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肚皮
午飯時,冷秋派人來叫韋帥望,韋帥望哼一聲:“我忙着呢!”
那下人,陪着笑,站着不敢走也不敢催,他們家主人與韋帥望小朋友都是魔頭一名,都不好惹。
冷良一看,乖乖,韋帥望在我這兒耍大牌,讓冷秋知道了,別說遷怒,光是做爲這一歷史事件的目擊者,已經死罪一條,那可不是玩的,當即陪笑:“他馬上去。”
那下人退後兩步,遠遠站着,等。
冷良怒:“你耍什麼態度?”
韋帥望道:“反正結果都一樣。”
冷良深深悲哀:“帥望,事情永遠可能更壞,你師爺這樣對你,有他的不得已,如果你讓他生氣——”
嘆息:“帥望,除了,他不可能——他有他的原則,就象你師父有你師父的原則一樣,除此之外,他對你還不錯。別讓他更壞,你有什麼資本耍脾氣?防着他,別觸怒他。”
韋帥望沉默一會兒,擡頭看冷良,半晌問:“你也是嗎?”
冷良沉默,什麼?啊,這——我?我……
帥望輕聲:“你當然最愛自己,每個人都應該最愛自己,除此之外,我是你弟子。”
冷良苦笑,良久,摸摸帥望的頭:“我只能……我不可能……我沒有更多……唉,”笑了,搖搖頭,悲哀地:“我只是這樣的人。”
帥望點頭:“你也是我師父。”
冷良點頭。
帥望笑笑:“我去吃午飯了。小心,別在屋裡生火。”也不理那下人,一路人猿泰山般從這棵樹到那棵樹。
韋帥望從樹上跳下來時,冷秋剛拿起筷子,看見帥望笑道:“輕功不錯。”
帥望從桌上拿起只桃子:“這時節還有桃子?”咬一口。
冷秋揚揚眉毛,笑:“好吃嘛?”
韋帥望看看手裡的桃:“就一個?”
冷秋笑道:“平兒在暖室裡培育出來的,第一個。”
韋帥望再次看看手裡的桃,笑,伸手:“那,孝敬師爺了。”
冷秋看看上面的牙印:“不,你知道,男人之間不能分桃子。”
韋帥望愣了一下,大嘔:“呃,你這個——呸!”變態!
冷秋哈哈笑:“坐下,吃。”
韋帥望繼續吃他的桃子,笑:“味道不錯。”
冷秋道:“你的白劍。”
扔過來,帥望接住,看看,良久,反手扔回去:“我不要。”
冷秋道:“贏了的那個人得到白劍。”
帥望良久道:“我不是爲白劍而戰。”
冷秋道:“你贏的,要不要,都是你的。”
帥望擡頭看一眼冷秋:“他死了,你高興嗎?”
冷秋笑了:“如果他罵過我是雜種的話,我一定會高興的。”
帥望沉默一會兒:“我不高興。”
冷秋搖搖頭:“那你太難討好了,他活着你不高興,他死了你也不高興,你想他活着受罪?”笑,唔,那樣你就太有素質了。
帥望輕聲:“我夢見我被黑龍殺掉。”
冷秋嗯了一聲,你也夢見被人殺掉?
帥望微笑:“我大聲叫,不要不要,我不想死。”夢裡的自己,是不受控制的真實的自己,靈魂在以爲自己將死的一剎那,發出無數哀叫哀求,不不不,我不要死,別殺我,讓我活下去。那種入骨的悲哀與恐懼。
冷秋沉默。
帥望沉默一會兒:“沒人想死。”
冷秋點點頭:“沒人想死。”
帥望問:“人類殺戮同類,是爲了什麼?”
冷秋笑:“爲了活下去。”
帥望道:“並不是每場爭鬥都是必要的。”
冷秋道:“必須在每一場爭鬥中積累優勢,才能一直贏,只有一直贏,才能活下去。”
帥望輕聲:“如果我想要的,不只是活下去呢?”
冷秋倒笑了:“只是想活下去的人,最終都活不下去,只有那些想要更多的人才能保住一切。”
帥望微微笑:“我想同你們一起活下去,我師父,我父親,你。或許將來,還有別的人。”
冷秋看着微笑的韋帥望,深深地悲哀了,誰在年少時沒有過自己的信仰呢?誰沒愛過信任過別人呢?這個他看着長大的小孩子,這個囂張到讓人討厭的小孩兒,冷秋確定他是一隻狼,冷秋確定當他長大,他會把今天說過的話全部忘掉,如果他不忘掉,這些話會變成他心裡的荊棘。
可是現在,年幼的韋帥望,這隻小狼崽子,卻在不斷地向冷秋顯露他軟弱愚蠢的另一面,那有點類似——類似野獸在你面前露出他的肚皮。
良久,冷秋輕輕揉揉帥望的頭髮,微笑:“人你已經殺了,是不是?往前看吧,過去的已經存在了。”
帥望在他的髮絲被觸動時,微微有點豎起汗毛,但他很快習慣了,微笑:“當然。”
冷顏一大早已過來,同冷良寒暄一會兒,過來問韋帥望:“我知道你喜歡吃桃子,不過炸桃樹林,還是比炸冷家的祖墳強。”
韋帥望“呃”了一聲,差點噎死:“誰,誰炸祖墳了?我只不過是在空地上——”
冷顏沉思:“唔,是嘛,有人抱怨說祖父母墓碑上濺的全是泥土,又有人說,墳頭供品全碎,我想,這大約是爆炸中心離墳地還很遠的意思吧?”
韋帥望氣道:“這純粹是造謠誹謗!”
冷顏點點頭:“一定的,惡意中傷。”
韋帥望終於氣笑了:“你想怎麼樣?”
冷顏道:“我在後山桃林外已經用繩子攔了老大一塊地方,而且我也一早通知冷家人避讓。”
韋帥望氣道:“你直說得了,那麼多廢話幹嘛?”諷刺我很好玩是吧?
冷顏與冷良道路以目,這個沒上沒下的小子,咱冷家的傳統嘛,你不懂得欣賞咱們的委婉是你的損失,再說,難得讓你這小魔頭髮一下急。
冷良笑笑:“我雖然行走不便,明兒,也少不得跟去,韋帥望你少給我惹點禍,讓我多活兩天。”
韋帥望哼一聲,把黃豆大小的一塊棉花扔到爐子裡去,只聽“轟”的一聲巨響,整個爐子四分五裂塌了下來。
冷良雖然腿腳不便,也一個縱身從窗戶飛了出去,冷顏站在院子裡扶着大樹喘息:“那,那是什麼?”一頭冷汗,心臟狂跳得幾乎要吐出來。
然後自硝煙中緩緩走出目瞪口呆滿臉黑灰的韋帥望:“怎麼回事?”
冷良以顫抖的手指指着他,半晌頹然放下,沒說出話來,他已經出離憤怒了。怎麼回事,他居然問我怎麼回事!王八蛋!我我我——我能把他怎麼辦?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就是再也不在屋子裡生火了!
冷良臉色鐵青地想,這屋子住不得了,這冷家住不得了!
冷顏一手捂着心臟,拍拍冷良的肩,兄弟,難爲你了,雖然我叫你兄弟,咱可沒過命的交情,你掩護,兄弟撤了:“我還是再發個通告,讓冷家大小人等,有事速辦,無事不要出門的好。你忙着,不用送我,我改天再來看你。”希望不是看到屍體,或者能看到全屍已經不易。拱手,告退告退。
冷良痛苦地站在院子裡,有生以來,第一次有流淚的衝動:不管我以前做過什麼,這樣的懲罰是不是也太過了?
韋帥望看着手裡那一大塊棉花,深思,咦,那麼一小塊已經有那麼大威力,如果這麼一大塊,那豈不是——?
冷良看着沉思的韋帥望,全身顫抖,半晌才哀求道:“求你不要——”天幸啊,你如果當時大腦一熱,扔進去的是全部,這會兒我們已經開堂裡開派對了。
韋帥望已經轉身,拿着他的大塊棉花走掉,聽他叫,回過身來:“幹什麼?”
冷良看着韋帥望有要轉回來的意思,立刻揮手:“不不不,去吧去吧,只要不在我屋裡。”
韋帥望忽然想起來:“對了,你回屋去看看,我昨兒倒錯了的倒底是什麼!”
冷良點頭:“好好,是是是。”
韋帥望轉身遠去,冷良慢慢坐倒在院子中間,全身痠軟,即沒有力氣,也不敢跟隨韋帥望前進,他抱住頭:“讓冷秋殺了我吧,我可受不了這個了,我再也不想隨時隨地聽到轟的一聲巨響,隨時隨地準備從自己屋子裡跑出來,救命啊,天上的真神啊,讓韋帥望在別的地方炸死吧,只要不是炸死在我屋裡,我豁出去了,不管誰來殺我,反正只能死一次,不用天天死去活來的。”(燉骨頭的砂鍋“砰”的一聲炸開,澆滅煤氣,我被嚇到傻,呆在當地,全身發軟,我的天哪,我可做不了韋帥望,這樣的驚嚇已經不行了,555,與冷良同哭)
韋帥望指着冷良桌上的東西:“不是這兩個罐子,就是那兩個罐子,一定能再弄出來那樣的棉花的,白白的,比我原來弄的黑的好看多了。”
冷良虛弱地抗議:“帥望,我們不是要制新炸藥,我們只是要造另一半配方。”
帥望頓了一下,唔,可不是嘛,嗯:“也許兩種炸藥摻在一起,就又穩定又威力大。”
冷良怒吼:“放屁!我從沒聽過這種事。”
韋帥望咬着筷子:“對啊,我以前沒有造出來,你當然沒有聽說過。”
冷良除了倒地吐血,還有啥選擇。試驗偏離方向,韋帥望不受控制,命運啊,你要指引我去何方啊?神啊,我全心全意懺悔我做過的一切,嗚。
冷良惡狠狠吃光所有食物,讓冷秋來殺掉我吧!我受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