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這條紅綢子,山杏跨了門檻,跨了火盆,跨了艾葉,跨進了侯府的大院,當她進了正堂,跪下磕頭時,因爲跪地的這個姿勢,山杏才透過蓋頭的縫隙發現,旁邊的人抱着一隻大公雞,山杏就笑了,果然是沒有新郎的,不過,能跟一隻大公雞結婚,也好過跟個牌位結婚,至少到現在爲止,自己的那位夫君還是活着的,自己現在還不是寡婦,這真的很值得慶幸,很值得自己陪着這隻公雞,磕上三個頭了。
拜天地,拜父母,夫妻對拜,山杏很想摸摸對面的這隻公雞,想知道,它會不會懂得,它這輩子有多榮幸,有個小小的女子嫁給了它,
“送入洞房!”
這聲喊得多嘹亮,震得山杏耳朵都有些疼了,山杏也很期待,洞房會是個什麼樣子呢,你會在嗎?
山杏想得再多也沒用,事實才能證明一切,被人扶進來,安置在了那張婚牀上,要坐福嘛,山杏這個還是懂的,然後聽到了喜娘的聲音,
“掀蓋頭啦!”
接着山杏頭上的蓋頭,就被一杆金晃晃的秤桿挑開了,屋裡的人都輕輕的噢了一聲,山杏不知道他們爲什麼發出這聲驚歎,是自己丑了,還是自己美了,自己的長相不至於啊。
接下來就是一系列的流程,山杏看着旁邊的小男孩兒做得一絲不苟,他大約也就十歲左右的樣子,穿得乾乾淨淨,卻不是新郎倌的紅色喜袍,而是一件天藍色的綢緞直裰,而他手裡抱着的那隻大公雞,倒是在身上纏了朵綢制的,超大的大紅花,不得不說,這隻大公雞還是蠻威武的,身形強壯,毛色亮麗,還隱隱閃着七彩光,看來,爲了不掉自家世子爺的面子,這公雞還真是用心挑揀過的。
等到一切都歸於了安靜,耳邊再沒了一絲聲音,山杏才偷偷地打量起了這間屋子,屋子挺大的,一應事物應有盡有,擺飾比大夫人的正屋還要豪華,確定了屋子裡沒有人,山杏把頭一點點的扭向了身後,她想看看那個人究竟在不在,當她看到空蕩蕩的牀鋪時,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如果牀裡有人,她還真就不知道如何應對了,一個病人,自己該如何照顧他呢?
屋子裡一個人也沒留下,山杏也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她覺得肚子好餓,可沒有人理會,她也坐得僵硬了,終於不再忍着了,搖了搖身子,讓自己舒服些,然後把牀上的大棗、花生、桂圓、蓮子都攏在了一起,用衣襟兜着下了地,把這此東西倒在了桌子上,桌子上除了一對龍鳳喜燭,便只有一個托盤,放着茶壺茶杯,山杏雙手合什的祈禱着,一定要有水喝啊,不然今晚真要過不去了。
還好,山杏拎起茶壺的時候,裡面是滿滿的重量,山杏咧了下嘴,心裡很滿意,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茶水,茶水的清香,讓山杏感概良多,果然是侯門勳貴,這茶水都不普通,定然是上上等的好貨了,自己這個對茶葉沒什麼研究的人,都能喝出好了,那必然不是凡品,就着茶水,山杏把大棗、花生、桂圓、蓮子挨樣吃了些,感覺到自己飽了,把果核什麼的收進了盂盆,這才又重新爬上牀去。
又坐了不知道多久,山杏覺得天都黑了,她實在有些挺不住了,也沒敢把被子拉下來,就倚在被子上,眯上了眼睛,她以爲自己就這麼孤單地睡了,哪想到院子裡突然傳過來了響聲,嚇得她趕緊坐直了身子,用手攏了攏頭髮,還好,多虧剛纔沒有把頭髮散開,不然現在可就慘了,山杏聽着那聲音一直來到屋門口,然後房門就被推開,進來了兩個人,一箇中年的婦人,還有一個,就是那個抱着公雞跟自己拜堂的小男孩。
“你把世子放在牀上,然後去休息吧。”
婦人對身邊的小男孩說到,小男孩就聽話的把公雞放在了山杏的身邊,順便還偷偷地看了看山杏,只點着蠟燭的房間,看人並不太清楚,加上山杏臉上還上着妝,他又沒敢仔細看,也就沒太看清山杏的模樣,只是感覺很清秀,而且是個很小很小的孩子。
“你不是山鴻平吧?”
看到小男孩出了屋子,那個婦人欺身上前,並沒有因爲山杏是小孩子,而對她溫聲軟語,反倒是一出興師問罪的姿態,
“嗯。”
山杏點頭答應着,她並沒有想要隱瞞的意思,而且大夫人也沒說需要她隱瞞啊。
“你倒是膽子大,不知道這李代桃僵是欺騙了侯府,是要下大獄的嗎?”
這個山杏還真就不怕,不說她纔剛剛八歲,就算是她成年了,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事,也不是由她一個女孩兒家說了算的,
“什麼欺騙了?母親說是侯夫人去我家裡提的親,並不是我家硬要跟侯府結親的,怎麼就欺騙了呢?雖然我還小,並不知道具體的事情,但這欺騙是絕對說不過去。”
“你倒是挺敢說話的。”
中年婦人沒想到山杏會駁斥她,以爲她會嚇壞了呢,沒想到還真是個膽大的,
“我們夫人求娶的可是嘉永伯爵府的嫡出小姐,你是哪一位?”
山杏現在明白了,爲什麼她被掀蓋頭的時候,那些人會‘噢’的一聲發出驚歎了,原來,大家都知道了這位新婦容顏上是有疵點的,結果發現自己沒什麼暇疵,他們這是意外了。
“我叫山杏,我是嘉永伯爵府的二小姐,雖然是姨娘所生,卻是記在母親名下的,是上了族譜的,到了哪裡,也沒人敢說我不是伯爵府的嫡出小姐,但你們府上如果求娶的是大小姐山鴻平,那請問,你們有沒有跟大夫人說清楚呢,我記得,我們兩家是交換了庚帖的,庚帖上有我的名字。”
山杏到此爲止,真正弄清楚了大夫人的用意了。
侯夫人只說要娶一個伯爵府的嫡出小姐,而在侯夫人的概念裡,伯爵府只有那麼一位嫡出小姐,侯府之所以低頭求娶,不過就是因爲大小姐山鴻平的容貌有損,他們覺得伯爵府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拒絕自己家的求娶的,就算是爲了沖喜,伯爵府也是應該能夠答應的,畢竟兩家差着身份,而以山鴻平的容貌,萬難找到好婆家了,兩家應該就這麼心照不宣的達成默契。
侯夫人卻忘了,你心疼自己家的兒子,人家也同樣心疼自己的女兒呢,誰會在明知道女兒有可能成爲寡婦的情況下,還會把女兒嫁過去呢,那可是親生的,而不是像自己這種記養的,在不能拒絕的情況下,侯夫人只說明瞭要娶個嫡女,大夫人就是鑽了這麼個空子,其實侯夫人要求娶嫡女,不外乎是已經求了個在缺陷的,再不能沒了身份,那也太掉侯府的面子了,結果,現在面子裡子都沒了。
“那時候,我們夫人哪能想到你們家伯爵夫人會欺騙呢,帖子拿回來,就直接供到佛像前了,三天無事,自然就經管起來了,已經說定了的事情,誰會再仔細的翻看。”
如果是正經結親,肯定是會看的,倒不是說怕錯了怎麼樣的,親自挑選的,可心可意的兒媳婦,自然是要美滋滋的翻看一下了,同時也能體驗一下心想事成的喜悅。
可問題是,這個兒媳婦就是爲了沖喜才娶進來的,侯府並不滿意,從身份到長相,沒有滿意的地方,但如果對方有自己家滿意的身份和相貌,誰又捨得把女兒嫁過來沖喜呢,就像現在,人家就算是容貌有損,都不捨得把女兒嫁過來,反倒弄了個替代品,
“侯府要是有疑問,就去問問我母親吧,具體的事情我也不清楚,只是我現在聽着,兩家都有錯處,互相都沒交待明白。”
“我們侯府當然是要去討個公道的。”
中年婦人口氣生硬的答到,她是侯府的內管家夏姑姑,總管着內院的大小事情,她真沒想到這個小丫頭這麼不好對付,本來她也只不過是來傳個話的,一個八歲的小毛丫頭,她還真跟她說不着,不過此刻看到小姑娘的應對,她心裡突然冒出了個想法,這小姑娘,如果正正經經的當了自家府上的世子夫人,也未見得就是壞事,這麼小小的一丁點大,就能看出當家主母的做派了,大了一定不得了,可惜了!
既然人家都說要討公道了,山杏也沒話可說了,
“那您是什麼意思呢,現在來找我,是想把我送回去呢,還是有些什麼別的想法,您一着說吧,反正我也就是個小孩子,心裡也沒個主意,您說怎麼辦就怎麼辦,我也做不了什麼主,如果您需要把我帶回伯爵府去對質,我這就跟您回去,可我除了能證明自己是山杏外,也幫不了您什麼忙,您如果是想退婚,那也把我領着,直接讓伯爵府接貨好了。”
山杏的一番話,把夏姑姑給堵得無話可說了,明顯的,小丫頭並不在乎她能不能留在侯府,似乎送走和留下,對她來說並沒什麼太大的分別,
“你不知道我們這是侯府嗎?嫁到我家來,你的身份地位就都不同了,你難道捨得就這麼回去?”
就衝小丫頭剛剛那一番話,夏姑姑就不相信這丫頭能不知道留在侯府的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