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轔轔,馬蕭蕭。
“仗這就打完了?”行在路上,艾琳閒得無聊,又來看納爾卡。
納爾卡含笑道:“怎麼,還盼着打下去?”他素來身體恢復力極強,過了這些日子,此刻已無大礙,要說真正的不適,可能還得數海倫不顧他的反對給他灌下聖水引發的。
“不是,”艾琳紅了一下臉,“我還沒跟父親完全說明白呢……”
說明白什麼?不過,既是他們父女間的事,納爾卡才懶得想這麼多。海倫強灌下的聖水效力甚強,此刻還在他身體裡作怪,還得想辦法應對才行。
艾琳又小心翼翼道:“蘭妮姐姐說她要回家鄉結婚了,你不挽留她嗎?”
“挽留?”納爾卡很是詫異,“挽留什麼?”
“就說你仍喜歡她,想和她在一起……”艾琳小聲道,“上次露妮婭姐姐跟我說她不反對……”
“你這腦袋瓜子都在想什麼,”納爾卡收起笑容,想了想道:“世上事情都是這樣,過去了就挽不回來的。”
“難怪蘭妮姐姐說,你從來都不打算挽回什麼。”艾琳小聲嘀咕。
“如果是我的錯,我會盡量去彌補,去挽回;但如果她最後做出了決定,那就是她自己的選擇,哪容他人強行改變,更何況也改變不了,所以何必自討沒趣。”納爾卡輕輕道,突然覺得無聊,“好了好了,跟你說這些幹嘛。我有點不舒服,失陪一下。”聖水仍在作怪。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聖戰未竟全功,人類大軍最終還是退軍了。
在泥濘的高原上,戰馬艱難地行着,倒是戰士們因爲可以歸家了,興致相當高。原本個個都想建功立業的,但遠征數千裡,見識了太多的鮮血與死亡,此刻,連綿近十天的暴雨天威更使得高原上氣溫降低,有的甚至麻木僵硬起來,連武器都握不住了,這樣的狀態終於使得他們再沒有一點繼續聖戰的想法。
“這麼大的雨,我們那麼多魔法師,就不能不讓它繼續下了嗎?”布楓抱怨。
“怎麼可能?!”謝爾福聽到了,立即轉頭反駁:“這天高地遠,廣袤無邊,除了真神,誰能控制得了這麼大範圍的風雨冰雪?”
“只有神,”布楓嘀咕,“要是再來一次四十天的大雨……”
“你少說兩句!”羅德耐不住了。
根據《聖典》記載,真神座下曾有天使貪戀地上女人的美麗,離開天上來到地上與這些女人結合,結果誕下後代巨人,他們非常巨大強壯,在地上橫行霸道,其他人類也效法他們作惡,暴力充斥世界。所以真神決心要毀滅地上的人類,從天上降下連續四十天的特大暴雨,又使地下水不斷涌出,水位不斷上升,浸過地上所有的陸地,把地上一切的陸生生物都消滅掉,唯有建造了方舟的義人諾亞一家八口人才得以倖存。
羅德讓布楓閉嘴後,卻悄悄到了納爾卡身邊輕聲說道:“這大雨下個沒完……據說,好幾個種族都有大洪水滅絕世間的傳說……”
納爾卡有些意外地看他:“是嗎?”看向遠方不停歇的雨絲,嘴裡不由輕輕嘀咕了一聲:“會過去的,會停止的……”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大雨一直沒有停,好在雖是退兵,但也沒有獸人銜尾追擊。
在似乎永不止歇的大雨中,回返的大軍退到了一處高地,紮下營來。
“凱旋作國士,戰死爲國殤。”一名騎士望着地上擺放着的許多遺體,輕輕吟着,整理好袍澤的遺容。
這裡架起了一口大鍋,水已燒得滾燙。一名騎士將遺體抱過來,就要放入鍋中。
“住手!”一名男子大步走過來,大聲喝道,“陛下有令,陣亡騎士就安葬在這蠻荒之地……”說着聲音低了下去,“監軍大人也將葬在這裡。”
“什麼?”
“是的,他們的骨殖也不用帶回去了。”男子望着遠方道。
“可是……”
“殿下也將永遠留在這裡。”男子淡淡道,“而且,這裡以後也將永遠屬於帝國,屬於我們人類,所以,就留在這裡吧……”
他打量着陣亡騎士的遺體,又望了一眼遠方,旋即繼續巡視去了。
走着走着,他突然看到正在雨中信步而行的納爾卡,臉上不由浮現一個笑意,隨即大步走了過來。
“好久不見。”他衝納爾卡打招呼。
“你好,閣下是……”納爾卡有些猶豫。
“飛龍騎士團莫里斯。”男子看着他微笑道。
“莫里斯……”納爾卡一下子憶起了許多,有些尷尬,忙道:“的確是好久不見了。”
“是啊,一不留神,都好幾年過去了。”莫里斯打量他,“果然,你都達到這個境界了……”
說着他眉頭突然皺了一下:“你的氣息……”
“他前些日子潛入獸王宮核心之地,所以受了傷。”海倫走了過來,當即解釋道。
“不是傷勢的問題。”莫里斯衝她微笑了一下,又轉向納爾卡:“日月星空,浩渺高蹈,又有前賢指引,足可登臨聖境。你也到這個境界了……”
三人說着,突然都有所感,望向西方。
雖然距離遙遠,但那邊的風雲激盪,當真震動了大地。
頃刻間,天空中烏雲密佈,本就不清朗的白晝頓時陰暗無比。
只有那漫天風雨,一如既往。
莫里斯默默立着,望向遠方。
納爾卡也隱約猜到了什麼,陷入了沉默。
突然間,他心中一陣顫慄,不由自主地繃緊了身軀,手也撫上了劍柄。
海倫詫異地看着他,卻靠近了一步,嘴裡低低問道:“怎麼了?”
納爾卡幾乎沒感覺到周圍一切,只是盡力壓制住內心的衝動,穩穩立着。
這種異樣的感覺似乎持續了許久,納爾卡平息下來時,才發現自己全身都熱氣蒸騰,不知爲何,隱隱中竟有一種霍然輕鬆之感,似乎斬斷了什麼束縛,神念流動間輕盈無比,瞬息就可蔓延至遠方。
莫里斯和海倫憂心忡忡地望着遠方,兀自凝神感應那邊的動靜。
又過了好一陣子,遠方的動盪驟然平息。
“也不知斬獲如何?”莫里斯輕輕嘆了口氣。
“他們平安回來就好。”海倫輕輕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