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煙擡頭看了他一眼,順便又看了看那隻盛放着各種零食的紙箱,嗯了一聲,表示不反對他進食。
有吃的,陶烏便顧不上去揣摸柳煙的心思了,他埋着頭,“吭嗤、吭嗤。”的胡吃海塞着,全然不在乎近在咫尺的柳煙,目不轉睛的看着他這種豪放的吃法。
“你的胃口,怎麼會這麼好……”看他已經飛快的吃下了大半箱零食,並且完全沒有停下的打算,柳煙忍不住出聲。她光是看看,就覺得已經飽了,“大黃,你有沒有害怕過……”
陶烏纔剛剛把一根鴨脖子塞到嘴裡,聽柳煙這麼問,不由得就是一愣。害怕,他的妖生裡,好象沒有這個詞吧?不過,想想似乎又不是那麼確定,便一邊嚼着吃食,一邊嘟囔道:“活了這麼多年,大概、可能、興許……有過幾次害怕吧……”
“因爲什麼害怕呢?你不是說你是很厲害的妖獸嗎?”柳煙眨了眨眼,陶烏雖然給她說過不少過去的事,但無一不是強調他有多麼威風,“是因爲你被白鈺變成了大黃狗嗎?還是因爲被那個叫空沁的術士給打殘了?”
陶烏的感情和情緒,從來都跟細膩搭不上邊,所以,其實他也沒有去想過,在什麼情況下,自己會害怕。柳煙的兩個猜測,他是回答不上來的,只得應付道:“反正,有幾回,想到要死了,就再也吃不到好吃的東西了,然後就有點害怕吧……”
沒頭沒腦的,幹嘛要說這個讓人憂傷的話題呢,搞得陶烏的胃口敗了大半。他放下那袋還沒啃完的鴨脖子,擡起頭打量着柳煙,彷彿是想從她的臉上看出點什麼。
柳煙只是側着臉趴在沙發上,兩彎煙眉微微蹙着,目光並沒有落在某個地方、或者某個物件上,看起來好象有點失神。她的臉被擠得嘟起來,一改平素的清秀,讓陶烏覺得倒有幾分像嫩呼呼的小籠包子。
陶烏看來看去,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加之往肚子裡塞了一堆食物,不禁就有些泛困了。他把裝零食的紙箱推開,又伸手輕輕拍了拍柳煙的背,然後就地一躺,打了個大大的哈欠,言道:“大小姐,我看你眼睛都要睜不開了,有什麼話睡醒了再說吧,我是真困了……”
他果然是困了,眼睛才一閉上,就拋卻了煩人的話題,以及不知道在想什麼的柳煙。吃飽了再美美的睡上一覺,是陶烏現在覺得最棒的事了。
柳煙終於也閉上了眼睛,聽着旁邊陶烏那悠長的呼吸聲,似乎覺得心裡不像剛剛那麼空落落的了。在臨睡着前,她想的是,總算知道爲什麼那麼多人要養寵物了,哪怕陶烏只是個吃貨,但有他在旁邊,這屋子就會多出幾分生氣來。
可是,陶烏這一覺,卻睡得不怎麼踏實。他陷入了無數個既不完整,又光怪陸離的夢境之中。前一刻,他纔看到柳煙笑吟吟的煎了雞蛋,端到自己面前,後一刻,她卻又變成了渾身散發着寒氣的女妖,一雙血紅的眸子,要多糝人就有多糝人。
又或者,柳煙與白鈺站在一處,美得賞心悅目,可眨眼之間,她的雙手就變成了月光花的藤蔓,纏上了白鈺的頸項,
迅速的把他裹成了繭子。
再或者,她正跟自己說着話,忽而變做一隻溫順無害的白兔子,忽而又變成了一隻生着利爪尖齒的白狐狸,好死不死的一口咬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啊……”陶烏在夢裡喊出了聲,一個激靈醒了過來。他坐起身子,重重的甩了甩腦袋,原以爲已經睡了很久,但這一睜眼,才發現窗外的天色還黯沉着,只天邊有一絲朦朦的亮光。
轉頭看向沙發,柳煙也睡着了,安靜的蜷縮成了一團,貼在沙發的一隅。這樣的睡姿,有些像膽小怕事的文皌……陶烏拍了拍額角,怎麼會想起那隻野貓崽子來!
驀地,他覺得柳煙睡得安靜得有些離譜了,半點呼吸的聲音都聽不見。他又屏息凝神的觀察了好半晌,她就像只貓似的蜷着,一動不動的。他忍不住伸出根手指,小心翼翼的放到柳煙的鼻子邊,不知道等了多久,才終於感覺到了絲絲微不可辨呼氣。
只要還活着,他便不擔心了,只是,這丫頭近來愈發的古怪了,他覺得應該問問白鈺,到底是什麼緣故。
陶烏從地板上爬起來,他認爲肯定是睡在這麼硬梆梆的地方,才導致了他做些無厘頭的怪夢。但是,答應了在這裡陪她,不能說話不算數。好在現在柳煙蜷成了一團,碩大的沙發,也讓陶烏有了一席之地。
城市另一頭的陸光遠,現在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他都數不清是在講第幾遍自己的詭異遭遇了,而且,這個只存在於腦殘電視劇的情節,他每多說一次,心裡就會增加一分荒誕。
他不知道來到現場的那幾個警察,有沒有聽進去他的講述,反正在覈實過他的身份證、工作證、業主證之後,就把他擺到一旁。陸光遠很想問問自己什麼時候才能回家,可現場的一堆人,看起來都像是很忙的樣子,讓他都不好意思開口。
被晾了好半天,他終於覺得這麼幹耗着不是辦法,見最初發現自己的那兩個保安,也在一旁,並且是無所事事的圍觀。他挪到那兩人旁邊,小聲的問他們,能不能借個手機來用用。兩個保安看看他,大約是覺得他太過倒黴,以爲他藉手機是要聯繫家裡人,其中一個便大方的把自己的手機給了他。
陸光遠卻想過要聯繫親戚之類,他給研究所的一個同事打了電話,把自己的情況揀着要緊的說了幾句。然後話鋒一轉,說自己住的小區空地裡,出現了十多具骸骨,現在警察還在調查取證。但以他的經驗來看,那些骨骸應該都是有些年頭的,說不定骨骸下面,還能發現別的東西。
他這麼說,一來,是覺得來個自己的同事,就算聽了自己的經歷,應該不會把自己當成是夢遊患者、或者是神經病。二來,他總覺得這麼多的人類骨頭堆在一起,其中肯定是有什麼蹊蹺的。再有,如果不搞清楚頭天夜裡,襲擊自己的東西究竟是什麼,他大概都沒法安心的,再在這個小區裡住下去了。
也許是週末,這條路上的人還是很少,偶爾有幾個經過路的,遠遠的被隔在警戒線外,也看不到實質的東西。便也沒什麼人,長久的圍觀。
陸光遠漫無目的左右張望着,忽然,目光落到了不遠處,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身上。那個人衣着合身而得體,頭髮梳得一絲不苟,鼻樑上架着副金絲眼鏡,給人一種精英人士的即視感。
這樣的人,無論何時何地,都應該是步履匆匆,絕對不會關心與己無關的事。可他怎麼會停佇在警戒線外面,一臉八卦的向這邊張望呢?
似乎覺察到了陸光遠的目光,那個男人側過頭來,面上還掛着些淺淺的笑意。他鼻樑上的那副眼鏡,隨着他轉頭的角度變換,鏡片咻的反射過一道明晃晃的陽光。隨後,陸光遠隔着鏡片,看到了他的明亮而深邃的雙眸,黑漆漆的,給人一種難以捉摸的氣質。
一覺醒來的柳煙,先是聞到了一股子,滷肉與蔥油混合在一起的香味兒。疑惑的睜開眼睛,才發現已經不知何時枕到了陶烏的腿上。不得不說,雖然這傢伙是個吃貨,但渾身上下一點贅肉都沒有,這腿枕着可比普通的枕頭舒服多了。
柳煙忽然想,等天氣涼了,還可以勒令陶烏現出原形來,到時坐在沙發上,把腳搭到他皮毛厚實的身上,一定會很暖和。而陶烏此時斜倚着沙發的靠背,睡得正香,當然不知道柳煙正琢磨着,真把他當寵物狗使喚。
屋外陽光極盡燦爛,有幾縷透過玻璃投入室內,就像是密閉的空間中,鑿開一條僅供光影的穿梭的隧道。屋裡的冷氣開了一夜,冷澿澿的,彷彿已將屋子裡的一切都凍了起來。
柳煙撐起身來,打着哈欠又揉了揉眼睛,她好象有些日子沒睡得這麼踏實了。看着一旁歪着的陶烏,不但絲毫沒有要醒來的跡象,而且面上還帶着抹一目瞭然的笑,用膝蓋想也知道,他肯定是夢到了什麼好吃的。
她也懶得叫他,便徑直上了樓。白天與黑夜,所帶來的兩種截然不同的感覺,真是相當奇妙。這種亮晃晃的、有些燥熱的天氣,似乎毫無難度的驅散了,夜晚給人的不安定、以及莫名驚悚的感覺。
比如現在,她完全不覺得會撞上什麼不乾淨的東西。以至於,當她躺進浴缸的時候,都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僅僅只是做了個並不真切的噩夢。
可是,當她望見鏡子裡的自己的臉時,卻不禁愣在了當場。她看到自己的額心處,似乎有道淺紅色的印子。這個發現,讓她不由自主的湊到鏡子前面,仔細的觀察着。
那應該不是被什麼蚊蟲叮咬出來的,而且,看起來,也不同於那種會發癢的紅疙瘩。倒是……倒像是個她曾經在哪裡見過的,感覺挺熟悉的紋樣。
她對着鏡子,伸了手去比劃了一下,不足兩個指關節的長度,窄而彎曲的紋樣。對了!她想起是在哪裡見到這類似的花紋了,好久以前,白鈺在她手中畫過這樣的紋樣。只不過,因爲自己額心的這個,小了很多,顏色也是淺淺的,所以剛剛一下子,沒有想到出處。
妖紋!柳煙只覺得自己的眉心,猛跳了幾下,捂住額頭退回到浴缸的另一角。她又想起了陶烏說過的話,只有能力強大的妖獸,身上纔會有特定的印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