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光昏暗的包廂內,隨着陸立峰的這一句怒吼,時間好像在這一刻停止了。
陸立峰又抓上了他的衣領,被他死死抓着衣領的厲庭琛緊繃的身子抖了一下,通紅的俊臉因爲捱了一拳,痛的厲害,但是再痛,也抵不過現在這顆抽緊的心……耳邊嗡嗡作響,因爲他剛纔的那番話,那一雙本來死寂猩紅的眯起雙眸,陡然睜大……
他說什麼……高燒三十八度,怎麼會……
厲庭琛的慘白脣瓣顫抖了下,這一刻,他清楚地聽到了自己的心,又狠狠地抽動,痛了起來……疼……疼呢……
下午,他離開的時候,一切都還好好的,爲什麼突然會發燒……
男人難以置信地瞪着陸立峰,擰緊的劍眉上好像透露着一股懷疑,懷疑,是不是他在騙他,騙他回去,他現在不想回去,不想看到她,不是不想她,該死的!他想瘋了她!
但是,知道現在回去見她,肯定又要吵架……吵架……受不了和她的吵架,一吵架,他就控制不住自己……
因爲對象是她,所以他會失控,所以他現在不能回去,太棘手了,她顧一念,比任何商場上的大案子,都要來的棘手……他厲庭琛,如此精明,但現在,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所以只能選擇逃避……
但是……
陸立峰捏上他衣領的手抓的更緊,凌厲的雙眸死死地眯着,裡邊燒着熊熊怒火,他繼續暴怒道:“你他麼走不走?我告訴你,今天晚上你要是不回去,你和顧一念就徹底地他麼完了!”
最後那一句話,讓男人緊繃的頎長身影狠狠一震,完了……不……怎麼可以和她完了呢……那樣他會死……
厲庭琛轉着瞪大的雙眸,掃了陸立峰好幾眼,被酒精麻痹的亂糟糟的腦子裡,那張婉約的精緻容顏映入了他的腦子裡,滿滿的,都是那張臉……他的顧一念啊……此刻,佔據了他的全部身心,折磨着她……
你總是這樣折磨我……我輸了,輸慘了你……即使說盡狠話,每個呼吸之間,想起的人,終究還是你……我這輩子都不可能逃離你的手心了……顧一念,你他麼太厲害了你……你到底給我下了什麼蠱,讓我這樣,爲你牽腸掛肚,就算你做錯了事,我他麼地犯賤地還想第一個去求你原諒……
那一雙佈滿血絲的駭人猩紅眸子緊眯,他吸氣,擡頭,一邊勾起脣角嘲笑自己的沒用,一邊對着陸立峰發出沙啞沉沉的聲音:“回去……馬上載我回去……她發燒了,肯定很難受……她還懷着我的孩子……”
唉……明明就是捨不得,明明就是愛對方愛到要死,但是硬是要這樣逞強,硬是要等出事了,纔會後悔啊……這兩個人,怎麼都這麼倔啊……
陸立峰擰緊的墨眉一挑,薄脣勾了勾,冷笑:“早知道自己根本割捨不下,幹嘛要自虐呢!她不舒服了,疼的是你!”
相愛的人,都應該記住這句話,她不舒服了,疼的是你……
黑色的車子與那夜色融爲一體,只有亮着的兩道車燈飛快地將夜間閃過。
副駕駛座上,那個喝的爛醉如泥的男人靠在那兒,右手壓上自己的額頭,一邊難受的粗喘,一邊不斷地嘟囔:“開快點,她在家裡等着我……”
旁邊開車的陸立峰朝着他翻了個白眼,掃了眼他皺巴巴的衣服,還有聞着他渾身散發出的酒氣,不屑地冷哼:“天底下最幼稚的,就是你們這對夫妻了!老子還真的算是見識到了!”
他說着,就又踩下了油門,這樣的車速,在這樣剛下完雪的夜晚,其實很危險,但是陸立峰想,死就死吧,反正這對夫妻現在,跟死了也沒多大區別……
很快,就到了厲家老宅,車子還沒挺穩,副駕駛座上的男人就等不及打開車門跳下車,本來自己站都站不穩,這一條,踉蹌幾步,差點就摔倒了。
但是沒有,暈頭轉向地,就往裡邊衝,而停下車的陸立峰跟在他身後罵!敢不敢再賤一點?
推門進去,客廳裡,爺爺奶奶,岑歡都在。
突然出現的他,一下吸引了他們的注意,厲奶奶掃到他的身影,捂着嘴又哭了出來,好不容易停止的淚水涌出,厲爺爺瞪着他,冷哼,那柺杖戳的地板咚咚作響。
而岑歡是最呆不住的,捏緊拳頭,抹了下眼角的淚,就衝了過去,朝着他撲了過去!
“岑歡,她……”
啪!
擔憂的怎麼樣那三個字,還沒有從他的嘴裡說出,他的通紅俊臉,就狠狠地吃了她用盡權利的一巴掌,側臉偏過,站不穩的身子被打的後退了幾步……
疼,臉上疼,但心裡更疼,她現在,怎麼樣了……
岑歡歇斯底里地就尖叫了起來,抓着他的衣領狠狠地錘着他胸膛,哭的厲害,“你他麼混蛋啊!她懷着你的孩子啊!你他麼把她一個人就那樣丟在了機場?她是你老婆啊!你看看你自己做的是什麼行爲?”
一聲聲質問,都敲上了他的心頭,讓他絞盡的心,開始一點點破碎,他吸氣,沒有反抗,苦笑:“是……我是混蛋……我是混蛋……”
岑歡繼續哭喊:“你知不知道我找到她的時候,她是什麼樣子?她這個傻丫頭啊!你丟下她,她就縮在那椅子上,一動不動,那雙眼,都哭的紅腫了……然後還不斷地說,她不回去……她要等着厲庭琛來接她……你這麼對她,她還傻傻地說要等着你過來……你個混蛋!你忘記你之前在那婚禮上是怎麼說的了?”
岑歡哭斷氣,說不下去了,但是這番話,徹底讓男人的心破碎了……
“你說要保護她一生一世,你說要呵護她一輩子,但是就是這個你!輕而易舉地就丟下了她!還他麼地去酒吧喝成這樣回來?你不看看你現在是什麼鬼樣子?她怎麼就爲你這麼個沒有良心的混蛋懷了孩子?我可憐的念念啊……”
岑歡哭瞎了眼,厲庭琛眉宇緊皺,他抓傷自己的心口,繼續揚脣,微微闔上的眼角,滑過了什麼液體……
他痛苦地悶哼,俊臉上佈滿了頹廢,聲音沙啞哽咽:“我錯了……是我的錯……我亂吃醋,你先讓我去看看她……之後怎麼樣懲罰我,都行……”
一旁坐在那兒的厲奶奶抹着淚水,吸氣哽咽道:“她在樓上,高燒接近三十九度,現在採取物理降溫的方法,醫生說,要是再不退燒,就用退燒藥,但是她是孕婦啊……”
厲庭琛雙拳捏緊,薄脣咬的死死的,已經開始滲血了,自然知道,奶奶這番話裡,透露着怎樣的無奈和痛苦……
“庭琛啊……奶奶不是說你啊……你們再怎麼吵架,你也不能這樣丟下念念一個人啊……她在這裡,就你,就我們幾個親人……她懷着你的孩子,你還如此絕情,奶奶這一次,真的對你很失望……”
厲奶奶話音剛落下,這抹搖晃的身影已經睜開岑歡,嗖的一聲往樓上衝,從來沒有這麼急切過,真的,多一秒,都等不了了……
想見她,想跟她認錯……無比迫切……念念,我錯了……我不該吃醋,吃到這種地步的……
本來想就這樣衝進房門,但是硬生生地在臥室門口剎住了腳,他抹了抹眼角流下的溼潤液體,吸氣,理了理自己的頭髮和身上皺巴巴的衣服,低下頭,聞了聞,酒氣刺鼻,他嫌惡地皺眉,因爲他的厲太太,最討厭他喝酒了……
他脫了西裝外套隨手甩在一旁,然後輕輕地推開臥室的門。
熟悉的臥室裡,只有牀頭那一盞昏暗的燈光亮着,他站在門口,一眼就看到了那張被燈光照的無比慘白的小臉……
屋內很靜,只有她急促的呼吸聲,但也足以說明,她現在有多麼地痛苦……
他死死地抓緊那門框,那手都要將它捏爛了,最後才鼓起勇氣,往屋內走……
越靠近牀邊,他的雙腿就抖的越厲害,一雙通紅的雙眸,也死死地落在她身上,同時,要更加聽清了她的痛苦低吟聲……
“好難過……頭好疼……”
“歡歡,他不要我了……他丟下我,說要和我離婚……歡歡……我不要……嗚嗚……”
燒的迷糊的她,小腦袋晃着,不斷地重複着這麼幾句話,一邊說,一邊又哭,不斷地順着那慘白的小臉蜿蜒而下……
每一句,每一個字,都狠狠地叩進他的心底,說真的啊,這種痛,就只有五年前,她狠心離開他的時候了……只不過這一次,是他自己自作孽……
此刻啊,如果面前有一把刀,厲庭琛一定毫不猶豫地拿過來狠狠捅進自己的心殺了自己!
岑歡說的對!他是混蛋啊!
她變成這副痛苦的樣子,都是他害的……說什麼狗屁的愛!愛她丟下懷着他孩子的她……然後將她弄成這副樣子……他是混蛋……他該死!
厲庭琛彎下了腰,彎下那偉岸的身子,跪在了牀邊,伸手,將她額頭上的毛巾給擺正,她的慘白小臉燙的厲害,都可以煮雞蛋了,那毛巾,也被灼的溫溫的,厲庭琛抿脣,忍着抽疼的心裡,嘆息起身,進了浴室將那毛巾洗了一遍,出來又給她重新蓋上額頭……
她的胡言亂語依舊在耳畔響着,他這才重新跪在那兒,抓緊她的滾燙小手,放到臉上摩挲,一遍擦着,一遍淚水從修長的眸子裡滾落。
“對不起……厲太太……對不起……都是我的錯……你好起來,來打我,罵我……恩?”
他一邊抽泣,一邊沙啞地重複這句話,喉間滑動,好像哽着,很不順,也很疼……喉嚨疼,心疼……
“你說愛我很累……你說不要我了……你不是我的厲庭琛……我的厲庭琛,絕對不會對我說出這種話的……不會……”
她繼續闔着雙眼輕哼着,小腦袋轉着開始出現汗水了,他跟着驚恐瞪大雙眼,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不……我亂說的,是氣話,念念……寶貝,我怎麼可能不要你……我寧願死,我也不會不要你……”
“看到你痛苦,就夠我死一百次了……”
一輩子的溫柔啊,就都給了這個女人……厲庭琛深刻知道,自己這一次,真的錯的離譜……就因爲吃個醋,就將她搞成了這個樣子……岑歡打的對啊……應該再多打幾下的!
這個晚上,註定不會平靜,他就那樣跪在牀邊,守着她,抓緊她的小手,不斷地哄着迷糊的她,在心裡期盼一萬遍,她的體溫,可以早點退下來……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她迷迷糊糊地睜開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