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看着山杏出了屋子,一會兒就親自抱着被褥進來了,侯夫人用眼角掃了下自己帶出來的人,沒想到,搶着上前接過東西的,竟然是秋沫和冬伶,春俏和夏沐只是在自己身後側站着,侯夫人張了張嘴,最後沒說什麼,就站在那裡,看着山杏領着秋沫和冬伶,在挨着玩具的旁邊,鋪好了被褥,這樣,欽媚在躺下睡覺的時候,伸伸手也能摸到玩具,她這下子可真是開心了。
侯夫人又看了看拾掇完了鋪蓋,再次規規矩矩地站到了一邊的秋沫和冬伶,她突然才發現,自己對身邊的人竟然這麼不解,這兩個丫頭跟着自己的時間也很久了,比春俏和夏沐也沒短多長的時間,但終歸是短了那麼一年半年的,所以在侯夫人的心裡,還是倚重春俏和夏沐多一些,沒想到,在不知不覺中,已經養成了春俏和夏沐兩個人這麼勢力的性子了。
即使是大小姐,她們兩個也沒怎麼放在眼裡,只顧着巴結自己這位正經主子了,侯夫人仔細地回想了一下,自己身邊這幾個人的爲人處事,才止不住地輕嘆,原來自己錯漏了這麼多,自己之所以看重春俏和夏沐,也是因爲她們兩個總是跟在自己身邊,既會說好聽的話,又總是順着自己,沒有半分的違逆,自己可不就多待見她們麼,而秋沫和冬伶反倒是多做少說的人,還少不得受春俏和夏沐的排擠。
自己都曾經聽過好多次,春俏和夏沐對她們兩個的冷嘲熱諷,當時自己是什麼想法呢,侯夫人對自己當時的視而不見,深表遺憾,這兩孩子也是心冷了吧,怪不得從來不往自己跟前兒湊呢,原來,讓人心涼也不過就是擦肩而過的瞬間,對於自己看人的眼光,侯夫人再次的懷疑了,如果自己落了勢,不知道春俏和夏沐她們兩個,又會是一副什麼樣的嘴臉。
看來,在御人這一方面,自己竟然比山杏還差着些火候,不說秀娘和關伯,就說彭嬤嬤,自從到了莊子上來,那也是事事聽從山杏的吩咐,也沒見山杏對他們有多嚴厲,甚至山杏還事事親力親爲,並沒有把他們壓榨或者管束成什麼樣,反倒是更像平起平坐的親人,可就是這樣的平易近人,反倒使自己這個侍候了十幾年的前主子,地位半點兒比不上她現在的這位小主子。
雖然彭嬤嬤對自己還是一如既往的尊重,但侯夫人還是看得出,如果自己和山杏一起下了指令,彭嬤嬤肯定會按照山杏的指示來,一想到她曾經爲山杏瞞下了小老虎這麼重要的消息,侯夫人就知道,山杏已然成爲了她真正效忠的主子,侯夫人就這麼靜靜地看着屋子裡發生的一切,人是安靜地站着,心裡卻已經掀起了滔天巨浪。
“母親,您累了吧,回您屋歇着吧,一會兒彭嬤嬤和秀娘做好了飯食,媳婦兒再去請您。”
山杏看到侯夫人似乎臉色不太好,甚至是有些疲憊的,就以爲這一路的顛簸把侯夫人累着了,上前一步,攙起侯夫人的胳膊,就要往屋外走,侯夫人頓了一下,終是拍了拍山杏的手臂,隨着她出了屋子。
“你剛剛怎麼不讓秀娘幫你搬被子進來?”
一邊跟着山杏往自己的屋子裡,侯夫從狀若無意地問到,她知道山杏是不可能支使自己帶來的這幾個人的,但她也確實沒想到,山杏親手搬被褥進來,這在她的思想觀念裡,幾乎是不想象的,即便不提她是自家侯府的世子夫人,單說她出身伯爵府,那也不該把自己放在如此低的位置上啊。
“又不是什麼費體力的大事,彭嬤嬤和秀娘在廚房裡做飯呢,今天莊子裡吃飯的人多,我們又沒有事先準備,所以要忙亂些,要是這麼點兒小事兒還要叫她們出來,她們可真要長了三頭六臂了,呵呵……”
山杏倒是沒怎麼思慮侯夫人的想法,搬個被褥而已,這在山杏的意識裡,真不算是什麼大事兒,若不是侯夫人在,她得陪着,恐怕現在都已經跑到廚房裡去幫忙了。
“你真沒覺得委屈?”
委屈?搬被子?山杏被侯夫人的話給逗笑了,正好也到了給侯夫人預備的屋子裡,山杏就把侯夫人扶到牀上坐下,然後說到,
“母親,搬個被子而已,哪就委屈着了,您看,我這衣裳,靴子,您這屋子裡的窗簾、被褥,都是我親手做的,一針一線繡的花。”
山杏又伸手指了一圈屋子裡的裝飾,
“還有您屋子裡的這些個擺設,也都是我跟彭嬤嬤一起動手,一樣一樣挑揀,一樣一樣擺出來的,跟這些比起來,我只是搬了一套被褥,哪兒就累着了,根本就不當事兒的,您想太多了,我可不是弱不禁風的小女子,莊子旁邊地裡的菜我都有種,我還能上途嶺打獵呢,雖然並不是總有收穫,反正,母親,您可別小瞧了我噢。”
山杏半開玩笑地跟侯夫人說完話,就出了屋子,打了一盆溫水進來,秋沫趕緊上前接過山杏手裡的盆子,擰好了棉巾,幫侯夫人淨了手、臉,冬伶則在秋沫洗淨棉巾之後,伸手端起盆子,要出去倒水,
“我來吧,你們不熟悉這裡的情況,也不知道要把水倒去哪裡。”
山杏很自然的伸手去接水盆,卻被冬伶躲了過去。
“大奶奶,您告訴我我不就知道了麼,哪兒用得着您親自去了。”
看到冬伶的固執,山杏也不好跟她硬彆着,就告訴她,得出了門往對面遠一些的地裡潑水,不然,在門前的路上結了冰,很容易滑倒人的,冬伶點頭應着,徑自端着水盆出去了,侯夫人正好眼光掃到春俏和夏沐,兩人看着冬伶,同時撇了撇嘴角。
春俏和夏沐的意思很明顯,她們纔不會傻到大冷天端盆子去那麼遠的地方倒水呢,凍死個人了,在府裡,她們都是把水端到門口,自然有院子裡的小丫頭,幫她們把水倒掉,她們只要在侯夫人面前做足了樣子就行了,真要論幹起活來,自然還有秋沫和冬伶伸手,實在沒人的時候,春俏就會把夏沐推出來,她是萬萬不會幹那些又髒又累的活的。
“母親,您快躺下歇着吧。”
屋裡的明爭暗鬥,都不在山杏的考慮範圍裡,反正也不是她的人,她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安頓好侯夫人休息,然後去廚房裡看看,別在侯夫人到莊子上的第一天,就在吃食上挑出錯來,自己一家人已經習慣了吃得隨意,可口就行,但這些從侯府出來的人肯定是不行的,他們的桌子上,不擺出氣勢來,怕是過不了關。
幫侯夫人脫了外衫,春俏已經很有眼力見兒的給侯夫人放好了枕頭,山杏扶着侯夫人躺下,春俏心裡一陣氣急,若是往常,這些跟侯夫人親近的事兒都是自己來做的,春俏壓着心裡的氣,又拉過被子,替侯夫人蓋好,從始至終,這些貼身的活兒,夏沐、秋沫、冬伶,沒有一個靠前,侯夫人心裡說不上是什麼滋味,拉了山杏的手不肯放。
“我要睡一會兒,你們也回你們屋裡歇着吧。”
侯夫人攆了身邊的丫頭出去,卻一直拉着山杏的手,山杏只好在她牀邊坐下來,
“母親,有話跟我說?”
侯夫人定定地看着山杏很久,才輕輕地點了點頭。
“山杏,你跟母親說實話,心裡就真的沒有一點怨恨,委屈,不平?換了任何一個人,都會對這樣的遭遇不甘心的。”
越是看到這樣隨性的山杏,侯夫人越想要補償她,但前提是要弄清楚山杏的想法啊,得知道她想要什麼,才能補給她什麼,
“有什麼不甘心的,難道過得不如意就不過了?生活就是這樣的,沒有誰會一輩順心如意,它給你什麼,你接着就是啦。”
看着侯夫人還是一副想要深究的架勢,山杏決定跟侯夫人說說心裡話,也讓她能放心些,
“母親,要說我一點想法也沒有,那也是不可能的,誰會放着好日子不過,偏要去過糟心的日子呢,只是,這不是你想就能實現。”
山杏握了握侯夫人的手,還輕輕地拍了拍侯夫人的手背。
“我也沒有偉大到萬事不計較,只是報着一顆感恩的心罷了,感激曾經傷害過我的人,因爲他磨練了我的心志;感激曾經欺騙過我的人,因爲他增進了我的見識;感激曾經鞭打過我的人,因爲他消除了我的業障;感激曾經遺棄過我的人,因爲他教導了我應該自立;也感激曾經絆倒過我的人,因爲他強化了我的能力;更感激曾經斥責過我的人,因爲他助長了我的智慧。”
“母親,您別有什麼想法,覺得我這些話是對您說的,不是,真的,我是真的感謝所有人,不論是好的壞的,他們都是使我堅定成就的人,我所走出的每一步,都和這些人息息相關,所以,人要知足,要感恩,只要生活在感恩的世界裡,生活纔會更精彩,既然能活得讓自己輕鬆些,幹嘛還要把那些能變成動力的不甘心,當成仇恨記在心裡呢,會活得很累的。”
“其實說白了,這世間事也不過就是,忍一口氣風平浪靜,退一步路海闊天空;忍,萬事都能消除,但忍不是萬事忍讓,是讓你學會處理,會化解,用智慧、能力讓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也就是說,你要在這無邊的業障裡,學會隱忍,並加以利用,把不利的變成有利的,很多時候,困苦纔是最大的動力,讓你有信心活得更好,所以,我感激所有人,不論是給我苦的還是給我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