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直門車站,正值發車時間這會是亂得不能再亂,成千上萬的人都在說話。有上車南下的,也有送行的、也有到站的,當然也少不了接站的,人越多,車站就顯得越亂,而站員則不斷的揮着手中的小旗,吹響着哨子以維持秩序。
在這片混亂之中,卻有兩隊人提着行李箱,依次進入車廂,這兩隊提着車廂的男青年,要麼是穿着西裝,要麼穿着短呢大衣,大多數人還帶着各色的呢絨鴨舌帽,他們的動靜引得行人不時打量着這些人,直到看清他們胸前銅標後,衆人方纔一愣。
“原來是唐山交大的狀元啊!”
在這個時代,北方有三所著名學府,北大、清華、再就是唐山交大,這三所大學各有所長,可若是論在國際的知名度,恐怕有着“東方康奈爾”的唐山交大卻在更盛一籌,此時國人大都將大學生視爲“狀元”,這些狀元們不慌不亂有條不紊的進入車廂倒不讓人覺得奇怪,畢竟人家是壯元。
衆人進了車廂,這六十多名學生無不是有說、有笑的。對於這些學生來說,像這樣的旅行到並不新鮮,即便是機械工程系同樣也會在暑假進行鐵路測量實際或者進入鐵路工廠實習,旅行對於他們來說,早已是再熟悉不過的事情了。
不過,這一次旅行卻和過去不太一樣,首先,他們先從唐山乘車來到了北平,然後,他們就上了這列火車,甚至就連同火車也同過去不同,火車是交通部不可能讓他們乘坐的藍鋼快車,而更重要的一點是,這一次竟然還有清華大學機械工學系的十幾名同學,也出現在這節車廂內。
“果然是藍鋼快車啊!”
因上車在後的關係,林同驊在最後一個上車,一車上便隨意找了一個空位坐過去,而這裡已經坐了幾個學生,他們是清華的學生,準確的來說是清華大學機械工程系,那個於數月前剛剛組建的院系的學生。
坐在他對面的那個學生瞄了林同驊一下,眼裡突然放出光來,問道。
“你是唐交大的?”
對方的唐突,倒嚇了林同驊一跳。
“嗯!”
“也是機械工程系?我正好也是學這個,有一個問題想請教一下!”
說着就擡身從窗鉤上取下書包,往裡掏着。林同驊一聽急忙擺手說到。
“我學的是土木工程,並不是機械工程”
而這會那人他已把筆記本從包裡拿出來,放在茶几上。一聽是土木工程系的,他想了想,然後說道。
“全中國都知道,你們唐山交大培養出來的都是通材,機械工程的出來可以做土木工程,土木工程的可以去研究船舶……”
這一點他說的到是事實,這是源於民國十年葉恭綽主持交大期間,鑑於歐美大學普遍實行“通才教育”,其特點首先是把學生培養成具有通識的人才,其次纔是某一方面的專家,以利畢業以後能夠從事更高深、更專門學問的研究。交通大學的課程,仿效歐美“通才教育”辦學指導思想而設置,要求學生不論是學鐵路管理還是學鐵路工程,均要在自然、社會與人文各方面,如政治、經濟、歷史、地理等具有廣泛綜合的知識。加之交大學風嚴謹,學生學習負擔相當繁重,課程設置之廣泛,跨許多大學二至三個專業所設之課程,對學生的要求是相當高的。所以從交大培養出來的學生基礎牢固紮實、業務素質高,走上工作崗位後,往往很快成爲所在部門的骨幹。而交大畢業生這種“跨專業揚所長”到也極爲普遍。
聽他這麼一說,林同驊倒是笑起來,說道。
“你說的到是實話,不過這裡有很多專才,你怎麼不去請教他們?”
邊說邊指着周圍那些已經同清華來的學生變得熟悉起來的同學們。
“反正以後有的是時間請教。”
“不知你叫?”
“不好意思,只顧得問題了,忘記自我介紹了,我叫王遵明,江西人!清華大學物理系?”
“物理系?”
這到是讓林同驊覺得奇怪了,因爲就他所知,這次清華、交大兩所大學之所以組織教授以及學生,是應北方公司的邀請,一來是去參觀其德縣分廠——中國最大的機械製造廠,另外則是協助北方公司組建“機械工程研究所”,中國第一所從事機械工業基本技術和基本工藝的專業研究機構,而未來兩所大學機械工程專業的學生都可以在研究所實習或者工作。
王遵明擡起頭,很快地看了一眼林同驊,似乎明白了他的詫異,於是便說到。
“你還不知道吧!雖說是機械研究院,倒也不單純是機械,還有物理、冶金、機電、化學、醫藥之類的研究室,反正是就是進行各方面的研究,按葉院長的說法,將來,北方公司有意以此爲基礎,建立各種研究所,專事科學技術研究。”
聽他這麼一說,林同驊倒是對他說的這個研究所充滿了好奇,原本此行,只不過是一次見習之旅,是在朱物華教授推薦下,方纔有德縣一行。這時一個同學走過來,像在找什麼人,一眼望到朱同驊,便走過來說道。
“來來來,四缺一,就差你了。”
知道他們是在打牌,就搖搖頭,現在朱同驊更對研究所充滿興趣,因爲唐山交通大學的畢業生畢業後可直接往鐵道部任職,所以,絕大多數同學對德縣之行倒並未放在心上。
“你的意思是,北方公司將來要發展成一家集冶金、機械、機電、化學各方面於一體的公司?”
這北方公司的野心未免也太大了一點吧!
可這種感嘆卻又讓朱同驊的心下熱血一涌,他幾乎下意識的覺得,或許,這北方公司纔是幹事業的地方。
“各方面於一體?”
這會突然,一個笑臉擠了過來。
“朱同驊同學,你沒看到報紙上提到,漢陽鐵廠不日將復工,而投資方就是北方公司!”
擠過來的是嚴愷,和朱同驊一樣,他同樣學的不是機械專業,在學院他學的是船舶與海洋工程,這時他又把聲音一聲。
“你們恐怕還不知道吧,北洋大學的李校長親自帶着幾十名學生已經先期去了德縣,聽說就連燕京大學,也有意派人蔘加機械工程研究院,真不知道,管哲勤是怎麼說服這些大學的!”
聽他這麼說一說,王遵明卻輕聲說道。
“蔣校長,也在這列車上,他是送我們去德縣!”
“蔣校長!”
先是輕輕敲門,得到房門內的應聲之後,管明棠方纔畢恭畢敬的拉開門,先是見禮,隨後方纔進去。
“明棠,我早說過,你不用這麼客氣!”
瞧着這年青人恭敬狀,站起身的蔣夢麟倒是笑說道,雖說兩人認識時間不長,可管明棠待人從來都講究一個禮字,對自己如此,對那些教授更是如此,那種尊敬與虛假的尊敬不同,甚至可以說是發自內心的敬重。
“蔣校長,不好意思,還勞您親自去一趟德縣!”
對於蔣夢麟這位歷史上任職時間最長的北大校長,竟然親自送學生去德縣,實在是太讓人意外了。原本吳子川回北平是向各校邀請即將畢業的工科學生,以解決公司技術人員不足的問題,可誰曾想因公司開出的高薪,使得不僅受到即將畢業的畢業生的歡迎,甚至還驚動了北大、清華、北洋、燕京、唐山這樣的大學校長、院長。現在如蔣夢麟這樣的人物,亦親自前往德縣,實在是讓人誠恐。
“勞?我倒是想謝謝你!”
看着管明棠,蔣夢麟卻是頗爲無奈的笑笑。
“如果不是你的話,我還真不知道,到什麼地方,能讓這些學生安心學習!”
無奈的長嘆一口氣,蔣夢麟的神情中多少帶着些無奈,現在北大的學風不盛,即便是他這個校長亦沒有什麼辦法,畢竟……可青年人總需要學習,有些人可以不學,但有些人仍然在學,可學風,而北方公司的邀請,卻讓蔣夢麟看到了一些希望,至於可以保證一批學生,能夠安心學習,甚至將學習與研究結合在一起,而這次去德縣的十八名學生,無不是精心挑選的學生,雖說只是十幾人,但卻是北大最優秀的一批學生。
“謝我?”
先是一愣,隨後明白他話中含意的管明棠,神情隨之變得莊重起來。
“這沒有什麼謝與不謝的,公司出資建立研究所,一來是爲促進國內科技發展,二來,也是爲了公司將來的發展,這謝,實在是談不上!”
“沒有個人的發展,談什麼國家的發展,如果每一個人都發展了,那國家自然也就發展了!”
說着,就仔細看着管明棠,然後蔣夢麟勉強笑一笑。
“若是國內企業皆有你的眼光,想來……那國家也就發展起來了!”
沒有個人的發展,談什麼國家的發展?在心下品味着蔣夢麟的這句話,管明棠總覺得的這句話似乎有些耳熟,可一時卻想不起來,想到此行的目的,連忙說道。
“蔣校長教訓的是,明棠記住了,蔣校長,在三號車廂,有一些朋友,想來您也想見一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