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侯要在無爭廳靜養,這沒什麼,可是爲什麼不讓我們幫他護法?”有莘不破捧着腦袋,坐在廢墟上看廢墟。這個夜裡,這個地方,靜得就像只有他和江離兩個人,這種感覺很不錯。
“你還記得臺侯提過的九天神珠這東西嗎?”
“沒什麼印象。”
“就在他和札羅交接有窮之海的時候。”
“哦,好像有,對了,似乎是一件能夠讓有窮之海恢復力量的寶貝。難道這件寶貝也能幫人恢復力量?臺侯正在用,所以怕人偷看?”
“不!根本就沒有所謂九天神珠這東西。”
“你怎麼知道?”
“有窮之海的來歷,我比這裡任何人都清楚。我不但知道怎麼使用,而且知道怎麼讓它恢復力量——根本就不用什麼九天神珠!”
“那……我懂了。”
“哦?”
“這是一個魚餌。”
“魚餌?”
“釣內『奸』的魚餌,對吧?”
聽到這句話,江離笑了。
有莘不破繼續說:“臺侯要引蛇出洞,所以要遣開所有的人。否則蛇就不敢出來了。不過我還是有點擔心。”
“你擔心臺侯的傷勢?”
“嗯。”
“我倒不是很擔心。”
“爲什麼?”
“也許臺侯的傷勢並沒有大家想象的那麼嚴重。”
有莘不破眼睛一亮:“你說他在假裝?”
“如果他沒有把握制住內『奸』,大可讓我們暗中埋伏。他爲什麼沒這麼做?因爲他有信心。再說,如果他不受傷,內『奸』怎麼敢再次現身?札羅能用的詭計,臺侯爲什麼不能用?”
有莘不破望着星羅棋佈的夜空,原來這安靜的夜晚,還是暗藏着心機的。網已經佈下,魚呢?
“今天你很棒!比以前任何一次都棒!”
羿令平臉上掠過一絲紅『潮』,不知是真的興奮,真的開心,還是在自己欺騙自己。
“我聽說,你家還有一顆‘九天神珠’……”
羿令平遲疑道:“我從來都沒聽過。”
“難道你爹爹連你也瞞着?”
“或許是因爲我年紀……年紀還不到知道的時候。”
“但你哥哥卻一定知道的,是嗎?”
羿令平就像突然被人抽了一鞭。
“我想……”
“不行!”
“我只是想看一眼,真的。有窮之海的事,是因爲我想報復,可是現在我想通了,只要能夠和你在一起,我什麼都不想了。所以,我只是想看一看,真的。我從來沒對你說過謊話,對嗎?有窮之海的事情,我本來不必承認的,可是對你,我無法說謊。”
“我知道,可是我不能再做對不起家族的事情。”
“家族?誰的家族?那是羿之斯的,以後則是羿令符的。”
“不要說了!”
“好了好了,我們不說這些掃興的事情。我只是想讓你知道,只有咱們在一起的時候,纔是我們唯一快樂的時候,你……”
突然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兩人的低語,羿令平一瞬間嚇得面無血『色』。
“喂!你還在不在?東西拿了嗎?喂,門怎麼關了!”
聽到是阿三的聲音,羿令平舒了一口氣。而隔壁的金織卻緊張得要死。她不敢去開門,連動都不敢動,她雖然對武功和法術之類的事情很陌生,但也知道阿三絕不是羿令平的對手。如果現在出去,兩個人一定一起死在這裡。
敲門聲越來越響,金織汗流浹背地祈禱着,希望羿令平和阿三都認爲自己早已走了。敲門聲突然停止了,阿三終究沒有闖進來,他的抱怨聲越來越遠,終於什麼都聽不見了。隔壁呢?也是一點聲音都沒有。難道羿令平和石雁也走了?這是金織最盼望的事情,但她卻還不敢確定。
過了很久,很久,周圍還是那麼靜。看來,他們都走了。金織鼓起勇氣湊到小洞口一瞄,謝天謝地!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她掙扎着想爬起來,腿腳卻不聽話,原來太久沒動,腰部以下全都麻了。
金織捶了好一陣的腿,這才站起來,下了牀,牀板也不收拾了,徑自卸了閂,開了門。門外,站着一個眼神冷得如同冰霜的年輕人。
大蛇醒了。
羿令符拿着江離送給他的奇怪葉子,一片一片地餵它。這條超大的毒蛇盤繞着羿令符,溫順地把頭伏在他的膝蓋上。儘管江離說它早已失去了智慧和記憶,但對於羿令符,它似乎還有些殘留的善意。
“或許若干年後,它會重新擁有智慧。”江離所說的若干年,到底是多久?修煉成以後,她還會記得我嗎?這些羿令符都沒有問,也不敢問。面對強敵他顯得那麼堅強,面對感情卻顯得如此軟弱。
不記得也好,至少,銀環和自己的恩怨情仇便完全終結在它以死相救的那一撲。何況到銀環再次修成智慧的時候,自己多半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
他輕輕撫『摸』大蛇的鱗片,頭頂突然捲起一陣風,巨大的龍爪禿鷹降了下來,停在自己的左肩上,輕輕地啄弄自己的頭髮。羿令符知道,它其實是在向自己索取生命之源。龍爪禿鷹是一頭幻獸,在這個世界上無法長期獨立生存,儘管它能夠自己捕食鳥獸補充體力,但仍必須從召喚主身上得到生命之源的力量才能維繫自己在這個世界的存在。
“它怎麼到這裡來了?難道是因爲爹爹傷勢太重,無法提供生命之源?”羿令符腦中突然閃過一掠不祥的預感。
金織倒在地上,嚇得魂飛魄散。羿令平就在她的面前,他背後的石雁輕輕關上了門,走到羿令平背後,輕聲道:“殺了她!”
金織叫道:“別!別!我什麼也不會說出去的。不!我什麼也沒有聽到!別殺我!別殺我!我,我不想死……石……石妹妹,不,石姐姐,咱們一場姐妹,多年鄰居,求求?都市小說你,求求你……”
石雁看也不看她一眼,又說了一句:“快動手。”
羿令平手一探,掐住了金織的咽喉,卻又猶豫了一下。他不是沒殺過人,卻從未殺過一個沒有反抗力量的人。
“快!”在石雁的催促聲中,羿令平一狠心,臉『色』猙獰起來,手一緊,金織的臉慢慢由黃變紅,由紅變紫,眼睛凸,舌頭吐,這形狀讓羿令平沒來由地產生一種害怕和厭惡,手一甩,金織向那破牀飛去,掉進了她自己造好的藏寶窟。
“走吧。這種時候,多一個死人少一個死人沒人會注意的。”
羿令平卻仍待在那裡。以前殺死怪獸和強盜的時候會給他帶來一種榮譽感,但爲了滅口而殘殺這樣一個女人卻讓他生出一種殘酷的罪惡感。他突然感到,自己這雙手已經完全被這個卑賤女人的血染污了。
“你怎麼了?”
“沒,沒什麼。”
羿令平突然反手拖着石雁,飛一般逃離這個房間。
壽華城最下等的『妓』女,即將腐爛在自己掘好的洞窟中。她凸起的眼珠彷彿還在留戀着許多東西,儘管她的一生實在沒有發生過什麼真正快樂、真正激動、真正值得留戀的事情。但她死前不久畢竟還曾有過一個希望,一個平凡而幸福的希望,一個已經永遠無法實現的希望。
或許唯有這個希望,才能證明她在這個時空中曾經活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