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當初我不明白妍貴妃她爲什麼要那樣提拔一個最低等的充人,她從來都不熱心這些事情的。後來我無意中看到孝德慈惠皇后的畫像才發現,原來李貴人長得和太上皇的生母幾乎一模一樣,雖然太上皇對於生母幾乎沒有任何印象,可他也是肉體凡胎的人,即便你我也會常常想念母親的懷抱,那是人性。”茜宇說着,眼前彷彿出現了當年李氏進宮後,一度蒙獲恩寵常伴赫臻左右,或撫琴吟詩或寫字作畫,舉案齊眉、紅袖添香,如常人夫妻一般歡言笑語的場景。
“母妃不嫉妒麼?”悠兒問得很坦率,因爲她也是個女人。
茜宇笑道:“說不酸是假的,可還不至於嫉妒。”她想了想道,“李貴人性情很好,對我和妍貴妃都極其恭敬,又是個愛笑的人,如今後宮在我看來,貞儀貴妃的性情有幾分像她,只是……兩個都是薄命紅顏。”
提到王越施,悠兒黯然了,那樣一個柔弱的女子,就這麼一命嗚呼了,就因爲她得到了皇帝的寵愛?呵……這是怎樣的悲哀啊!
“皇帝沒想過要查一查貞儀貴妃的死因麼?”茜宇曾聽說臻傑在王氏的屍身面前說要回她一個公道,但一些時日過去了,前朝後宮都絲毫沒有動靜。
悠兒淡淡笑道:“兒臣問過的,皇上說如今前朝又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暫時把這個後宮交給我了。”
“悠兒……宮闈傾軋是哪一個朝代都無法避免的,有些事情可能一輩子也查不清楚,但你必須一切心中有數。就像你的婆婆,當年她做的,其實很不錯了。”茜宇語重心長,雖然從前她很少干預宮闈之事,但那五年下來,也足夠歷練出一個懂得如何行走後宮的女人了。
悠兒點頭應承,繼而壓低了聲音,輕聲問茜宇,“貴太妃日日在人前笑語相迎,難道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嗎?兒臣若沒有猜錯,皇上最近所忙碌的前朝之事,和貴太妃脫不了干係。”
茜宇一怔……心緒立刻陷入沉鬱之中,姐姐她難道以爲可以瞞過所有人麼?其實有時候連自己都騙不過,就莫再奢望能在別人面前裝作沒事了。
與赫臻對坐已有一盞茶的功夫,璋瑢只是這樣默默地坐着,一句話也不說,片刻的冷靜後,她便已猜到赫臻來找自己做什麼了,自然不會因爲自己,左不過爲了傅茜宇吧。
“今天文琴給你們都傳了太醫診脈,太醫說什麼了?”赫臻問。
璋瑢心中一沉,隨即暗自苦笑,她壓了心中的疼痛,口中緩緩道:“太后和臣妾因氣候所致體內有些違和……妹妹她……”璋瑢有意頓了頓,她迅速擡頭去看赫臻,他的臉上明顯掠過幾分擔憂,於是又低下頭呼了口氣,繼續道,“妹妹她身子很好,太醫說她保養得當。”
赫臻釋然,他擡頭看着璋瑢,這個女人真的很美亦很體貼,曾幾何時,這裕乾宮便是讓自己放鬆身心的地方,從前的茜宇更像一個孩子,而她卻是個近乎完美的女人。可是……誰能想她陳璋瑢竟然還不如有着孩子脾氣的茜宇,她擔當不起什麼,且不論被她誤殺的臻海,其實從她有心毒害莊德太后起,她就已經承擔不起自己對於她的愛了。
“太醫就說了這些?”赫臻問,他似乎能猜出璋瑢心裡在想什麼。
璋瑢眼角微微一搐,她心裡明白的,赫臻一定知道這後宮每時每刻都在發生什麼,自己的隱瞞毫無意義,只會讓他更防備自己。
“是,太醫就說了這些……”她頓了頓,言語中帶出不屑了,“太后好像聽說妹妹她這幾日有什麼害喜的症狀,宮裡頭又將皇貴太妃的作風傳得風言風語的,許是爲了後宮清靜吧!”
赫臻冷哼一聲,他直直地看着璋瑢,“你知道茜宇她懷孕了吧!”
璋瑢渾身猶如寒冬裡被冰水激了一般,倏得顫抖了,她難以置信的看着赫臻,貝赤輕咬嘴脣,那雙美麗的眼睛裡透着難以言喻的神態,半晌才道:“臣妾不知道。”
赫臻又是一聲冷笑,她不曉得璋瑢是有意表現的這樣強硬,還是要在自己面前保存最後的尊貴,可他不喜歡。
“你不知道?”赫臻直直地看着璋瑢,如炬的目光似乎要看穿那副纖瘦的身板,“朕以爲這個世上不會有你不知道的事來。”
大滴的淚水瞬間涌出,然璋瑢卻是含笑的,她用嘴角揚起的笑容來承接滑出的淚水,“這個世上,沒有誰是知道一切的,您如此,臣妾也是如此。”
赫臻看着她,那張美麗的臉龐已被淚水覆蓋,可還展露着溫婉的笑容,試問這世上有幾個能做到亦哭亦笑?也許是朕的心作怪吧,她曾經美好的一切如今來看都是錯。赫臻顯然感到心裡掠過的疼痛,這是對茜宇的疼惜所不同的。可他還是用冰冷的口吻說着殘忍的事實,“那好……朕告訴你,宇兒又有了身孕了。”
淚水再一次難以遏制地泉涌而出,一個終生不能生育的女人,聽着再也不愛自己的男人告訴自己他愛着的女人又有了他的孩子,爲什麼?爲什麼要這麼殘忍?璋瑢彷彿能聽到心房破裂的聲音,難以名狀的痛苦幾乎要她窒息,她明白了,自己如今在赫臻心裡還有怎樣的價值。
“臣妾……”
“皇貴太妃到!”內監尖亮的嗓音打斷了璋瑢口中的話,是傅茜宇來了,是因爲皇后提到了姐姐,她忍不住又來關心了麼?還是因爲其他的緣由?
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璋瑢分明看到眼前的男子應聲站了起來,深邃的眸子裡放出迫切而侷促的光芒,正絲毫不偏移地看着儀門處,胸前也是起伏不定。
“您要見妹妹麼?”璋瑢霍然起身,含淚直視赫臻,那目光是帶着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