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 如此
他的聲音在方氏的淒厲哭喊聲中,顯得有些文弱,但,這樣輕聲的一句疑問,沒人敢忽視,方氏更是因此停了哭聲,扭頭想擡頭看向坐着的明奕。
但視線掃到那黝黑的鞋面,鞋面上毫無任何繡花,乾乾淨淨,忽然便是不敢再挪動幾分。
她忘了,君柒是這明奕即將過門的,
側妃。
是啊,她怎麼能忘記,那污衊了自己的人,是這皇子殿下未過門的側妃娘娘呢?
當方氏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恐怕已經是晚了,她稍稍停了停淒厲的哭聲,想要繼續擡頭朝明奕看去,視線卻是不敢再朝上移,只敢放在明奕黑色緞面的鞋子上,將全身神經都是緊繃在一起,聽這皇子殿下不知會說出什麼話來。
金瀾國的這個在他們大宇國做質子的皇子,必定不是老虎,雖比不得老虎,也是一隻披了虎皮的貓,她如今算是擄了假虎毛了。
藉着這虎皮,也就是皇子身份的幌子,這奕皇子,也指不定是會弄出些什麼事兒來。
“回皇子殿下的話,奴家不是這個意思。”方氏朝面前明奕的鞋子扣了兩下頭,腦門磕在地上的沉悶聲音一響一響的,聽得人心裡面也是堵得慌。
方氏斟酌了幾下,小心翼翼得開口,“奴家的意思是,柒姐兒許是誤會了奴家,奴家想將這件事情調查個水落石出來。”
她自以爲將話圓的十分圓滿了,就等待着下面的人,替自己將這已經圓了起來的話,給記住,收好。
卻沒想到,明奕可不是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就是能打發的人,磨豆子的驢子,還能得到一些乾草,明奕身爲皇子殿下,怎會因爲方氏這一句話,而消了聲呢?
不是方氏想的簡單,那便是明奕詭異多變而猜測不透。
“既如此,君老太君,還麻煩你將小柒喚到這大廳裡來,本皇子也想知道,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正巧,本皇子想念小柒的緊,幾日不見便如隔三秋,正愁沒有理由見她。”
明奕點中了這方氏話裡的漏洞,一下就是接着方氏的話說,讓老太君以及君楓林還有那跪在地上的方氏都是有些措手不及。
“老身這就去將小柒喚來。”
面對這樣的情況,老太君只能點點頭笑着附和,一邊就是扭頭對自己身邊的季雲姑姑吩咐了幾句話,季雲姑姑行過禮後,便是匆匆出了這廳院裡,朝君柒所在的方向柒緣院裡去。
可巧的是,君柒就在剛剛,是離開了柒緣院裡,去了安良院,帶着兩個丫鬟都是去了。
至於那個叫做紅浮的,最後還是將她趕回了紫苑裡去,只不過卻是無意間得知了一件事情。
紅浮告訴她的,大部分都是一些無用的,但就在這一些無用的話裡,她找到了一些似乎有用的東西。
她無意間透露給了君柒,紫苑裡的菊青經常有一段時間會從紫苑裡消失,問誰也不知道菊青去了哪裡,過了一夥兒,菊青又是神奇般的出現在了衆人面前。
這一點本是沒多少值得關注的點,但卻是讓君柒記起了,自己在與方氏爭吵之中時,從來沒見過身爲方氏貼身婢子的菊青在她身邊做過什麼。
她總覺得,這菊青每隔一段時間的定時的消失,與幾乎也是定時的出現時間,已經在一種形式上,形成了一種習慣的慣性,既然是慣性,那這件事情被推翻的可能性便是極小的。
“奕皇子果真是一個善解人意之人。”
納蘭肆見目前的場景有趣之極,心裡頭也是來了興致,又是知道那丫頭一會兒就要來,心情越加的愉悅,那一種愉悅,比起當年皇上任命自己在朝廷中任重職的愉悅還要高興很多倍。
他側過頭看着明奕的時候眼神裡帶了些笑意,饒有興致而看好戲的笑,隨着他彎彎得笑開了的眸子,裡面綻放出來的光芒,一下傾灑在了四處。
“呵呵,如此,那麼,納蘭公子可不是一個更加善解人意之人?”明奕將這句話原封不動的還了回去,原意是在指明,納蘭肆在路上偶遇這君家姨娘,都能伸出援助之手,特地帶她上門討要真相還她一個清白平冤昭雪的舉動,更是善解人意充滿正直。
譏諷有時候就像是一隻努力揚高了脖頸的公雞,努力讓人看到它的存在,而不單單是因爲它響亮的鳴叫。
廳院裡充滿了兩人交鋒之時的火藥味,就連那躲在畫屏後面看着明奕與納蘭肆的君然與君茉,都是能察覺得出,這廳院裡不太對的氛圍。
兩人對視一眼,不禁爲一會就要來這裡的君柒暗暗捏了一把汗。
……
季雲姑姑到柒緣院的時候,見裡面一個人都是沒有,沒瞧見君柒的兩個貼身婢子,也是沒看到那總是跟在君柒後邊的褐色衣衫的小廝,一下有些急了,本就是跑着來氣喘吁吁的她,此刻眉目都是糾在了一起。
看到裡面有個老婆子出來,趕緊就是上前追問。
幾番詢問之下,纔是知道自己來的前幾分鐘,君柒纔是離開柒緣院朝安良院裡去,可謂是她前腳走,自己後腳就是來了。
立馬就是轉頭出了柒緣院裡,小跑着朝安良院裡跑去,心想着還好是剛離開,自己小跑着過去,應是能追上。
可她不知道的是,君柒和她走的不是同一條道,是以,君柒到安良院的時候,季雲姑姑可是還離着君柒好些距離。
安良院裡正閒適得打掃着外邊的積雪的小廝與丫鬟看到是君柒來了,趕緊就是放下了手中的動作,前來迎接。
君柒跟着那君安氏的婢女小蘇和晴兒,徑直去了君安氏的臥室裡。
外邊大雪紛飛,風雪交加,這屋子裡卻是絲毫沒受到什麼影響,依舊是暖意融融,若不打開一扇窗子,永遠不會知道,溫暖的房心外邊,是呼嘯着的風雪天。
“五小姐,夫人就在裡面,奴婢便是不進去了。”
小蘇與晴兒對着君柒行了個禮,神色十分恭敬,帶着她去了君安氏的臥房之後,便是停下腳步,留在珠簾外邊。
君柒則是帶着南城進去了,蘭瓷與綠霜兩個丫頭不自覺的便是停在了珠簾後邊沒跟進去。
她進去後,坐在君安氏的牀邊,還是如同上次一樣,君安氏與她上一次來,沒有任何變化,依舊是躺在牀上,一點動靜都是沒有,鼻孔雖是出氣,但也和活死人沒什麼區別了。
君柒看着君安氏比從安家回來時,稍稍消瘦了些的臉龐,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兒,她身上得來的異能到底是白來的,沒有真才實學,身無絕頂醫術,而總有救治不得的病。
這毒蠱之術,她翻閱了君家收藏的一些書籍,都是記載着一些奇異古怪的東西,這些東西,超出醫術,實乃巫蠱,是以,她這一雙妙手,纔是對其無可奈何。
自從安家回來,沒有了母蠱,這君安氏便是久睡不起,再也沒有起來過。
安家,果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安勇從君安氏回來到現在都是不憂不急,看來,是料定了這帝都城裡,就是君柒這個被太后誇讚,救治了太后頑疾的‘神醫’,都是對君安氏無可奈何,最終,還是要回頭問安家。
君柒心裡有些陰鬱不得解,見君安氏的杯子蓋得有些鬆垮,估摸着是早上小蘇與晴兒給她梳洗之時,沒整理好,便是伸手將君安氏的杯子掖好。
南城在君柒背後的三尺之地裡看着面前的背對着自己的君柒那道蕭瑟不鬱的背影,又是看了一眼躺在牀上出了吸氣呼氣外一點動靜都是沒有的君安氏,斗笠下的紅脣忽然便是抿了抿。
似乎在猶豫?亦或是躊躇,帶了些不安。
君柒看着面前的君安氏,其實隔了這幾天纔來這君安氏的安良院,也是自己考量許久的,這事,不能再拖延下去了,現在表面上安家,皇帝,納蘭肆那邊都是安靜無波,絲毫不提及當時君安氏的事情,更是詭異。
暴風雨前的安靜,總是最讓人不安,必須先行出擊了。
她替君安氏捋了捋她額間的發,便是準備站起來,離開,同時準備回去書寫一封信,傳給帝都安家。
“君柒。”
正當她站起準備轉身之際,身後的一聲有些僵硬和不適應的低沉男聲一下就是開口,輕輕的聲音裡,不知是因爲音色好聽,還是別的什麼原因,讓人很想知道,這一句話後面,是想說什麼。
君柒更是驚訝於南城的主動開口。
要知道,南城從來只活在自己三尺之地裡,從不曾主動與人攀談,更不曾主動與自己說話,今日今時,竟會主動開口?!
君柒不禁猜測,是什麼,讓南城主動開口?南城叫完君柒的名字,便是有些後悔了,生硬彆扭的語氣,都像是在訴說自己不恰當的行爲,斗笠下不爲人知的俊美臉上,染紅了兩大片,連帶着脖子都是紅了,只不過斗笠上的紗夠長,將他完全遮擋了去。
外面的世界,觸摸不到南城,如同南城,一直拒絕外面的世界一樣。
讓南城開口本就是比讓公雞下蛋還難,他叫完後,就連君柒都是有些尷尬,過了好一會兒纔是開口,
“怎麼了?”
這句十分平常普通的怎麼了,讓君柒這時候說出來,也覺得頓時喉嚨乾澀而彆扭,讓她難得的女性情感,包括羞澀彆扭不知所措,都在這一刻忽然迸發出來。
紅暈慢慢染上君柒的臉頰,她都是抑制不住,更是不知道,該死的爲何會臉紅?!
“我懂巫蠱。”
君柒看不到斗笠下南城羞紅的臉頰,白皙俊美的面孔比猴子屁股還紅潤,但帶着斗笠的南城卻是能清楚的看到面前站着的君柒拿逐漸遍佈臉頰,最後燃燒蔓延至耳後根。
掩藏在斗笠下的臉無聲一笑,纔是低着聲音以不輕不換不溫柔也不冷酷,平淡如家常的語氣說。
“能解決這巫蠱之術?能讓她醒來?”
南城看到君柒在聽到自己的話後,眼睛都是亮了起來,不禁靦腆一笑,可惜她看不到,
“嗯。”
這一次的嗯,卻是繞指柔的溫柔,低低的聲音,近乎於哄的語氣。
不過君柒忽略了他的口氣,只聽得到那一聲恩,只在乎那一聲嗯所代表的意思!
這一刻的心情,就像是要飛起來一樣,君柒覺得,自己這輩子都沒像現在一樣高興,那種失落無奈之後,忽然又是生出希望的感覺,是最美最好也是最高興的!
“需要什麼?我需要做什麼?你需要什麼?”
君柒激動得有些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就這麼凌亂的問南城。
南城知道君柒的意思,她問的是,巫蠱之術,君夫人身上所種下的蠱毒,解蠱毒之時,需要做什麼,又是需要什麼東西?
“蟾蜍血,千足蟲汁,珈藍葉,桑瓊花。”
南城說了這死樣東西,但除了蟾蜍血自己能弄到之外,這千足蟲汁,去哪裡弄?更別提什麼珈藍葉,桑瓊花了,她都是未曾聽說過。
君柒有些爲難,南城的眼神從來沒離開過君柒,自然也是知道君柒的心思,說完這些東西后,又在後面加了一句,
“我會找來,勿憂,等月圓。”
依舊是簡短的話,卻意思明確,短短數字,也給了君柒一種從未有過的安心,那種什麼事,他都會給自己處理好的感覺,讓人想要依賴。
心中萌生出這樣一種想法後,君柒立即就是搖了搖頭,摒除方纔心中的雜念。
想了想,現在是二月初,離月圓,還有十多天。
不過,既然是有十多天,那也足夠南城尋找那些他所說的藥材了,便也安了心,打消了原先想要給安家寫信的事,就等十多天後,南城去除君安氏身子裡的子蠱,她便能得知這一切真相了。
“小姐,外邊季雲姑姑着急找您。”
君柒還想多問一些關於巫蠱的事情,外面綠霜那丫頭卻是急急忙忙衝了進來,撩開珠簾顧不上說其他的了,就是趕緊向君柒稟報外邊季雲姑姑來找自家小姐的事情。
君柒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又是回頭朝南城回了一個只有他們兩才能看懂的眼神,就是隨着綠霜朝外邊走。
外邊的蘭瓷見君柒從裡面出來了,也趕緊跟上。
外面的季雲看見君柒從裡面出來了,立馬就是迎了上去。
“五小姐,趕緊隨奴婢到前院裡去,府裡來了貴人,納蘭公子和金瀾國二皇子都是來了,老爺和老夫人都是在前院裡等着小姐過去。”
納蘭肆怎麼會和明奕搞在一起?
他們怎麼會是一起來這君家?
心裡埋着些疑惑,君柒也沒說話,就是跟着樣子很是着急的季雲姑姑朝前院裡走。
去的路上,季雲將前院裡方纔發生的事情,大致講了一下,自然是不會漏掉方氏又是靠着納蘭肆回到了君家,現在正在君家前院裡等着自己過去對峙的事情。
對此,她只能冷哼一聲,方氏的這個行爲,她曾經做過的事,就像是一個高級妓女高傲得站着大聲得說我不賣一樣,做都做過的事情,卻死不承認,那就別怪別人看不起了。
君柒到前院的時候,那裡的氣氛正是最詭異的時候,一片安靜,她清晰地聽到自己踏進前院屋子的門檻之時,衣服擦到門邊上的時候,細碎輕微的聲音。
以及裡面的人紛紛轉向自己的時候,那種眼神,她不知道該怎麼來形容。
只能說,千奇百怪,含着各式各樣的味道。
其中,最是熱情的,莫過於那個美豔如女子的男人了,
“娘子,許久未見,甚是想念啊!”明奕絲毫不顧及其他人,衝着君柒就是一口一個娘子,就算日後君柒嫁給了明奕做了側妃,君柒也沒有那個福分讓明奕叫自己娘子,那是給正妻的獨特稱呼。
她既然不是正妻,那自然,對明奕的這一聲飽含感情的娘子,置之不理,直接忽視,轉而將視線看向了躲在納蘭肆身後的方氏身上。
“二姨娘,哦,不,方大娘,”君柒笑了笑,“不知今日特地來我們君家,是所謂何事?”
她看着方氏的生冷神色讓方氏心底裡就是害怕,但是一想到自己抓住的稻草是納蘭肆,便是膽子大了一些,
“柒姐兒,你莫要污衊奴家,今日奴家找來了納蘭公子,納蘭公子已是答應會給奴家一個清白!”她說完,轉而看向君楓林,“老爺,還請老爺讓奴家當着柒姐兒的面與林管家對峙!”
老太君見君柒來了後也沒向自己和君楓林行禮,不免心裡有些不高興,見她此刻如同君家女主一樣的彪悍模樣,更是不痛快,礙於明奕與納蘭肆在場,便沒說話。
明奕見君柒理都不理會自己,只暗中給了他一個白眼,心情卻是相當好,
“如此,那本皇子便是與君老爺一同見證。”
方氏咬了咬牙,有種破罐子摔碗的破釜沉舟之氣,伸出手指,指向林平,卻沒說話,下一秒,轉了方向,卻是指向君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