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順二十二年六月,白玉京大體建成。
清晨,夏湘穿了身白底兒碎花襖,銀灰色馬面裙站在山腳下,望着半山腰恍若仙境般的白玉京,覺得人生似乎圓滿了。
如今,後山已經小有名氣,真的因着白玉京,被口口相傳成了蓬萊仙山。
真應了當初登上這後山時,夏湘說的那句玩笑話:山不在高,有……湘兒則名。
這一年來,夏湘堅持晨起爬山,一來是去山上生活館準備些菜餚,二來可以修身養性,增強體質。戴言每日晨起也要去山上練功,時常碰見了便搭伴兒一起上山。
後來,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夏湘每天早晨來到山腳下都會看到戴言站在那裡等她。
可是,今天怎麼不見他人?
“姑娘,您可是這莊子上的人?”
夏湘嚇了一跳,不曉得一大早,天剛矇矇亮,這山腳下怎麼會冒出個人來。等轉過身,夏湘又嚇一跳,這果然不是個人,這是個妖孽!
哪有男人長成這個模樣的?長身玉立,溫文爾雅,一襲白衣,飄逸俊朗,脣紅齒白,眉若刀裁,比姑娘還要好看!
“你……你問我?”夏湘有些害怕。
這個時候,山腳下本不該有人,忽然冒出個俊美不似凡人的傢伙,夏湘心裡有些發毛,總覺得遇到了男版小倩。
“嗯,這附近除了姑娘也尋不到別人了,想問問姑娘,可知道這莊子的東家住在哪裡,在下有急事要找東家商量。”男人點了點頭,望着夏湘展顏一笑。
夏湘眼珠兒一轉,問道:“你找東傢什麼事,我是東家身邊的丫鬟,您告訴我,我可以代爲相傳。”
“那真是再好不過,有勞姑娘了。也不是什麼大事,在下的祖父在山上捉了一隻鷹,打算殺了嚐嚐,又不放心交給廚子去折騰。聽聞東家做的一手好菜,便想求東家幫幫忙,終於銀子,都不是問題……”
“鷹?多大的鷹?什麼顏色的?”夏湘驚出一身冷汗來。
男人蹙着眉頭將那鷹的模樣兒仔細描述了一遍,心想,怎麼東家做個菜要問的這樣詳細?連什麼顏色的都要問。
夏湘倒吸了口冷氣,一把抓住男人的胳膊:“那鷹,還活着麼?”
這山上除了巴葉,就沒有第二隻鷹。聽了對方的描述,夏湘更是肯定對方抓住的正是巴葉。雖說巴葉不是夏湘養大的,可幾年來一直在夏湘眼前晃悠,時不時便跑去夏湘廚房偷肉吃,日子久了,自然有些感情。
這會兒聽到有人要吃了巴葉,夏湘心頭一驚,鼻尖兒都驚出冷汗來了。
“活着,活着……”男人笑道:“祖父說等東家到了再殺,不然,肉就不新鮮了。”
夏湘驀地鬆了口氣,卻還是擔心。
朝戴言家的方向望了望,還是不見人影,夏湘實在掛心巴葉的死活,對那男子說道:“我就是東家,走,我跟你上山。”
“你就是東家?”男子眼睛一亮,躬身行了個禮:“在下古奇,幸會。”
古奇?gucci?夏湘還是忍不住笑了:“名字真不錯,很貴氣。”
兩人正說話,就聽到一聲呼喚,溫柔如水。
“湘兒……”
夏湘回頭,見戴言正朝這邊跑來,便嗔道:“今兒你遲了。”
“我娘身子不舒服,我幫她做了早飯纔出來,晚了些。你等急了沒有?”戴言瞟了眼古奇,對夏湘笑道:“你這急匆匆的是要去哪兒?”
戴言認得古奇,上一世,這花花公子在湯國可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惹下多少風.流債已經數不清了,只是,他不在湯國呆着跑來晏國做什麼?難道千里迢迢跑到晏國只爲了勾搭夏湘?
戴言想到這裡,眉頭便蹙了起來。夏湘如今倒着實有些名氣,看來,名氣大了果真不是什麼好事兒。
夏湘頓時斂了笑容,拉住戴言的手:“快跟我上山找他祖父去,不然,你的巴葉就要被他祖父給吃了!”
古奇尋思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那鷹是你們養的?”
“你說……他祖父要吃了巴葉?”
“嗯,快走吧。”
戴言一把抓住夏湘,真氣運轉,飛速前行,朝山上掠去。
古奇的祖父戴言是知道的,那是湯國唯一一位御水師,巴葉若真被這老傢伙吃了,真是報仇都沒得報!
古奇功夫不若戴言好,在後面追得很吃力。
直追到東座莊子門廊下,古奇瞧見戴言跟夏湘站的筆直,朝他這邊張望。他連忙追過去問道:“怎麼停下了?”
夏湘急道:“誰知道你祖父在哪兒?你倒是帶路啊。”
古奇連忙帶着夏湘和戴言朝東邊閣樓處跑去。
穿過月門,繞過太湖石砌成的假山,夏湘瞧見竹林旁坐着兩個老頭子,老頭子腳邊躺着只鷹,被繩子縛住爪子,不得解脫,卻不停撲棱翅膀,一副鬥志昂揚不甘做階下囚的樣子。
見巴葉還活着,戴言和夏湘齊齊舒了口氣。
古奇不由脫口道:“還好,活着呢……”
夏湘斜眼眄向古奇,心裡挺舒服,這小子還算通情理。
兩個老頭子身邊站着個少年,夏湘看着十分眼熟,卻看不大清楚。
“祖父……”古奇遠遠喊了一聲。
兩個老頭子朝夏湘這邊望來,那眼熟的少年瞧見夏湘,“蹭”一下就躲到後面去了。
走得近了,夏湘定睛一瞧,笑了。這不是杜廣嗎?那個從小就被自己恐嚇過的小子,那個看到夏姝眼睛都直了,看到自己就躲躲閃閃的杜家二爺!
古奇走到兩個老頭子跟前,將事情簡單交代了下:“……這鷹是東家養的,這位姑娘就是這白玉京的東家。”
兩個老頭子將夏湘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目光卻停在了戴言的身上。
別人看不出,可這兩個老頭子卻看的清清楚楚,面前這個小子,不過十六七歲的年紀,竟有了六階上的修爲!
戴言也有些訝異,沒想到兩國御水師竟聚到一塊兒了。
杜廣身前的老頭子鶴髮鬚眉,一雙眼卻精神得很。正是晏國御水師,杜蒼。也是丞相府,杜家的管家。只是,突破六階,成了御水師後,便得了無上尊榮,不再爲奴。杜蒼早年流落街頭,險些凍死在大雪裡,被如今已經過世的杜府老太爺帶回府上,這才撿回一條命,便是姓氏,也是老太爺給的。
杜蒼感念杜家的恩情,一直守着杜家。
大約也是因着府上有個御水師,如今杜府的老爺,當朝宰相才年紀輕輕就身居高位,深受帝寵。
而古奇的祖父,古道,可謂真正的高門望族。
如今年事已高,又成了御水師,古道便不再過問廟堂之事。古奇的父親死的早,古道便將爵位傳給了古奇。如今,古奇可謂整個大陸最年輕的侯爺了。
戴言清楚對方的身份,連忙恭恭敬敬行禮:“見過二位老人家。”
杜蒼和古道見戴言恭敬,對戴言又生出一絲好感來。可夏湘卻不明情況,眼見着巴葉被拴在那裡,一時心疼,便上前兩步,挺不客氣地說道:“兩位老人家,這鷹叫巴葉,這位正是巴葉的主子,”說着,指了指戴言,又繼續說道:“還望兩位老人家放了巴葉。”
巴葉一聲厲鳴,透着一絲歡喜。
杜蒼撇了撇嘴:“誰稀罕吃你家這破鳥兒!”說着,一把將杜廣從身後拽了出來:“二爺,你總躲我身後做什麼?”
杜廣怯生生瞅了眼夏湘,半晌才支支吾吾說道:“這……這丫頭有古怪,我見着她就心裡發毛。”
戴言望向夏湘。
夏湘低聲耳語道:“這小子八歲的時候被我嚇破膽了。”
戴言無語:“……”
古道穩重,通情達理,聽古奇說了事情前後,連忙說道:“既是東家養的鷹,那自然吃不得了。古奇,去放了東家的鷹。”
夏湘連忙上前一步,攔住古奇:“我自己來,巴葉認生,別傷了你。”
“那有勞東家了。”
戴言盯着古奇,發現這小子一雙眼睛長在夏湘身上了似的,又望向夏湘,發現夏湘這幾年出落得越發標緻了。
這可不是好苗頭。
“湘兒……”戴言上前幾步,追上夏湘,一把拉住夏湘的手,溫溫柔柔說道:“巴葉性子暴躁,還是我來罷。若不小心傷了你,我會心疼。”
夏湘瞠目結舌的同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戴言這發的什麼瘋?又有事要求自己?又缺銀子了?求自己給許嬸做飯菜?
等戴言放了巴葉,巴葉一飛沖天,厲聲鳴叫,在戴言頭頂盤旋了兩圈兒,高高興興朝山頂飛去了。
夏湘走到戴言身邊,訥訥說道:“你缺錢了直說,別說那些肉麻話。”
古奇離得近,聽得清楚,一時沒忍住笑了。
戴言愣了一下,又不慌不忙笑道:“不缺錢我就不能心疼你了?”說着拍了拍夏湘的頭:“我若不心疼你,你又該跟我鬧脾氣了。”
“……”夏湘心裡一陣惡寒,也懶得再辯駁,轉而對兩位老人家笑道:“壞了二位老人家的興致,還望見諒。我夏湘自認做菜的手藝還成,過會兒給二位做幾道好菜。”
“若姑娘不介意,也幫在下做一份兒罷。”古奇見縫插針。
夏湘笑笑:“成,順帶給二爺也做一份兒。”
杜廣又躲到杜蒼身後,小聲嘀咕着:“也不知道會不會下毒,反正我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