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想通了一般,她帶刺的話終了之後,默然左手覆在案上。
符紙、符筆、硃砂、符盒擺了整個桌案,花想容瞬息間變得冷漠非常,不吵不鬧地開始畫制符籙。喚靈珏放回自己的衣服裡,變弱的結界眨眼之間自行修復完好。
流光捨命給她的東西,她爲什麼要拱手讓出去?不!她不讓!
烈靈火符、蒼神木符、淵瀾水符,三種符籙輪番畫制,一個時辰、兩個時辰、三個時辰……
夜已深,她仍筆不停揮地畫着符籙。漸漸地流光繭裡已經再次符籙堆積成小丘,她嗅了嗅房間裡沒有昭白骨的氣息,不由得停下動作,右手五指“咔”地一聲捏斷符筆。
又癢又疼?什麼地方?碰不到的心裡!
她的拇指指腹狠狠地按在符筆斷裂處,使勁使勁地按下去,彷彿指尖被刺到的痛,可以減緩她心上難耐的感覺。
爲什麼呢?爲什麼即便昭白骨那麼對她,間接害了流光,她卻沒有辦法完全生他的氣?
她說過要一直一直跟着他,不單單是因爲他的身上有流光,她相信流光還沒有消失。還有,每當她看見昭白骨那張臉時候,她都會想起妖獸嶺自己被他救起那一幕。還有劍心宗中,她央着昭白骨幫她一起救聶魄,他面上不情願,最終還是出手幫了自己。
花想容瞧不起這樣的自己,萬分瞧不起!
“小師叔,您的飯來了,多少吃一口吧。”殘夜提着食盒來送吃的,見到她呆呆地兀自出神。
不曉就裡的殘夜還以爲花想容和以前差不多,被師父關了禁閉所以不開心。可是,下一瞬他看見她的手,順着手指向桌案上“滴滴答答”地滴血,而她本人還不知情似的。
“小…小師叔你幹什麼呢?小師叔!小師叔!”
“嘭嘭嘭”“嘭嘭嘭”
殘夜連番地用拳頭瞧着結界光牆,試圖提醒花想容,可她完全沒有反應。
他趕緊起身奔向門外,想着中殿的方向喊着:“師父——師父不好了——小師叔瘋魔了——”
花想容不知殘夜有沒有聽見殘夜的呼喊,聽見他的喊聲回神時候,正見到自己的血順着手掌流向小指,繼而滴落在手邊幾個盛放硃砂的小瓷盒裡。
“呵呵,倒是省得浪費。”她驀然調侃着自己,漫不經心地叨唸之時,眼中露出了驚色。
因爲,自己的血液融入了硃砂。不但如此,小瓷盒裡面,冰霜的寒光、雷電的金光和土色的光暈一時流轉閃爍。之前與流光在一起,摻了寒星蟒的獸血,硃砂的變化她是見過的,就像此時那裡面寒光。
可是,幾盒硃砂裡同時閃着這三種光,不由得讓她一怔,這合乎情理麼?
耳尖地聽見遠處瞬時飄來昭白骨和殘夜的腳步聲,她立時蓋好幾盒硃砂左手一揮,原本的硃砂換成了新的。
片刻不足的工夫,昭白骨進門來。
他見到花想容的右手還在流血,不由得回眸看了殘夜一眼。
殘夜連連搖頭,還帶擺手:“不不不!不關我事,師父,我進來送飯時候,小師叔就是這樣了!”
昭白骨的神情上微微變化,殘夜趕緊點頭退出房間,將門帶上。
“你這是做什麼?不是說要好好看着我痛苦麼?爲何要傷害自己?”昭白骨雙手負手,緊緊地攥成拳頭,因爲他居然輸給了一隻靈狐。
白天時候,他猛然在師父的中殿情形過來,就覺得自己的身上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了。此時望着花想容,若是細究起來,大約就是,他明白了自己對她的特別感覺叫喜歡。
那是一種,凡人才會有的感覺。而他曾經以爲,自己一生一世都不會擁有這種感覺。
現他才知道,自己錯了!
一生一世何其短又何其長,他在不對的日子裡,遇到了自己一生都無法接近的人。這是不是也算得上,上天對他的垂憐?
“我不可能對自己怎樣,就是符紙用得太快,心裡堵得慌。”
“符紙而已,你要多少,讓弟子幫你做一些便是。可你現在,也該吃點東西,休息一下。”
關心她?冷血上仙昭白骨居然在關心她?他不是說要解釋麼?可是他並沒有!
深吸一口氣,她默然笑了,而且脣角的弧度越來越大。
“小師…你笑什麼?”
“我笑蓬壺能人輩出,連巫族專精的制服紙也會。我笑蓬壺上仙多此一舉,受傷和睡覺、吃飯什麼的,現在對於我這個怪物來說,有那麼重要麼?喏!你不是也心裡清楚,即便我傷重,其實也是不會死的麼?因爲你心裡比誰都清楚,流光爲了救我,選擇了最笨的方法。”
自從看見自己的血在硃砂裡的反應以後,她的困惑忽然雲散。花想容站起身,做到光牆邊上,帶血的手在光牆上來回抹着,直待她面前的一大片光裡都沾染了她的血味兒。
緩緩地收回手,掌心對着昭白骨,她邪氣一笑,手上的傷口開始慢慢癒合。
是的,若不是昭白骨的再次出現,她差一點都忘了自己承襲了流光給的靈力同時,還多少沾光帶上些靈體的能力。比如,自治之體。
“花想容。”昭白骨無奈地看着她,他明明很生氣,卻不願意對她做什麼。甚至連一句重話,他也說不出口。
昭白骨感到了自己的變化,也感到十分不適,僅能這麼看着她。
“嗯。上仙大人有何吩咐?”夾槍帶棒並不是她的本意,她只是心裡難受。
此時她望着昭白骨,就好像看見流光在他的身體裡痛苦煎熬,掙扎着也不能逃離。那麼自傲的流光,因爲她被囚困住了,應該比現下的她更難受吧?
“睡吧!明天,明天我來和你說說我知道的。也好叫你思量一下,與你知道的有何不同。”
“上仙不留下來看着我…哦!不!不留下和我一起就寢麼?喚靈玦就在我身上,你想要搶去便是。我真是好奇,你如此煞費苦心,到底是爲了什麼?”
見到昭白骨真的要走,她忽然覺得長夜寄寄,睡不着的感覺太難受。
與其她一個人不舒服,爲什麼不帶上上仙大人一起難受?
“好。”
沒想到的,昭白骨居然就真的停下了腳步。他豁然轉身走向光前,不得不說,看見他隻身毫無防備地入內一瞬,她被震到了。
她那話明明就是在氣他,難道他真的聽不出來麼?
還未反應過來時候,他已經長臂一攬,將她帶入懷中走向牀榻。
“你是不是瘋了昭白骨?鬆開我!難道你聽不出這是氣話?”
“嗯,算是吧。”
一邊說着,昭白骨還把她按回牀榻上,攏住她在懷裡。花想容掙扎,扭身回看他的方向,本要揮起的巴掌,在駕臨他臉頰前一瞬,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