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影壓低了聲音:“家主,今夜所來之人,怕是與前幾次不同,有了殺意。”
我點點頭,面上淡無表情,實則內心裡早已樂開了花兒。啊!我盼望的江湖探險一日遊的夢想,真的會在今夜實現麼?
就算我不是習武之人,這空氣裡瀰漫着的濃濃殺氣,生爲人的本能,我還是能夠感受到的。
近日連續多陰雨,雲厚,遮月蓋星。
喬影眼尾自少年果果的臉上淡掃而過:“簡果,你護在家主身邊,不得有半絲鬆懈。”
“諾!”少年的聲音裡透着一絲成熟的堅定。
“車隊變換陣型,繼續前進!”喬影大手一揚,揮手下令。
此處恰逢山谷,谷縫異常狹窄,寬度僅容得一人單獨騎馬通過。谷縫兩邊皆是陡峭如鬼斧刀削般的銳利山峰,山峰上堆滿着纏繞糾結的亂石樹木,密密麻麻,茂茂盛盛,竟將暗黑的天空都遮去了大半。山路崎嶇險峻,史書中將此處取名爲“一線牽”。自古便是從未城攻入安定城的必經之地,殷朝末年時期,殷朝的軍隊就是在此地屢次受到樂國□□皇帝樂英帶領的軍隊頑強抵抗而受到重創的。在某種程度上來說,奪得了“一線牽”,其實便掌握了樂國的敲磚門匙。
我不得不棄了馬車,騎在馬上越過山谷。我被前後一百人擁在中間,少年果果騎馬走在我的後面,喬影則策馬走在隊伍的最前方。
喬影的身量高大,他不是少年果果那般的雖高但瘦削的樣子,他是真正的精壯身材。身高八尺有餘,劍眉星目,面如刀削,他若不是暗衛首領,而是一個尋常人家的公子哥兒,便也定會是個千古難尋的風流人物。
只可惜他身在喬家,在我的記憶裡,他似乎只穿過黑色貼身勁裝,腰佩一柄青龍素色銀絲劍。
善隱形,易容,用毒,劍術。心思縝密,很少開口,總是隱在我身後黑暗的陰影裡,靜默而安全。常年不見天日的暗衛生涯令他的肌膚呈現一種不甚健康的暗淡蒼白。其實所有的暗衛都是這樣,身負重任卻又見不得光。
他高大的身軀端坐在最前方的馬上,像是一杆旗幟,沉着的號召着所有的人。
四周倏忽寂靜了下來,沒有碎石滾落聲,沒有呼吸吐納音,甚至都沒有風吹葉片響。
我的耳邊只餘下自己的心臟暗暗跳動的節奏。
這倏忽而至的寂靜是這樣的不同尋常。
隊伍沉默地走着,像是暗夜裡一支沉默的羊羣,沉寂的等待不遠處狼羣的奇襲。
“哐”!
“嘭”!
“嘭”!
兩邊的山峰上響起一片振聾發聵的巨大爆炸聲,接着慘叫聲四起
無數黑影自山峰的雜草從中竄起,持劍由上而下撲向我們的隊伍。
突然自山頂滾下許多的巨石和人影,亂石飛舞,黑影四起,剛剛爆炸捲起的巨大煙塵覆蓋瀰漫,一時間竟分辨不清哪些是刺客,哪些是山石。
“唰”!
喬影提劍飛身自馬上一躍而起,飛快的衝入敵陣之中,青龍劍身出鞘,激起陣陣青碧色寒光。
“唰”!
“唰”!
“唰”!
前後的暗衛在看到喬影提劍之後也紛紛抽出了腰間的劍。
但是他們並未有跟隨着喬影飛身陷入敵陣,只是一手持劍,一手持繮的繼續趕路。間或飛起一兩個暗衛,替我抵擋開自山上落下來的巨石。臉上毫無驚訝之色,處變不驚。
擡頭一望,原來喬影並不是一人孤軍奮戰,山峰間的草叢裡在喬影亮劍之後竄出了更多身着黑色勁裝的身影,挽着皎皎的劍花接連刺向四周的刺客。
豈料此時一塊巨石在上方以一個莫名詭異的角度向我砸來,速度飛快,前面的暗衛無法轉身,眼看就要來不及了。我瑟縮成一團,明知是徒勞雙手還是緊緊的護住腦袋,死死閉着眼睛。身下的馬兒早就被驚的發了狂,加之我因害怕而放了手中的繮繩,它更是在原地瘋狂的打着轉兒。前後的路都被暗衛隊的人馬堵着,進退維谷,馬兒越加的瘋了起來。
突然身後有一陣微風拂過,頂上的巨石在身後人強大的掌風之下猛然迸裂,碎石打在山間劈啪作響。接着我便落入了一個帶着青草芬芳的懷抱,懷抱的主人玩下腰身護着我不被碎石打傷,在空中轉了兩圈之後便穩穩的落到了馬上。
而我座下那隻受驚的馬兒也立刻被身後的人拽住了繮繩,安撫了下來。
身後傳來少年果果的笑聲:“主子,您剛剛被嚇到的樣子好可愛哦。”
我驚魂甫定,嚇得直往少年果果的懷裡鑽:“我的個娘嘞,太他令堂的嚇人了。差點就真的要肝腦塗地以報皇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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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果果笑的都要岔了氣,直笑我膽小如鼠:“主子您怕什麼,有這麼多精銳的死士護着您,你還怕會少了一根毫毛不成?”
說着他扯着嗓子對前面的暗衛們喊話:“主子被嚇着了,在間隙這樣小的山谷裡,怕是會被上面的打鬥誤傷,我先帶着主子去前面走着,你們在後面定要跟緊了!”
“諾!”因着看我的確被嚇着了,再加上之前喬影已將我的安危託付於他,故而暗衛們未曾有絲毫的猶豫。
前面的暗衛們都躍起站在了兩旁的峭壁上,少年果果抱着我自一匹匹馬上輕快點過,未幾,就坐在了當先的一匹汗血寶馬之上。那本是先前喬影的坐騎,是之前我被封做清正王爺的時候皇上御賜的羅和國汗血寶馬。我將其中一匹贈予了喬影,另外的一匹則給了阿青。
恰恰就在果果剛抱着我坐在馬上的那一瞬間,身後巨聲乍起。
又是一塊巨石碎裂開來,被炸的四散而飛的石末飄蕩在空中,遮住了衆人的視線。
這些爆炸其實是我們事先的埋伏。
派去前方的探子早就來報,在“一線牽”處巨石林立,許多塊巨石一旁的土中又被探查過的痕跡,故而可能有變。
喬影明白那些想要趁機下手的人定會埋伏在兩邊的山峰之上,待我們走在谷中,便一氣推下山上紛亂的巨石,就算不能造成太大的死傷,也會引起混亂,趁亂對我下黑手。
於是便將計就計,在那些林立在峭邊的巨石旁都設置了威力巨大的炸藥,一旦埋伏的刺客走進那些巨石,便會觸發爆炸。對於身手敏捷的對手來說,雖不見得能對他們造成多大的傷害,但是也擾亂了他們的“巨石計”,以防天降的巨石對我的誤傷。
而周圍的草叢裡也埋伏着本應在前方探路的一百五十人。
而正因着近日連續多陰雨,雲厚,遮月蓋星,能見度較低,故而敵人未能注意到這一系列的埋伏。
此次敵方可真是下了血本,看這陣勢,至少投入了近五百人的精英部隊。這些刺客個個身手不俗,與喬家暗衛的水平甚至能夠一較高下。他們的武功套路與先前來試探的那些人還有一些山賊很是接近,基本可以肯定就是同一批人的反覆試探,估計我們的真正實力,最後就在“一線牽”處暗中部署,只等待我們鑽入他們的陷阱之中。
到底是誰,能夠暗中集結這樣一批精英隊伍,並且能夠識破我們的身份,如此鍥而不捨的對我們進行跟蹤刺殺?
我最大的敵人便是太后娘娘,可她不會這麼做。我說過,我的命還有用,她還未藉着我達成她的目的,又怎會傷我分毫?
她之所以將我藉故帶往行宮,並不僅僅是爲了讓皇上能夠中了樂尚文的圈套出宮,其實也是想保護我。她怕我追隨皇上,故而便將皇上出兵換雲的消息先透露給了最關心我的樂禮正。這樣一來,以樂禮正對我的情意,他定會想方設法留住我。這樣一來便可解釋爲何我在暮春城,在太后的眼皮子地下不見了,太后卻不曾驚慌。
可是她千算萬算,卻算錯了樂禮正對我的情意至深。
樂禮正的確愛我,可他也的確瞭解我。
因爲這種瞭解,他才能刻骨愛我而不困我,給我充分的自由和選擇的權利,而不是隻一心想要將我綁在他的身邊。
因爲這種瞭解,他纔信我,他百分百的相信我的能力,故而才能放心送我入得龍潭虎穴而不加阻撓。
那麼,這些滿身殺氣,欲將我除之而後快的刺客,究竟是誰派來的呢?
碎石激起的煙幕逐漸散去,身後卻接連響起了“咚咚咚”的聲響。
少年果果抱緊馬上的我,奮力一揮鞭,座下的馬兒吃痛着向前狂奔。
我顫抖着自少年果果的懷中擡起頭來向後望去,跟在我們馬後的衆暗衛皆接連自馬上落下昏迷。
山上的喬影帶着暗衛們奮力舉劍殺敵,四五個絕頂高手將喬影團團圍住,其餘每個暗衛的身邊也都圍着兩到三個刺客,根本就分身乏術。
喬影眼看着我被少年果果飛馳着捲走我,急的大吼一聲,手中長劍如流星般飛快閃爍,身上殺氣猛漲,勁裝霎時被殺氣震碎,露出一身細軟精純的貼身鎧甲。
暗夜流光,暗淡的月光照在那一套玄黑鎧甲之上,反射出一陣熒熒的駭人藍光。
他手中暴漲的劍氣瞬間逼退了正當其衝的兩個敵人,其中一個更是被青龍劍一劍貫穿了咽喉。
因着那兩人的倒地,喬影身周的包圍圈赫然出現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缺口,他剛要從那缺口中衝出救我,周圍卻又冒出了三四個高手補上了之前受傷的人員。喬影重被團團圍住。
“家主!!”
他仰天一聲長嘯,震天撼地。
我自少年果果的懷中看向喬影憤怒的身影。
黑暗中,唯見那血一樣的眸色痛苦的閃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