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杏這麼突然一問,倒是把萬欽山給驚着了,祖父可是好久也沒跟家裡人一起吃飯了,可經山杏這麼一邀請,萬欽山心裡也升起了一股期盼。
“噢?噢!不了,不了,你們去吃吧,我就不跟着你們湊熱鬧了,小傢伙我也看過了,孫媳婦我也看過了,都不錯,你們也回吧,我要歇歇了。”
老侯爺也沒想到這位孫媳婦會突發的邀約,一時竟有些慌神,但很快就鎮定了下來,把孫子塞回到萬欽山的手中,擺着手,示意小兩口可以帶着曾孫離開了,他背起手,就要往內室走,轉身之是,面上一片寥落。
“祖父,爲什麼不跟我們過去呢?今天可是您曾孫第一天回府呢,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頓團圓飯,該有多開心。”
山杏鍥而不捨,她還真不相信,一個上疆場爲國殺敵的大將軍,有什麼殺戮是值得背離家人的,這些鬼神之說,別人信,山杏可不是信,她只是覺得放老人家一個人在這麼大的院子裡,太不人道了。
“不用,不用,真的,一會讓廚上給我送些膳食過來就行了,我一個老頭子,就不過去湊熱鬧了。”
老侯爺聽到孫媳婦再一次的邀請,停頓了一下,還是回過頭來,臉上已經又是波瀾不驚的表情了,
“你們年輕人熱鬧去吧,不用擔心我。”
山杏指了一個屋子裡的丫鬟,
“你去聽濤院,讓彭娘娘送套小老虎的衣裳過來,就說小老虎尿了。”
老侯爺沒想到這位孫媳婦當着自己的面,就指使自己屋裡的丫鬟,倒是對這個孫媳婦又有了些好奇,可真是個與衆不同的,
“祖父,您也先去換件衣裳吧,我和大山哥在這裡等您,咱們說說話。”
山杏沒再直接勸,她想要緩一緩,話要慢慢說,纔有可能問出真相來,若是直接逼問,怕是老爺子要惱了,
“好,既然孫子和孫媳婦要和我老頭子談,那咱們就談談,我先去換衣裳。”
看着孫媳婦不卑不亢的安排事情,老侯爺不知道爲什麼,心情突然好起來,有多久了,這個府裡,還沒人敢違抗自己的意志做決定呢,這個新晉的孫媳婦有點意思,這是想要跟自己促膝長談了。
萬欽山也沒想到山杏能這麼跟祖父說話,還能說得這麼從容淡定,但他是很佩服自家媳婦的,自然是對媳婦的話言聽計從了,再看到祖父也沒反對,已經抱着小老虎,到一邊乖乖地坐好了,小老虎因爲剛剛尿了褲子,有些不舒服,邊扭着小身子邊哼唧,一副讓所有人都要跟着他不舒服的模樣,山杏被兒子的小樣逗樂了,也是,兒子可是從來沒受過這種委屈呢,小老虎從來可都是清清爽爽的。
“好啦,好啦,母親知道你不舒服,彭嬤嬤一會兒就來給我們家大寶換衣裳啦,小老虎再稍等一等,好不好?”
山杏蹲到萬欽山的面前逗兒子,因爲角度的關係,萬欽山看得到媳婦露出來的白皙的脖頸,和精緻的鎖骨,心裡不禁一陣火熱,這感覺真不好,來得也太不是時候了,他很是懊惱,盯着媳婦的脖子,半天沒有轉開眼。
“祖父——”
山杏的一聲喚,才把萬欽山驚醒,趕緊看向從屋子裡出來的祖父,只見祖父換了件棕褐色的薄棉直裰出來,這件跟剛剛那件的氣質又有所不同,明顯更添了些霸氣,人也變得棱角分明起來,這樣的氣勢,才符合山杏心裡對老侯爺的想象,果然是領過兵,打過仗的,自是有一種無人能壓制的威勢。
老侯爺走到孫子旁邊坐下,剛想要伸手接過曾孫,萬欽山卻是躲了一躲,
“祖父,先讓孫子抱着吧,小老虎還沒有換褲子呢,您還是等會兒抱吧。”
這一提,老侯爺想起那泡童子尿,臉上的笑但是緩和了些身上的堅硬之氣,
“這小子跟我老頭子還挺有緣分的,誰抱都沒尿,倒是尿到了我身上,也好,澆澆曾爺爺身上這些戾氣。”
這話聽在山杏的耳朵裡,就應了侯爺來前說的那些話了,看來,老侯爺對於曾經的殺戮,還真是有些不太妥當的念想,山杏其實覺得他有這樣的想法蠻可笑的,別說這個年代,還只是拿着弓箭砍刀上陣殺敵,你就算是使勁的砍,才能殺得了多少個,想想現在的武器,一口大炮轟出去,就要死個幾十、幾百的,若是發射一顆原子彈之類的,那就要死上成千上萬的人。
“祖父,聽父親說,您老可是上過戰場的,那手談一定很高超吧,不如,孫媳婦跟您下上一局,您也順便給孫媳婦講講邊疆的故事,孫媳婦好奇得緊。”
老侯爺打量了一下山杏,這要求明顯是有備而來了,那自己就試試這位孫媳婦的份量,也許,真讓自己驚喜也說不定呢,
“好,孫媳婦也是個孝順的,能想着陪祖父來一盤,咱們爺倆就戰上一盤。”
老侯爺還真是有時候沒下棋了,這個侯府裡,沒人是自己的對手,底下的幾個兒孫,都不算太爭氣,多虧現在是比較和平的時期,不然,侯府的子孫還真是露了怯了,一想起這個,老侯爺身上的戾氣又泛了上來,就算是小老虎,都覺得有些壓迫,使勁兒地往父親的懷裡拱了拱,找了個相對安全的姿勢,萬欽山自然也是感覺到了這股壓力,不過也就是感覺到了而已,並沒有對他造成什麼影響,他只是擔心地看了眼媳婦。
看到孫子沒有被自己的威勢所迫,老侯爺倒是有些詫異,這個孫子的素質他是曉得的,不論文武,都沒什麼慧根,這也是最讓他擔心並憂慮的,甚至可以說是傷心的,現在他竟然沒有因爲自己的戾氣外泄而有所動,可真是讓老侯爺有些刮目相看了,雖然知道孫子現在在軍營裡,但他也沒有過什麼過高的期盼,畢竟自己還是比較瞭解孫子的能力的。
乍開始知道孫子去軍營的時候,老侯爺還以爲他去軍營,是他父親幫他走了關係人情,到那裡鍍金去了呢,現在看來,也不盡然,難道自己關在這院子裡久了,外面的變化已經翻天覆地了?老侯爺看孫子的眼光就有些變了,再轉回頭看看身前的這位孫媳婦,一雙又圓又大的黑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帶着些期待,老侯爺突然笑了,不是輕笑,而是爽朗的大笑。
“好,好,好丫頭,來,咱們爺倆好好大戰一盤,讓祖父看看你的手段。”
旁邊的丫鬟趕緊給老侯爺拿來了棋盤、棋罐,擱置好就退到一邊兒去了,
“祖父,您先請。”
山杏恭敬的端了黑棋罐到老侯爺的手邊,老侯爺樂呵呵的接了,
“好,我老頭子先來。”
老侯爺先開一子,隨便擱了個位置,他不願意佔孫媳婦的便宜,但自己是長輩,又不能讓孫媳婦失了這位恭敬,開局就頗爲隨意了些,山杏倒是不敢這麼不恭敬,隨便應承一子,就認真地開了局,老侯爺隨即跟上,
“媳婦,你可不能留手噢,不然會輸得很慘。”
老侯爺倒不會真的謙讓,畢竟上了戰場,那就得盡情廝殺,哪容得心慈手軟。
“祖父也要小心噢,孫媳婦會盡力而爲了。”
這一老一小,立刻就戰了個不亦樂乎,棋子越落越慢,老侯爺臉上也越來越是凝重,他是真沒想到,這孫媳婦還真是有些手段的,按理來說,閨閣裡的小姐學棋,再是精通,也會有些小氣、柔弱在裡邊,可這位孫媳婦不止心思細膩,進攻的手段裡又有着大開大合的氣勢,真是不容小覷。
“還真是小瞧孫媳婦啦,這棋下得可是有些功力,師承哪一位?”
山杏哪有什麼師傅,只是因爲閒暇的時間多些,就鑽研的精細一些,那些個棋譜,她可是幾乎都能背下來了,每走一步,都會有棋譜所留的套路在,再加上她本身就是聰明的,懂得融會貫通,竟然把那些個棋路,奇妙地綜合在了一起,任由她發揮,哪還有不勝的,況且,她身上也沒有現在那些閨閣小姐的溫懦柔軟,自然是棋風開合有度。
“祖父,這圍棋也是戰場,我提這一子,就是一片血腥,可我固定了我的江山,便是有血又如何?”
山杏這話把侯爺說愣了,這話是從哪兒說起的,
“您足不出戶,也不能抹了血腥。”
原來如此,想不到孫媳婦是爲了這個。
老侯爺揉了揉眉間,有些不知道怎麼跟孫媳婦解釋纔好,畢竟,這些事情,就算是兒子、孫子,他都沒有跟他們細談過,此時讓他跟第一次見面的孫媳婦談,總是覺得有些彆扭,有點兒張不開嘴,只是,聽孫媳婦剛纔的幾句話,似乎孫媳婦能更懂自己一些,這讓老侯爺有些矛盾,他也知道自己是有些着相了,把自己圈在這個院子裡,其實也解決不了什麼問題,但子嗣的平庸,讓老侯爺很是自責。
“孫媳婦,我不出院子不是爲了曾經的那些血腥,是因爲咱們侯府的子嗣呀,哎——”
老侯爺有些不甘心的輕嘆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