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退縮,流光就坐在地上抱着花想容,靜靜地看着潭水被若邪的血染紅,默然地等着預期中的人到來。
在看着她安全之前,他哪兒都不會去。既然她說他配得起被人仰視,那這黑鍋再大,他也背得起!
約是半盞茶的工夫,一道黑影在他的身畔出現,回視着潭心久久不散的血色,昭白骨的視線回到了流光的懷裡。
“我以爲,你會離開。”
“她在這,我去哪?”
昭白骨的神情依舊清冷,可此時比起流光的,好像也有些遜色。流光隻手覆在花想容的發頂,微微的寒意向她的周身漫散。此刻,她在他懷裡死氣沉沉,再也沒了平日裡咋咋呼呼的神氣。
他不想喊、不想怨,一切都是他的大意,半點不由人。早在草地上夢中驚醒的一剎,他就該警醒自己。可是他沒有,所以,她纔會離開他,纔會哭着離開他。
“早說過……”
“尾巴做人!我就知道,又是這句話!如果不是你的這句話,容容便不會安心隨遇而安!如果不是你這句話,她也不會收斂再收斂!如果不是你這句話,我不會聽從她的心願!都是因爲你!因爲你的話,她整理日謹小慎微!爲了她,我也只好束手束腳。若是我早點覺悟,她也不會離開我!”
暴戾的靈壓瞬時在他的周身蔓生出來,昭白骨原是雙手負手站在他的身邊,可在流光終於爆發的此時,他竟敢知道了一種前所未有的。
有千年了吧?有千年了,他沒有遇到這樣成長極快的勁敵!
“你終究,入了歧途。”昭白骨當然知道流光不會平白地精進如此之快,再次掃了一下他懷裡的人,那大約,就是他放棄正道的原因。
雖然離天末流光還有一定的距離,但是他能清晰地感覺到看似死去的人,並沒有完全失去生氣。
一個女子,究竟爲什麼讓一個原本冷靜的傢伙變得如此癲狂?他不懂!
“歧途?生若沒了意義,何爲歧途?若是沒了指望,又有什麼算得上正道?昭白骨,枉你堂堂上仙,居然還在執着那虛僞的說辭。”
緊抱着懷裡的人,他不想讓她的身子熱起來。最起碼在找到救她的方法之前,她絕對不能熱起來。
望着昭白骨沒有因爲花想容之死,透出一絲一毫的其他情愫,流光恨他入骨。畢竟花想容曾經那麼心心念念地要去到他的身邊,到頭來卻連這種資格都沒夠到。
感知着流光周身的靈壓越來越強,靜觀山間靈氣還在蜂擁向他,不斷地補給他的靈力不足。
昭白骨心下默然計算着:此人怨念太重,若他一味覺得是我害死那個姑娘。除非山谷靈秀之氣衰竭,否則他將有源源不絕的力量。損傷是小,折損此谷事大。此人,決不能留在人間。
“你跟我走,我救活她。”終於,他似乎發覺了花想容是有價值的,伸手指了指流光懷裡的人,淡淡地說出八個字。
“你做得到?”
“就算我無能,還有家師。蓬壺老人,想必你是有耳聞的。”
流光聽聞的言語卻沒有八個字,他只聽見了四個字“我救活她”。與他而言,沒有比這更重要的。他原以爲喚靈玦自己關心則亂被算計了,她便不能再回來。
蓬壺老人?蓬壺仙島!有救了,容容有救了!
其實流光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知道許多他也覺得不可思議的事,但他就是知道,清清楚楚地知道。
“不問我爲何帶你走?”
“爲了你的正道。”
“那你的呢?”
“她能活着,正道歧途,我不在乎!”
在昭白骨見到流光抱起花想容走向他的時候,忽然大禍到底是什麼力量能讓一個剛纔毀掉衆妖修爲的“大惡之徒”,明知此去未卜,還甘心跟着他走。
“既是如此,跟我走吧!”
昭白骨此言一出,一黑一白兩道中間淺紫的光影一躍划向天上。
潭心在剎那之後淺淺的漣漪,繼而一波接着一波地向深潭四周盪開,一個小獸的腦袋鑽出水面。
天際忽降一道淡紫的光束,光束打住花想容曾躺過的地方,一團火紅的氣氳從泥土裡冒出來,而後整個素練谷上空就被一層無形的結界籠罩起來。
漫天的大雪爲視野中的一切裹上了一層厚厚的冬裝,好冷,真的好冷。
彷彿只穿了一層單衣,蜷縮在雪地裡,那漫無邊際的皚皚將她原本溫暖的心冰封起來。
一隻雪白的小東西在遠處奔跑移動,她能一眼就在那厚厚的雪地裡發現小傢伙。那好像是很熟悉的情景,可不論她怎麼一步步上前,就是走到也向自己奔來的小傢伙身邊。
驀然間,她的面前躥出一隻金色的大狐狸,連連退後,她已經坐在了雪地裡。可那隻大狐狸似乎還不肯放過她,猛地向她撲來。
“啊——”驚坐起身,用手背抹乾自己額上的冷寒。
四顧房間裡的陳設,竹榻、藤椅,桌案、書筆,凡是清新雅緻的東西,這個房間裡都有。
他們說,她叫花想容,是一個資質比較弱的修仙者。他們說,她自小就在蓬壺仙島長大,是典型的乖乖女。他們說,她之前被妖物所傷,傷得很重,需要靜養。說是已經將養好一陣了,等過了這一陣子,她就可以真正拜師入蓬壺一門了。
下了竹榻,她側推門。
向門外望出去,門前是幾棵結着珠玉的瓊樹,再遠些滿地還生長着靈氣盎然的奇珍異草,滿眼似錦繁花。在遠處的景象被繚繞的仙雲包圍,彷彿是什麼天然的院牆。
這美輪美奐的景緻每每映入她的眼中,她都會將他們的話重新回想一遍。可她說服不了自己,她總覺得眼前的這一切十分陌生。只有她夢裡出現的那些,才該是她的記憶,她的故地。
垂眸望着門前的一株小草,右手拇指下意識地摩挲着左手的合谷穴。她好像丟了什麼,可就連她自己也說不清到底弄丟了什麼。
輕嘆一口氣,凝視着自己的左手,無傷無疤、不痛不癢,她到底爲什麼總會下意識地摩挲這裡呢?
“容容,你怎麼在這站着?師父不是都和你說了,你不能吹風?”
身側傳來輕聲落地的聲響,緊接着一道熟悉的女聲就在她耳畔響起。莫名地,每次聽見有人這麼叫她,她的心都會跟着輕顫一下,好像被誰剜去一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