?既然如此,三兒就更應該知道這裡面的驚險,更應該知道爲何他不願意任何人牽扯其中!
看着商君驚訝的表情,蕭縱卿輕嘆一聲,頓時感到有些無力,是他當年表達得不夠明顯,還是他漠視他的真心到這種程度?!握住商君冰冷的手,蕭縱卿嘆道:“君,你以爲這四年我都在幹什麼?你以爲我爲什麼要接管無聲門?你以爲我放棄蕭家的產業,混跡江湖,廣交羣臣,又是爲了什麼?這一切,都只有一個原因。”
那就是你!蕭縱卿沒有說出來,商君卻清清楚楚的聽到了他心裡的聲音。這一次,他沒有再大吵大鬧,沒有生氣怒吼,商君卻真的慌了,他感受到自己被一股強烈的情感包圍着,有些窒息……
馬車還在狂奔,車內的時間卻彷彿靜止了一般,直到另一道男聲自車外響起:“門主,鐵騎軍由東西兩側繞過南山,意圖在山下圍堵。”
蕭縱卿拉高薄被,幫商君蓋好被子,輕聲說道:“好了,你臉色很差,累了就睡一會。”
“三兒,等等……”蕭縱卿轉身要出馬車,商君纔回過神來,鐵甲軍還是不肯罷休,想要坐起身子與他商量如何退敵。
蕭縱卿站在門邊,輕輕揚眉,看着商君,似笑非笑的說道:“你最好還是乖乖的躺好,還是,你喜歡我抱着你睡?”
商君渾身一僵,該死的,他居然敢這樣威脅他!!如果眼神能傷人,蕭縱卿已經千瘡百孔。
看他僵在牀上一動不動,蕭縱卿大笑,心情大好的出了馬車。
瞪着那道得意的身影離開,商君渾身無力的癱倒在軟榻上,面對這樣的三兒,他要怎麼辦?!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