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我娘和孫嬸兒似乎都不願來京都,說……在莊子上呆慣了,不願挪地方了。”戴言對此並沒堅持,畢竟白玉京如今有血殺護着,同時還有個大名鼎鼎的御水師。
再者,衝着古道對生活館酒菜的喜愛,大約過陣子就又要回到白玉京了。可以說,白玉京似乎比着京都夏府還要安全一些。
夏湘也曉得這道理,就笑道:“這樣也好……二東家……可來找過你?”
“找我來只問一句,問我刺客是否是我安排的。我搖頭,他便笑得極開心,沒再繼續問下去。”戴言的臉上不由浮現一絲讚賞和欣慰。看來,這一世的選擇是正確的。
“可算了了樁心事。”夏湘裹了裹身上的斗篷,瞧了眼戴言:“以後夜裡出門多穿些,便是修爲高,也不能對自己這樣苛刻。”
戴言心頭一暖,垂下的眼眸勾勒出朦朧的陰影。
“你說有事商量我,是什麼事?”戴言擡頭,望向夏湘。
可夏湘剛要開口,忽然又有些踟躇。夏姝心裡的人是戴言,這件事,要不要告訴戴言呢?她有些敲不定,到底該怎麼跟他說。
“怎麼了?有什麼不好開口的?”戴言快夏湘一步,朝着僻靜的地方走去,怕被人瞧見惹出是非流言。
“姝姐兒的事……”夏湘踢了腳地上的小石子,小石子咕嚕咕嚕滾入枯草從裡不見了,連點兒聲音都沒發出。
戴言輕輕“哼”了聲,看不出喜怒:“她的事?”
夏湘咬咬牙,說道:“嗯,她說她打算嫁給杜廣。可不願做小。你說……用什麼法子好?那杜府的夫人可是個難纏的。眼高於頂,姝姐兒是庶出,又鬧出這樣的事……”
“你這妹妹……”戴言搖了搖頭,揉起了眉心。
夏湘心裡清楚得很,戴言是個什麼樣的人。她知道戴言雖沒有高貴的身份,沒有華麗的服飾,也沒有凶煞的氣勢。可戴言心裡有驕傲。也有一種不知因何而生出的久居上位的強勢。只是,這種驕傲和強勢極少表現出來,戴言的溫文爾雅是一層紗。將他骨子裡所有的叛逆和恐怖都隱藏了起來。
所以,夏湘清楚,夏姝在白玉京用送帕子的事算計戴言,爲了跟夏湘爭。一次次對戴言暗示,已經觸碰到了戴言的驕傲。他。怎麼會允許被人當作物品一樣去爭搶?
戴言對夏姝不理不睬,也是爲了顧及夏湘的感受,否則,他必然會讓夏姝知道。玩弄他感情是什麼樣的下場。
“我這妹妹,實在有些不像話。”夏湘蹙眉,不再說話。
“你啊……”戴言不再揉眉心。轉而站定,望着夏湘說:“此事我來解決。”
夏湘抿嘴一笑。扯着戴言的袖子笑道:“若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直管說。”
“嗯?怎麼說的好像我求你做事似的?”戴言點了下夏湘的額頭,笑容盡是寵溺。這樣的戴言不多見,也只有面對夏湘時,他纔會露出這樣的神色,沒有虛假的溫文爾雅,沒有隱藏的桀驁叛逆,只有打心眼兒裡的溫暖和寵溺。
夏湘揉着額頭,又聽到戴言正色說道:“另外,你這些日子提防一下柳心頤,血殺那邊來消息,說……李雲珠跟柳心頤似有來往。”
“什麼?”夏湘愕然。
柳心頤跟李雲珠,這兩個人明明毫無關聯,爲什麼會有來往?柳心頤只是個姨娘,還是個不得寵的姨娘,可李雲珠可是當今長公主,又是大將軍府的夫人,她二人怎麼會有來往,若有來往,八成也是李雲珠欲借柳心頤,監視自己和戴言吧?
可戴言的下一句話,又將夏湘的猜測打破。
“她二人……似乎舊相識了。”戴言彎起嘴角,笑容裹着一絲殘忍。事情他還看不透猜不到,可卻是越來越有趣了。
似乎,冥冥中有一根線,牽着夏湘和自己,讓兩個人共同去面對一些事。
夏湘凝眸,想到當初裝成傻兒被趕出夏府的時候,她曾出言恐嚇柳姨娘,說“母親在天上看着你呢。”,當時,柳姨娘臉色煞白,似乎丟了魂兒似的。夏湘就覺得不大對勁,一直以來,她都認爲,母親的死跟柳心頤多多少少一定存在一些關係。
由此推測,李雲珠在母親去世這件事上又扮演了什麼角色呢?可她們爲了什麼呢?夏湘驀地想到慈恩寺中,誤打誤撞遇到柳心頤那一次,依着她聽到的內容,柳心頤應該是幫着父親管理母親過世後留下來的產業。
可如今看來……若在母親過世的事情上,李雲珠真的插了一腳,那她唯一可能存在的動機,也就是那些產業了!
可爲什麼是柳心頤?
一切只是推測,且朦朦朧朧間還摸不到頭緒。另外還有一件事,皇帝疑心李雲珠,竟沒有將李雲珠召見入宮,而是親自去到戴府,之後,那日白玉京的刺殺便銷聲匿跡,如石沉大海,再沒有人提起。
夏湘也不猶豫,索性把所有事與戴言交代個清楚。
戴言皺着眉頭想了很久,最後微微一笑:“我回去會好好想想,讓週二派人留意。你別把這些事都掛在心上。無論如何,這些事總有撥開雲霧的一日。天色不早了,你早些回去歇息。”
原本,夏湘還想說點兒什麼,還想把腦子裡的思緒縷一縷,可戴言這樣說,她便不再遲疑,同時也覺着夜裡的風愈加冰冷了,隱隱有了冬天的感覺。更深露重,她身上泛着疲倦,朝戴言點點頭,轉身往正房的耳房去了。
戴言站在夜色裡,靜靜望着夏湘的身影,知道夏湘入了耳房,關上房門,才化作一道黑影,消失在黑夜裡。
……
此時,趙姨娘盯着夏姝的睡顏,心中暗暗鬆了口氣。雖然有些疑惑,可還是十分欣慰。這些日子來,夏姝終於安安靜靜睡了個好覺,沒有睜着眼睛發呆,也沒有噩夢連連。
柳心頤則坐在牀邊,藉着昏暗的燈光,仔仔細細翻看着厚厚一沓賬本,望着珊姐兒露出一絲苦笑。孩子們一點點長大了,等珊姐兒及笄以後,平安順遂嫁個好人家,得了一世榮華安康,等印哥兒考取功名,有個一官半職,在朝堂上有人庇佑,一生無憂,自己也就再沒什麼顧忌了。
月光清冽,透着絲絲寒意,將京都籠罩在一片冰冷之中。
寧王倚在牀上,連着咳了數聲,一聲比一聲咳得重,似要把心肝都咳出來了。李毅在一旁侍疾,神色複雜。
他明白父親的病因何而起,也正因如此,他纔會心思複雜,心底生出濃濃的悲哀、難過和一絲惱怒。
宮裡傳來消息,太子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同時,趙美人卻忽然承蒙聖寵,盛寵日隆。如此,不知多少雙眼睛在盯着二皇子和大皇子,算計着,籌劃着。而寧王卻於此時病倒,似一蹶不振。李毅清楚,自己的父親爲何而病,不過是宮裡那個女人,如今投入了皇帝的懷抱。這麼多年來,自己的父親一直望着皇宮,李毅知道,他望着的,是那個女人。
甚至,李毅常常會覺得,父親的眼中似乎只有那個女人,還有那個女人的兒子。而自己,卻極少被父親看在眼裡。
李毅望着寧王的目光越發冷漠,父子倆相顧無言,說的話也極少。整個寧王府的氣氛越發壓抑,連下人們也都覺着喘不過氣,行走間小心翼翼,儘量不發出絲毫聲響。
宮裡,二皇子來回踱步,一雙眼愈加陰冷。
白玉京之事皇帝並沒有詢問他,可皇帝眼中的意味深長和威懾,卻讓二皇子暗自心驚。他明白,似乎很長一段時間,自己都無法再有所行動了。
沒想到啊沒想到,沒想到,一向性子直爽的老大竟然有如此心機,真是看錯了他。
同時,在一處高門大宅中,有一人,臉色更加陰沉。
“皇帝哥哥,你疑我?”李雲珠臉上浮現一絲詭異的笑容,舌頭輕輕舔了舔嘴脣,目光閃過一絲寒芒。
這些日子來,她似無法相信一般,一次次重複這句話:皇帝哥哥,你疑我?
她面前的紅木翹頭案上,擺着兩個一模一樣的簪子,碧玉七寶玲瓏簪。可仔細辨別可以看到,其中一個要比另一個成色要新上幾分。她將那支看上去稍稍有些老舊的簪子握在手裡,貼在胸口,同時,身子微微扭動,臉上泛起一絲紅暈,呼吸愈加急促,口中隱隱透出一絲申吟。
“皇帝哥哥……”李雲珠目光有些迷濛,似灰濛濛的黑洞,是無法填滿的欲.望。
“皇帝哥哥,我爲了誰呢?”李雲珠撫上自己的胸口。
“皇帝哥哥,我不願喚你皇帝哥哥,你是李郎,你明明是我的李郎,可你爲什麼不願承認?你爲何不允我這樣喚你?”李雲珠眼中漸漸起了大霧,讓她看不清這世上的人和物。
“李郎,你真的對那女人動了心?你怎麼會真的對那女人動了心?”霧氣更濃,一滴眼淚漸漸凝實。
“李郎,我爲你做的還不夠多?對,還不夠多。”她沒有眨眼,眼淚卻滾落臉龐。眼淚炙熱,卻瞬間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