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3章 錦盒 鑰匙 母親的秘密
的確,照理說,在新夫人進門之前,我的母親應該是積累了一筆驚人的財富,甚至可以說,富可敵國。可那筆錢哪兒去了?
就在我說完這句話之後,我看到艾叔叔的眉頭皺了起來。
我以爲他也在疑惑這件事,可下一刻,他擡起手來,從袖中摸出了一個絳紅色的錦盒,慢慢的放到小几上,推到我的面前來。
我愣了一下:“這是——”
他看着我:“大小姐,這是大夫人的東西。”
我一聽,頓時震驚不已:“我娘?我娘她——”
“不,這是她當初交給我的。”
“……”
他加重了“當初”兩個字,只這兩個字,就給我心頭猛然被吹得火熱的那一點炭紅迎頭澆下冷水,頓時涼了下去,卻是半天都有些窒息之感。
過了好一會兒,我才慢慢的伸出手去拿起錦盒。
那錦盒不過巴掌大小,倒是做得很精緻,也很重,拿在手中沉甸甸的。我瞭解顏家的情況,放置一些重要物品的錦盒,夾層都是赤金,這個錦盒哪怕不是,只怕也相差不遠。
小心翼翼的打開錦盒,裡面只放着一樣東西。
一把鑰匙。
這是……
我將鑰匙拿了起來,這把鑰匙若是當年母親交給他,讓他再轉交給我,那也已經過了這麼多年了,卻還是嶄新的。鑰匙的做工非常精細,尤其是趁手的地方,只有指尖那麼大小,卻雕琢着細密的祥雲蟠龍,栩栩如生,可見其技藝之高超。
而我幾乎是第一眼就認出來,這把鑰匙,和當初傅八岱送給念深的那把匕首,和召烈皇后送給太上皇,後裴元灝又轉賜給念深的那把碧月彎刀,同出一脈!
心中不由一緊。
當初我見過那把匕首和那柄碧月彎刀之後,就已經隱隱感覺到兩者之間的聯繫,而現在,又是一把鑰匙交到我的手上,這難道又是巧合?
還是有人在刻意安排?
我擡起頭來看着艾叔叔,他也盯着我手裡的鑰匙發呆,似乎也是第一次見到。回想起過去他對母親的態度,的確不大可能在沒有得到允許的情況下,就擅自打開窺視母親留給我的東西。
但我還是問他:“艾叔叔,這是什麼的鑰匙?”
“我也不知道。”
“母親交給你的時候,也沒有告訴你嗎?”
他沒說話,只是盯着那個鑰匙看,說道:“大小姐,可否讓我仔細看看。”
我點點頭,將鑰匙遞給了他。他接過去小心翼翼的將鑰匙在掌心裡翻來覆去的看着,又摩挲着上面的花紋,然後擡起頭來看着我,道:“大小姐,這是鐵家的手藝。”
“鐵家?”
“鐵家錢莊的那個鐵家。”
“……哦。”我恍然大悟過來。
西川的鐵礦不歸國有,自然就有別的家族開採、鑄造,才能供應西川對外的作戰,而在這些大家族中,鐵家就是勢力最大的一支。不僅僅是他們開採的鐵礦多,鑄鐵的手藝精,而是在早期他們就獲得了顏家的支持,開辦了錢莊,整個西川一半的銀錢流通都是鐵家在操縱。
我甚至知道,顏家大夫人每年各項用度津貼的那五千兩,就是由鐵家錢莊直接交到我母親手上的。
而鐵家錢莊與別家錢莊不同的一點就是,哪裡不僅僅可以借貸錢財,存儲資產,更重要的是,因爲鐵家的鑄鐵技術,可以給每一個存儲重要物件的主顧準備一個鐵盒,一把唯一的鑰匙,只有手持鑰匙的人才能開啓鐵盒。鑰匙,也就成了可以去錢莊領取東西的唯一憑據。
而眼前,母親給我留下的鑰匙,是鐵家專技鑄造,鐵家錢莊所用的鑰匙——
我頓時好像明白了什麼。
艾叔叔已經雙手將鑰匙又交回了我手裡,我拿着那鑰匙左右看了看,笑道:“是不是我娘當初的那些錢,都放到鐵家錢莊裡了?這把鑰匙,就是拿錢的憑據?”
“這,我就不知道了。只是——”
我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樣子,道:“只是什麼?”
艾叔叔道:“大夫人擁有那筆錢,可謂富可敵國,就算當年新夫人來了,可這筆錢還是在的。”
說着,他看了我一眼。
我不由的也皺了一下眉頭。
的確,剛剛我就在問他,那筆錢哪兒去了,如果說這筆錢真的是母親當初存入了鐵家錢莊,那麼怎麼說那也是她自己的資產,母親就算不取出來,哪怕是取出那些利錢,都足夠一些人幾十年驕奢的生活,何至後來我們在西山,過得那麼清貧,甚至需要別人的賙濟。
母親爲什麼不把錢拿出來?
難道,這把鑰匙在鐵家錢莊可取出的,不是錢?
我又用指尖摸索了一下鑰匙上精緻的花紋,然後將它放回那個錦盒裡慢慢扣上。
錦盒關上了,可我內心的疑惑卻越發深了。
母親,你留給我的,到底是什麼……
。
我還在想着,艾叔叔又在袖子裡摸索了一會兒,從裡面拿出一樣東西,放到了我的面前。
我一看,倒是嚇了一跳。
那是一摞厚厚的銀票,壘起來比茶杯還高!
“大小姐。”
我倒也沒有跟他急,只是看了一眼,便微笑着說道:“艾叔叔,我現在也在做生意,日子過得不苦。”
艾叔叔的眉宇間倒是透着剛剛那種未盡的沉痛:“這還叫不苦?”
我笑道:“我有錢。”
“有錢,就不會住那種地方!”
我在心裡苦笑了起來。說他是出家了,可我看他一點都沒有出家人的清淨,反倒比一般的世俗人還世俗些,便笑道:“那是我的夫家。”
他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夫家?!”
這一回我倒是有些意外。
我嫁人,生女,都是在這裡,我原以爲他來這裡,自然對我的情況都十分了解,這也應該不例外。可看他早已經出家,那就另當別論,我的消息傳回去,顏輕塵知道,別的人都知道,卻也沒有必要去告訴他;而這一回顏輕塵讓他來,當然會把我的大體情況告訴他,但一些細節,只怕就不會提起了。
也不願提起吧。
想到這裡,我便微笑着說道:“這裡是我的夫家。”
“你的夫家?”他似乎還沉浸在巨大的震驚當中,喃喃道:“那,你的丈夫,是個什麼人?”
“是……”我的喉嚨莫名一哽,但還是很快就將這一點異樣抹了過去,淡淡笑道:“是個打漁的,但現在去做了官。”
“什麼?!”他越發不敢相信,臉色瞬間變幻,那樣子倒是有些有趣。
連我住在這個小漁村,過着普通的溫飽生活,他都一幅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痛徹心扉的樣子,現在居然知道我嫁了個打漁的,只怕要氣得厥過去了吧?
眼看着他彷彿要發怒的模樣,我只想着也不能再逗他了,便微笑着岔開了話題:“對了,說不定,你還見過我公公呢。”
“哦?”艾叔叔一愣,道:“他是什麼人?”
“艾叔叔,你還記不記得天啓三年,傅先生在西山書院的所開的博學大會。”
他點點頭:“當然記得,那是大事。”
“那你還記不記得,有一個叫劉世舟的讀——”
“讀書人”三個字還沒說完,就看到艾叔叔的臉色震了一下,我的心裡也莫名一動,將後面的話都停了下來。
艾叔叔一時沒了反應,我也沒有說話,船艙裡就突然陷入了一種怪異的沉默當中。
只是,這種沉默相當短暫,他就已經擡起頭來看着我,道:“劉世舟?”
“艾叔叔,你還真的見過他啊?”
“嗯。”他點點頭,似乎根本不費吹灰之力就想起來似得,又彷彿天啓三年的那些事還在昨天,他眉心微蹙,輕輕的說道:“拖家帶口的讀書人,窮成那樣了,還千里迢迢的來參加博學大會,也真是少見。”
我也有些意外:“你還真的記得?”
“怎麼不記得,也虧得他,家累那麼重,人倒還機靈。”他說着,擡起頭來看了我一眼:“跟你的那位老師,一拍即合,兩個人簡直相見恨晚,就差結爲莫逆了。哼!”
我笑了笑。
艾總管不喜歡讀書人,這是蜀地,或者說顏家上下都知道的事。說起來似乎是因爲他從小讀書就讀得不好,經常被私塾的老師打板子,聽說連小指頭尖都被打斷過,他一氣之下退了學,並且再不肯去摸書本。但,這人行事和爲人的精明顯然卻是天生的,憑着唸了兩年的私塾,認了幾個字,後來他的家業倒是比之前私塾裡那些背書背得極溜的人都好。
即使如此,他還是不喜歡讀書人,甚至我知道,他就很討厭傅八岱,兩個人見面倒不會吵架,但你看不慣我,我看不慣你,只要他們同時出現,場面氣氛就一定非常糟糕。
這麼一個識禮卻不知書的人,現在出家當了和尚,難怪還是如此世俗。
不過,他說的,我倒也多少猜到過。
甚至,曾經我一度也猜測,我的公公,也就是劉世舟大人對於江南的許多舉措,都是當初在博學大會上受到了傅八岱的影響,現在聽艾叔叔這麼說,看來不是他被傅八岱影響,而是他們兩個根本就是同道中人。
也難怪,傅八岱會那麼喜歡輕寒了……
想到這裡,心中不免有些淡淡的酸楚。
我不是吃醋,也不覺得他看重別人就是看輕了我,況且,他看重的是輕寒,那是我心中同樣看重的人……可我卻很清楚,他越是看重,就意味着輕寒將來的路會越難走。
就在我心裡暗自神傷的時候,艾叔叔又接着說道:“所以,你那個老師,還引薦他見了你的母親。”
我一驚,擡起頭來看着他:“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