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華舞流年
雲景昊與琰青炎瑱尚未趕到前廳,此間的口舌之爭已演變成了兵刃相對之勢。
江湖中的年輕後輩顯是閱歷尚淺,不知輕重,不知說了什麼,引得火煞樓中之人的怒意,此時一紅一白的兩個身影正對峙而立。
“梵樓主爲人如何,大家都知道,我……我又並未說錯,何必刀劍相向?”他只是說梵皓脾氣不好罷了,這人不知爲何竟拔劍相對,後悔先前所言,年輕人口中已露了怯意。
“何必多言!敢對樓主出言不敬,今日我定要叫你嚐嚐火煞樓的厲害!”冷哼一聲,火紅的身影如同燃燒的烈焰,已向那年輕男子襲去,手中動作毫不遲疑,那年輕人也不知自己是何處惹怒了此人,自覺只是說了一句抱怨梵皓無禮的話罷了,卻讓此人怒目相對,此時見他舉劍出招,只好忙不迭的迎了上去。
刀劍相對之聲頓時不絕於耳,大廳之內的衆人本就聚集在一處,此時眼見有人鬧出了事端,都起身往外瞧去。
廳外空地之上二人兀自纏鬥,火煞樓主梵皓卻環抱着雙臂,猶如與他無關似的,帶着手下靜立一旁,見場中的紅衣人招招狠絕,已逼得對方不住後退,眼中露出了滿意之色。
圍觀的衆人只是瞧着,既然當事人都無反應,旁人更是不會多言,火煞樓主爲人霸道護短,能不惹自然還是不惹爲好,那紅衣人顯然是他甚爲重視的手下,若是上前相勸還不知會如何。懷着這般心思,無人上前勸阻,都如看好戲一般,見那年輕人露出了敗象,眼看便要斃命在紅衣人的劍下。
正在危急之時,“叮”的一聲,不知何處飛來一把短刃,將紅衣人手中的長劍擊落在地。
那年輕男子心中本是極爲後悔,不該未聽師父的話,偷偷溜入莊內,眼看要成了劍下亡魂,忽見有人相救,腳下一軟,驚魂未定的倒在了地上,來不及看清是何人,已慌張的逃了去,瞬間便不見了蹤影。
紅衣人見有人阻撓,雙眉一擰,舉劍喝道:“何人礙事?難道不敢現身?”
隨着他的話音落下,一道黑影倏然出現,拾起地上的匕首,臉上不見絲毫表情,似乎並未聽見此人挑釁的話語,又瞬間消失了蹤影。
“藏頭露尾,非奸即盜!”紅衣人顯然是氣急了,口中喝罵着,卻無人應對,當下氣的紅了臉,衝着梵皓說道:“樓主!涼煙請罪!”未將對樓主不敬之人斃於劍下,是他的失職,身爲左侍,自當護衛樓主威嚴,今日讓人逃脫,已讓他在樓主面前失了臉面,心中又是生氣又是懊惱,立時便跪在了梵皓身前。
“非奸即盜?莫非是在說我手下之人?多年未見,火煞樓的張狂似乎還是未變呢。”梵皓還未答話,有一人的語聲已在場中響起。
低沉悅耳的男聲帶着些許嘲諷輕笑,但他話中之意已讓衆人變色,還無人敢在火煞樓主面前以這般的口吻說話,是誰竟會如此大膽?敢當着梵皓的面說火煞樓張狂!
衆人不由隨着話音之處望去,只見落日餘暉之下,一抹暗紫色的身影正緩步而來,如同攜來了夕陽血色,隱透金繡的衣袍與他面上覆着的半張面具輝映出一片淺金的暗芒,黑髮散亂的披在肩上,襯着面具之上盤踞的暗紋異獸,透着說不盡的狂態,而在那面具之下,卻是脣角微揚,有些漫不經心的模樣,隨着他不緊不慢的行來,彷彿只是閒庭漫步,又好似並未將衆人瞧在眼裡。
隨着他的到來,噬人的氣勢愈發濃烈,每踏近一步,衆人都被他的氣勢所懾,幾乎是屏息的瞧着他一步步走近,似乎出於本能,霎那間,所有人都覺出了此人的危險和可怕。
“暗皇?!”不知是誰低低驚呼了一聲,卻倏然點醒了衆人,在此的都是武林名宿,也是混跡江湖多年之人,暗皇之名如何敢忘,此時聽人喊出此言,冷汗倏然而下,本應在瞧見那半張金面之時便認出的,但暗皇消失多年,何人會想到他竟會忽然現身,乍然間又被他的氣勢所懾,忘了反應,此時方醒覺過來。
“多年未見,尊主風采依舊!”悄悄抹了抹額上的汗水,有人連忙上前行禮。
記得當年暗皇手段之人,無不膽顫心驚,此時見了他,哪裡還敢打瀾瑾的主意,若是暗皇在此,便是也有意想見那瀾瑾了,如此一來,何人還敢多言,一個個上前見禮,只管阿諛寒暄着,心中卻是留有餘悸,雖然此時只見他身後的一名黑衣人,但誰人不知,暗皇手下的十二血影,個個是殺人不見血的高手,還有數不盡的江湖異士,雖過去了這麼些年,但江湖之中隱隱仍能察覺暗皇的勢力,比如“曜夜”,專替人復仇雪恨,情報準確,卻是來無蹤去無影,出售所有消息,卻獨獨對與暗皇相關之事不透隻字片語,若說與暗皇無關,那是絕無可能,思及江湖中有多少勢力仍是在他隱隱的控制之下,衆人心中便是無比敬畏,不敢有絲毫不敬。
見衆人神色突變,紛紛上前寒暄,梵皓卻依舊環臂而立,口中冷嘲熱諷一般的出言說道:“我當是何人,敢說我火煞樓張狂,原來是不將天下人放在眼裡的暗皇,若我張狂,你便是目中無人了,銷聲匿跡了這許久,此時出來作甚?”望着那覆有半張面具的紫袍男子,似乎與往昔相比不曾有些許改變,仍是這般氣勢迫人,記起當年在江湖中的相爭之勢,梵皓眼中劃過一抹異色。
見暗皇與火煞樓主對面而立,又聽得火煞樓主梵皓所言,衆人心中暗歎一聲,也只有梵皓敢將私下的稱呼當面喊出,瞧着早在當年便爭鬥不休的二人再度聚首,無人敢上前插話。
涼煙依舊跪在梵皓身前,瞧着那被人稱作尊主,又在樓主口中成了暗皇的男子,很是疑惑,他還從未見過樓主有如此神色,似乎有些欣喜,又有些怒意。雖聽他出言嘲諷,但跟隨樓主身邊,如何不知他的習慣,樓主口硬心軟,雖時常冷言冷語的,待人卻是極爲好的,若是不曾將那人放在心上,樓主絕不會如此說話。
“多年不見,你的身邊倒也有美人相隨了。”似在稱讚,脣邊卻透出了戲謔輕佻的笑意,衆人只見那抹暗紫色的身影走到火煞樓主身側,並不答他的話,卻是輕輕擡起了紅衣人的臉來。
涼煙本欲避開,不知怎的身子卻不停使喚,那人近了身之後,渾身散發的氣勢和壓迫便令他不敢妄動,彷彿此人不論做何事,他都只得順從,像是被人控制了一般,不由自主的擡首。
見此情形,梵皓在旁皺了皺眉,正要說什麼,不知何處卻傳來了一人清越動聽的話音,“何來美人,讓子堯也瞧上一瞧。”
不疾不徐的說話聲,如那人現身的步履,優雅從容,有着些飄渺清透的意味,長髮隨意的束在腦後,絲絲縷縷的迎風飄舞,無比悠然的模樣,面容沉靜如水,溫潤而深沉,神色間卻透着些淡淡的疏離,可被他望見的人,卻又會忍不住被他眼眸內的溫柔之色所惑,明知他定非可隨意親近之人,卻偏偏仍是會被他引去了心神。
如此人物,不是近日來紅遍江湖的水月公子又是何人!當下便有人認了出來,“那是水月公子!”
暗皇纔出現,水月公子便隨後而來,前幾日江湖中已有傳言,曾在某處酒樓見過兩人一同現身,如今看來,莫非不是謠傳?
若非無爻無故失蹤,他也不會在莊外耽擱許久,祁溟月想起今日發現無爻失去了蹤跡,不得不生出幾分擔憂。近日來,無爻似在躲避着什麼,若是住宿客棧,除了他的命令,無爻絕不會主動現身,暗中守衛之時,也時常可察覺他的氣息有了明顯的波動,知道他定然有事,但卻始終未曾相詢,此時倒是有些後悔起來。
不知自己的出現已引起種種疑惑猜測,他一邊思量着,緩緩走近了衆人,對周遭那許多江湖人士低低的議論和驚歎聲恍如未聞,行入院內,覷了一眼大廳門口衆人的神色,又掃了一眼祁詡天所站之處。
方纔見父皇正挑起半跪於地上的紅衣男子的臉龐,滿臉興味,不覺便說了那番話,自兩人相許以來,還從未見父皇對他人如此,若說沒有不快便是假的,但讓他更爲好奇的卻是那紅衣人的模樣,能被父皇稱爲美人,若是沒有幾分姿色,絕無可能。
不由湊
到身旁,細細瞧了,只見此人生的極爲秀麗,鼻樑挺直,眉彎若柳,大小合宜的脣,泛着淺紅之色,若以男子來說,稍顯清秀了些,雖是漂亮了,但也算不得太過引人,但與他對視的那雙大眼,卻彷彿有簇火焰在其中燃燒,充滿了野性,襯着那秀麗的相貌,竟顯得很是特別,一身紅衣在他身上,更是將他的特別之處彰顯無疑,仿如尚未被馴養的野貓,麗色之中尚透着幾分野性難馴之感,足以挑起他人征服的慾望。
“果真是美人……”收回打量的目光,淡淡一笑,口中如此稱讚,側首卻見父皇望着此人露出幾分別有深意的淺笑,心中頓時多了幾分不悅,雖知父皇定非含有他意,但雙眼卻不由自主的望着他擱在紅衣人下顎處的手,口中帶着些嘲諷似的說了一句:“還要瞧上多久,小心美人生怒。”他看那紅衣人的眼中可冒出火來了,父皇卻還擡着他的臉不曾放下。
祁詡天聽他所言,豈會不知溟兒已是不快,原因爲何,自然也是知道的,溟兒爲他吃味,那可是難得,不知不覺脣邊已揚起了明顯的弧度,放了手,沉沉笑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