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大男人自認頂天立地,在上流社會的朋友圈子裡,是被公認的有所成就,是那些世家的公子哥兒學習的目標,是被上一輩的公侯伯爵們掛在嘴邊,激勵自家小子的榜樣,不紈絝,有能力,能對自己下狠手,在那些公子哥兒放鳥溜狗逛青樓的時候,他們已經去了軍營裡闖蕩,還都闖出了成績,是值得家人驕傲的,卻也因此使他們擡高了頭顱,認不清自己了。
這次是他們第一次正視自己的缺點,從沒想到過,竟然是如此的嚴重和惡劣,果然,做人是要學習一輩子的,別人的表揚不代表你的成功,反而會成爲你墮落的本源,當你因爲一點兒成績而看不清自己時,你就已經走在了墮落的路上,那些個表揚你的話,就是在墮落的這條路上,推着你越走越遠的罪魁禍首,而你自己不能抵擋住這些糖衣炮彈,也證明了你不是個合格的成功者。
合格的成功者,會把這些話當成鼓勵,激勵自己更往前行,而你,其實很懦弱,在那一些些的榮譽面前,已經舉手投降了,
“真好,有今天這一個事件的發生,不然,我們已經虛榮地躺在功勞薄上,毀掉了自己,我們的清高是哪裡來的呢,到底是什麼值得我們如此的驕傲?”
吳澤遠目視遠方,眼底是掙扎之後的清明。
“也不過就是虛榮心作祟罷了,年輕是我們的資本,卻也是我們的軟肋,因爲年輕,讓我們過於自信,自信到看不清自己的目標,自信到對別人的不屑一顧,其實,我們做出的這一點兒,哪算什麼成績,但我們卻膨脹了。”
高高的院牆之外的天空,是那麼遼遠,而自己卻只看到了頭上的這一小片天空,還真是井底之蛙,鼠目寸光。
戴俊也順着吳澤遠的目光看過去,那一片天藍得讓人心顫,卻也遠得讓人心慌,原來,我們根本不算是在路上,我們只是纔剛剛起步而已,
“前進的路上,苦點、累點我們都不怕,風裡、雨裡我們也不在乎,可是,我們被表揚和讚揚擊倒了,不過是長輩的幾句誇獎, 我們就已經暈頭暈腦地被虛榮俘虜了,以爲自己成爲了什麼了不得的人物。”
萬欽山卻死死地盯着腳下的地面,它們只是一粒粒小得不能再小的塵埃,卻能承受住我們這麼多人的重量,任你駿馬馳騁,這纔是謙卑,
“回頭看看,有多少成功的人士,都是默默無聞的人,他們做出的成績遠遠超過了我們,可他們依然謙遜、執着,而我們呢,已經膨脹到目中無人的地步,也不知道是可笑呢,還是可悲。”
山杏打開了屋門,朝這三個人招招手,
“進來吧,總算還能看得清自己,不是沒得救了,知錯能難,善莫大焉。”
聽到山杏的召喚,三個人的目光刷地一齊望了過來,臉上同時泛起了驚喜,
“真的讓我們進去?”
他們可不覺得山杏是心軟的人。
“你們不是想要跟我認錯的麼,不進來難道讓我也出去凍着?那也太沒有大男人的風度了,不過,你們不想進來就算了,過時不候。”
山杏做勢就要關門,
“進、進、進,手下留門啊!”
三個大男人風一般地奔向了那快要合攏的房門,房間裡傳出輕緩的笑聲。
“山杏,對不起!”
“弟妹,對不起!”
“大哥,大嫂對不起!”
“妹妹,妹夫對不起!”
…………
稱呼這個亂哪,三個大男人各認各的錯,亂成了一鍋粥,可也是,這關係是有點兒複雜,山杏是萬欽山的妻子,該叫弟妹的,山林是萬欽山的大舅哥,就該稱哥哥、嫂子,可戴俊是戴晨夢的哥哥,那山林就是他的妹婿,可他偏偏又是義弟的舅哥,哎,這關係越想捋清楚,越是亂七八糟,那就各叫各的吧,怎麼想也是統一不了。
就連吳澤遠這個外人,都頭暈腦脹的,不知道管山林和戴晨夢,該叫哥哥、嫂子呢,還是妹妹、妹夫,但不管叫什麼吧,這認錯還是必須的,可這一頓錯認下來,山林和戴晨夢卻是很尷尬,說實話,這三個人也沒做什麼太錯的,高門大戶的子弟,眼界高了點兒,不願意理會人,這也是很正常的,在這個門第觀念第一的社會,地位也決定了人的態度,站得高,必然會俯視衆生。
“行了,行了,你們在外面說的話,我們在屋子裡都聽到了,很難得 ,你們能夠看清自己,這比你們認錯更重要,雖然你們不犯錯,我們會很開心,但知錯能改,更是讓我們高興,一帆風順不見得是好事,前進路上的坎坷,才能讓你們更成熟。”
山杏對於他們能這麼快的修正自己的人生態度,很是給了聲贊,真男人。
“都先坐下吧,本來給你們備了熱茶的,現在都涼了。”
看着有些縮手縮腳、臉泛羞澀的三個男人,山杏也想着儘量化解這種尷尬,給三個人都倒了杯茶,還成,溫着呢,
“你們能這麼快的認識到錯誤,並能立馬決定認錯,說實話,我是很佩服的,學習認錯是人生的一道大坎。”
山杏沒想到,三個人對於自己的話,是那麼認真地聽着,看來,吳澤遠說他和戴俊是來找自己指導指導的事情,並不是嘴上說說的,這讓山杏的態度也更加地認真起來,她說的話,都是經過了幾百年甚至幾千年的歷史,總結出的經驗,讓她來指導幾句,她倒也不謙虛,或許她自己也不能全部做到這些,但她知道,她說的話會對眼前的人有幫助,這就夠了。
“人常常不肯認錯,這是通病,總是會在犯錯的時候找各種藉口,凡事都說是別人的錯,認爲自己纔是對的,其實,不認錯就是一個大錯,認了錯,自己不但不會少了什麼,反而顯得你有度量,有很多人不是不知道自己錯了,只是他們抹不開臉面,所以纔不肯承認,這在做人上,已經輸了一步,所以說,學習認錯也是一種美德,它也許會讓你取得意想不到的收穫,比如現在。”
還有什麼是比親人的原諒更讓自己安心的呢?
“我懂了,弟妹,做人先立自身。”
戴俊首先做出了表示,站起身給山林和戴晨夢鞠了一躬,
“妹妹,妹夫,對不起!
把兩人嚇了一跳,趕緊起身想扶,戴晨夢已經感動得眼淚都要流下來了。
“你是欽山義兄,那就不是外人,叫我山杏就行了,不用那麼客套。”
戴俊是習武之人,自然也很是豪爽,
“山杏——”
山杏朝他豎了個大拇指,
“男人!”
戴俊哈哈地大笑了幾聲,做爲一個男人,這應該是最高的讚美了,
“山杏——”
萬欽山可是不滿意了,自家媳婦光誇了別人,還沒誇自己呢,
“你今天表現不錯,知道錯了能想着馬上改正,也不枉我教導你一回,沒給我丟臉,不過,你做得最好的,是沒扔下兄弟,這義氣兩個字,纔是男人的根本。”
“義氣兩個字,不是讓你盲目的爲兄弟兩脅插刀,而是在他們或茫然、或犯錯、或無助的時候,你能伸出雙手拉一把,這一點,你們做得很好。”
山杏很願意看到大男人之間的友誼,那是一種不拘小節的關心,不失大義的豪邁,是在你錯了時我一巴掌扇醒你的愛護,而不是放縱你的錯,讓你越錯越離譜的盲目縱容。
“山杏,你不能這麼輕易地就原諒我們,我們今天確實錯得過了,你哪怕是罵兩句人,也能讓我們心裡好受些。”
能被山杏這麼輕易的原諒,吳澤遠總覺得是山杏沒把三個人當成親近的人,都說沒有愛就沒有恨,大概是因爲彼此的不親近,她纔會這麼容易原諒吧,在她的心裡,或許我們的對或錯,對於她來說也沒什麼好在意的,這種感覺很不好。
“二哥,我能這麼叫你吧?”
既然是萬欽山的義兄,自己這麼叫應該沒錯,
“能,能,能,當然可以。”
沒想到山杏跟自己並不生分,吳澤遠又覺得自己剛纔想得錯了,
“二哥剛纔說不輕易原諒,可爲什麼不呢?”
山杏的一雙大眼睛裡面,閃着乾淨而誠摯的光芒,
“人總是把問題想得太複雜,纔會生出了那麼多的誤會和不瞭解,二哥,有一種寬容叫做原諒,容讓別人,也善待了自己,我又何樂而不爲呢,怨恨是很累的,而且,我如果連這點兒肚量都沒有,還怎麼教導這個傻小子。”
山杏指了指萬欽山,這自然是玩笑話,她自己卻先忍不住咯咯笑起來,趕緊拉住萬欽山的手,搖晃了兩下,讓他別跟自己計較,萬欽山又哪捨得跟山杏計較這些,
“一滴墨汁落在一杯清水裡,這杯水立即就變了顏色,不能喝了;一滴墨汁融在大海里,大海依然是蔚藍色的大海。爲什麼?因爲兩者的肚量不一樣。”
不只是三個男人,山林和戴晨夢也是認真地聽着山杏的話,簡單的幾句,卻總是讓人受益匪淺,
“寬容別人,就是肚量,它會讓人的內心變得更寬闊,會讓你的目光不狹窄,看得更高、更遠,而且,做人不止要有肚量,還要謙卑,就像不熟的麥穗直刺刺地向上挺着,成熟的麥穗低垂着頭,爲什麼呢?因爲兩者的份量不一樣。”
寬容別人,就是肚量;謙卑自己,就是份量;合起來,就是一個人的質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