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應該是要轉運了
許唯心本來想下意識地接一句‘不用麻煩’,但轉念一想,前天拍照的事還沒正式向他表達謝意,最後還是報上了家門.
從學校出來到許唯心的家確實有些迂迴折騰,現在看來,今天早上她會遲到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於是,摩托車靠邊停好,取下頭盔之後,林宥俊還是很自然地擺起了老師架子,一本正經地訓話:";從這裡去學校自己坐車似乎不太方便,以後要是不想再遲到,每天得起得更早才行.";
感覺到他是在用老師的語氣訓話,許唯心也不敢怠慢,趕緊下了車取下頭盔還給他.然後就像在課堂上回答問題一般嚴肅認真地回道:";其實我上了快四年的學,從來沒遲到過,今天是因爲已經出了門突然接到家裡的電話說我外婆摔了一跤,我不太放心,又折返回去確認她沒有大礙才又出門,這才耽擱了.";
仔細算算,她今天也就遲到了五分鐘,如果不是因爲出這麼個小狀況,她肯定會是第一個到達課室的人,第一排最中間的位子也沒人搶得過她.
說來也巧,許唯心纔剛提到外婆,一回頭,她老人家居然提着個購物袋快步走了過來,";小唯,你今天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許唯心暫時還沒工夫迴應外婆的問題,而是一臉擔心地迎上前盯着她上下瞧了個遍,";不是讓您在家裡呆着好好休息,怎麼又到處亂跑?";
真是個一刻也閒不住的老人家,早上纔剛把胳膊摔破了皮,這會兒又精神抖擻地跑去菜市場溜達了一圈.
剛纔問的問題沒有得到迴應,老太太也有樣學樣地選擇了無視.此時,她老人家的注意力都放在看樣子應該是和她家外孫女一起回來的年輕人身上,";今兒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還是怎麼滴,你終於願意讓同學送你回家了?";
";您想到哪裡去了,他不是我的同學,是我們學校新來的老師.";外婆年紀大了,眼神確實有些不好使,但把一個渾身都透着成熟氣息的男人看成是她同學什麼的,也走眼得太離譜了.
";不管他是誰,你願意讓她送你回來都是一件稀罕事.";老太太一邊說一邊笑眯眯地走到了她家外孫女的老師面前,";都已經到了樓下,就請賞臉上樓吃頓便飯吧,我剛去市場買了菜.";
如此盛情,實在出乎林宥俊的預料,他的本能反應還是出言婉拒:";不用了,我還有事要忙,這就準備走了.";
一聽老師說這就要走,許唯心也急了,";等一下.";此行的重要目的還沒完成,她自然不會讓他就這麼離開,";我外婆是個說一不二的老頑固,老師還是上去坐一下吧.";吃不吃飯倒是其次,主要是給她創造誠心道謝的機會.
";你外公纔是老頑固！";老太太一臉不悅地白了自家孫女一眼,二話不說直接拽了還沒點頭的老師就走.
別看老太太已經年近七十,手勁還真不小,被她這麼冷不丁一拽,林宥俊也差點失去重心.看來,今天這頓飯不吃怕是走不了le.
";您先別忙,我找地方把車停好.";雖然這車子只有兩個輪子,卻比好多四個輪子的車都要貴,就這麼放在路邊可不成.
";就停在路口水果攤旁邊就行了,都是幾十年的鄰居,有他們看着肯定出不了事.";看這架勢,老太太是打算陪着一起過去.
雖然在國外出生,後來還回去讀了三年書,但林老師骨子裡還是受傳統的東方禮節影響比較多.既然經過了水果攤,總得順便給人家做點生意.
看着老師手上提着一大袋新鮮草莓,許唯心又生了悔意,叫他上去只是想找機會跟他道謝來着,可一不小心還是又讓他破費了.
林宥俊只是出於禮貌買了這些水果,老太太看在眼裡,喜上心頭.這年輕人真不錯啊,長得高大英俊,看着文質彬彬還很有禮貌,而且還有老師這麼好的職業.這麼好的對象,真是打着燈籠都難找.
許唯心還在暗自後悔的時候她家外婆已經拉着老師聊上了,";我瞧着老師長得好像有點像外國人,不是我老眼昏花看錯了吧?";
";您沒看錯,但我也不算完完全全的外國人,只是我爺爺是純正的拉丁裔.";其實,成年之後林宥俊並沒有太多和老年人相處的經驗,碰上今天這樣的意外狀況,他也只能小心謹慎地禮貌應對.
而這樣的表現也更容易贏得老人家的好感,他的一切客氣迴應都是出於禮貌,可老太太心裡早就對他有了別的想法.
許唯心現在住的地方是她外公外婆的家,房子已經有些年頭,卻收拾得非常整潔乾淨.只是,和外婆的精神矍鑠相比,外公的身體狀況明顯要差很多.已經臥病在牀不說,桌子上還擺了各種藥瓶.
可能,這就是許唯心爲什麼會想方設法賺外快的原因.
老太太一回家就提着剛買的新鮮菜去廚房裡忙活開了,許唯心終於逮到機會把老師拽到了自己房裡,";對不起,我外婆就是這麼個心直口快的人,您別跟她一般見識.";
";好像你自己也起了不少推波助瀾的作用.";見了許唯心的異常反應之後,林宥俊很快就猜到她非要他上.[,！]樓坐坐肯定是另有原因,";有什麼事現在可以說了.";
";呃,你都知道?";許唯心本來還沒想好該怎麼開口,聽他這麼一說,倒是省了鋪墊的時間.
只是,這一激動,連尊稱也改了,之前叫了那麼多次‘您’,這會兒突然改‘你’是不是意味着在學校之外的地方她已經沒拿他當老師看?
";如果不是因爲另有目的,你可能都不會讓我送你回來.";雖然相處的時間非常有限,但林宥俊還是能感覺到許唯心是個很謹慎,自我保護意識很強的女孩,若不是另有目的,她也不會把他‘引’到這裡.
好吧,老師就是老師,功力確實非同一般.
";其實,我是想就前天拍照的事誠心跟你說聲謝謝.";這個誠心有多誠?一上來就直接鞠躬,這誠意確實夠有份量.
";你靠自己的努力獲得報酬,跟我有什麼關係?";林宥俊還不知道顧大設計師已經把他‘出賣’的事,便順着她的話敷衍了一句.
";當然有關係,如果不是你幫我說好話,我可能只能拿到很少的錢.";最後那些錢都拿去給外公買了藥,要說這些錢都是救命錢也一點不過分.所以,許唯心纔會覺得他的仗義相助對她來說很重要.
";你也知道那幾組照片拍得很糟糕?";最後的成片已經交給設計師,設計師也表示很滿意,這事應該就這麼過了,林老師現在又舊事重提是幾個意思?
";你前天還是攝影師,怎麼搖身一變就變成了大學老師?這兩個身份好像完全扯不上關係吧?";好！這個話鋒轉得實在太好了！
不僅殺了被問的人一個措手不及,問話的人自己也嚇得不輕.
";你的謝意我接受,不過……你要真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重,以後就不要接這種活,吃力不討好,還委屈了自己.";緩過神來之後,林宥俊很快又將話題繞了回去.
";以後不會了.";吃過虧的許唯心當然不會讓自己重蹈覆轍,爲了表示決心,她還特地把未來計劃都搬了出來,";我正在做這個,如果能順利通過競標考覈,以後就再也不用靠當兼職模特掙錢.";
接過她遞上的圖紙瞄了兩眼之後,林老師的眼睛立馬就亮了,";這圖是你繪的?";
頭號女學霸難得不太自信地點了點頭,";要不……您幫我看看?";咳咳,這個時候終才又想起人家是老師了吧.
";這項目也是你自己找的?";林宥俊之所以會突然雙眼發亮顯然是另有原因.
見老師的神情好像比上課時還嚴肅,許唯心一時間也有點心裡發虛,";這家公司公開貼出的公開招選條件沒說不要沒必要的在校大學生,我就想試試.";
";那你知不知道這家設計公司的老闆是個完美主義者,而且很愛吹毛求疵?";林宥俊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對,居然突然來了玩興,就想故意嚇唬嚇唬人家小姑娘.
許唯心果斷搖頭表示不知道,愣了愣神才弱弱地問道,";您是不是覺得離被選上的要求差得很遠?";
";你打算什麼時候交?";見她真的有被嚇到,林宥俊的語氣也很快恢復正常.
";六月二十號纔是提交甄選圖紙的最後期限,我打算準備充分了再交,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應該來得及.";許唯心拿出來給老師看的只是第一次的初稿,基本上連草圖都算不上,只能算是個大概構想.但能得到老師親自指導的機會實在難得,她也不想放過.
";時間應該夠了,但是你需要做很多努力.做設計不是紙上談兵,不僅需要過人的想象力,還需要多走多看長見識.以你現在的水平,畫大圖還行,但要往細了進行還遠遠不夠.";林老師可是一點也沒跟人家小姑娘客氣,完全不知委婉爲何物.
";謝謝老師提點,我一定會努力改進.";許唯心同學倒是絲毫不介意他的直言不諱,甚至再次表示了由衷的感謝.
看着她開心得像個要到糖的孩子,林宥俊突然發現在有限的時間裡,他好像認識了完全不同的她.初見時的羞澀無措,上午在課堂上的冷靜沉着,下午放學時的孤傲冷漠,現在又見識到了她的天真爛漫.
這小姑娘,已經不只是雙重人格.
林宥俊這邊正蹙眉沉思着,已經切換到正常模式的許唯心突然冷不丁來了一句:";其實除了攝影師和老師的身份之外,你還是一位很優秀的建築設計師吧?";
";建築設計師的證倒是有,優秀不優秀得由別人評價.";咳咳,林老師突然謙虛起來還真有點不習慣.
";都能到大學教書,而且教的那麼好,肯定差不了.";現在,許唯心再看這位身兼三師的全能人才時已經沒有了初見他時覺得他比電影明星還帥的花癡心情,有的只是無盡的崇拜.
林宥俊只是笑了笑,沒做出正面迴應.只要她夠出色,以後肯定少不了有和她一起工作的機會,優不優秀的問題她遲早有一天會自己找到答案.
";那個,我外婆這會兒正忙着,也顧不上盯着你,你要是有其他事要忙,可以先……";
";你這是在趕我走?";求他指點過了就開口.[,！]趕人,怎麼有種過河拆橋的感覺?
";沒有沒有,我不是這個意思！絕對沒有這個意思！";受到莫名指控的許唯心當下就急紅了眼,連解釋帶擺手,慌亂無措的樣子甚是可愛.
";沒有最好,你要是真把我趕走,等一下也不好向你外婆交代.";林老師依然是一副再認真不過的語氣,說完又指了指書桌上的書,";第四年的課業特別繁重,有空多溫書,我出去看看能不能幫上你外婆的忙.";
";是.";這一回許唯心可是百分之百地把他當成了老師,花癡和崇拜都被拋到了腦後,現在有的只是尊重和畏懼.
廚房裡,老太太已經把湯燉上,這會兒正在處理其他食材,見小唯家老師步步逼近,她也沒有一驚一乍地以廚房油煙多爲由把他趕出去,而是拉着他熟絡地聊開了,";我們家小唯在學校還乖吧?";咳咳,外婆您這是當自家外孫女還在上幼兒園呢?居然拉着老師問她乖不乖……
";許唯心同學在學校表現很好,她是我們班學習成績最好的尖子生.既聰明又勤奮,前途不可限量.";林宥俊這話有百分之五的成分是在哄老太太開心,但剩下的百分之九十五都是發展肺腑的真心話.
";而且還長的很漂亮是不是?";外婆呀,您可真頑皮.
不過,雖然是笑着說的,倒也是毋庸置疑的大實話,";確實,老天爺對她不錯.";
林宥俊只是隨口接了這麼一句,老太太卻突然換上了一臉愁容,";唉,不錯什麼呀,還不是個命苦的孩子.";
見老太太突然發出一聲嘆息,林宥俊這纔想起那會兒在校門口好像隱約聽到那個富家少爺說什麼‘還真當自己還是千金大小姐’,這是不是意味着她以前的生活並不是現在這樣?而且,她要和外公外婆一起生活,還要掙錢給外公買藥治病,卻沒見着她父母的面,這事兒好像也挺不正常.
";她媽媽在她出生的時候就沒了,後來她爸爸再婚,那後媽對她也不怎麼好,她爸爸呢,整天忙着生意上的事,也沒空管她.前幾年因爲投資失敗,公司破產,她爸爸整個人突然崩潰,做了些不理智的事,現在還在裡面關着,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出來.她外公的情況你也看到了,全都是靠藥保着命.我這個老婆子雖然還算硬朗,但也說不準哪一天就會被閻王爺帶走.要是我跟她外公都不在,這孩子可就沒了依靠,一想到這些,我這心裡就堵得慌.";老太太看着樂觀,典型的老小孩性格,但其實心裡也藏這事.只是不想讓老伴兒和小唯擔心,才一直裝作若無其事的強顏歡笑,
";還在裡面關着是……";雖然心裡已經有了大概猜測,林宥俊還是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
";故意傷人,判了十年.而且是在別地犯的事,都不好去看他.";一想起這行事衝動的女婿,老太太眼中也隱隱泛出了淚光.
";這麼說來,您家外孫女確實是個命苦的孩子.";林宥俊長這麼大可以說是順風順水,沒遇過什麼挫折.捫心自問,如果這些事發生在自己身上,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像許唯心一樣堅強面對.
";所以啊,我是覺得她能遇上你,應該是要轉運了.";老太太這臉色變得可真快,分分鐘的工夫眼角泛出的淚光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是嗎,您真這麼覺得?";咳咳,那啥,其實林老師您自己也這麼覺得吧……
";你還不知道吧,我們家小唯打小就特別招男生喜歡,追求她的人可多了,可她對誰都是冷着一張臉,好像別人欠她錢似的.可她竟然願意讓你送她回家,還請你上來吃飯,這事可不尋常.";呃,剛纔不是還在說轉運的話題,怎麼分分鐘就繞到十萬八千里外去了?
";所以呢?您想表達什麼意思?";林宥俊當然不可能告訴老太太她家外孫女請他上來吃飯是另有目的,只是順着她老人家的話壞心思地接了一句.
";我也沒別的意思,就是希望你能多照顧我們家小唯.這孩子性格要強,又有點強迫症,基本很難交到朋友.難得見她和一個人相處這麼融洽,我是真心希望你們能一直這麼融洽地相處下去.";老太太依然是滿臉帶笑,可這話聽着怎麼有種紅娘做媒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