淚水盈眶,若珣喃喃道:“便是夢,也是好的。”她下意識伸出手去,觸手生溫的那一刻恍然驚醒,淚簾中射出驚異的目光,於是柔弱而急切地問了一聲,“舒爾,是你嗎?”
舒爾心中一疼,這感覺似曾相識,他沒有掙脫若珣握着自己的手,“臣……我,是皇上讓我來看你的。”他輕輕一咳,將尷尬掩去。
若珣眉頭一鎖,質疑道,“皇兄?眼下他怎麼還會讓你來看我?這裡……這裡是母后的宮殿?”此刻觀望四處,才發現自己並不是在坤寧宮的屋子,而是在馨祥宮裡她平日隨着茜宇居住的房間,那雙大眼睛裡頓時綻放光芒,不知哪裡來得氣力竟坐起身子緊緊抓着舒爾的胳膊問道,“母后回來了麼?她回宮了?”
舒爾搖頭,淡淡道:“皇太后沒有回宮,只因此處距離福園較近,所以將您送來了這裡。”
“您?”若珣因茜宇未歸而黯然的眼眸越發無光了,她鬆開了抓着舒爾的手,苦笑道,“方纔你還以‘你我’相稱的,怎麼才一刻就又改了呢?”
舒爾深知此刻若珣並非要拿這些字眼做文章,只是她心中憋屈太多,本身又是嬌寵慣了的千金公主,且在自己面前又不屑掩飾情感,纔會鬧這些變扭。繼而又在心中嘆道,姐姐方纔明明說已將若珣送去端靖太妃宮殿的,直到皇帝派我來這裡才知道若珣竟在太陽下等了我半個時辰。呵……
“其實我也不曉得你如今該怎麼做,是給若珣希望,還是讓她絕望。”
姐姐的話此刻纔算明白了半分,她當是頭一回摸不透聖意吧,方纔有心哄騙於我,也一定是皇帝的原意。不管此刻爲了什麼改變,但皇帝能讓自己來看若珣,她與忽侖王子的婚事應該是有轉機了。
“舒爾!”若珣蜷縮在牀上,抱着身上的紗被弱弱地問道,“真的是皇兄要你來的?皇兄他……究竟是什麼意思?舒爾你知不知道,今日皇兄與我講,他要我嫁入忽侖和親,忽侖啊!那是如何荒蠻的地方!”說到動情處,若珣委屈至極,大顆的眼淚順着面頰滾落,不由得掩面而泣。
舒爾侷促不已,一時不知如何勸解,算起來這是第一次有女子在自己面前哭泣。與茜宇的堅強隱忍相比,若珣這純真率性的脾氣的確更多幾分可愛。舒爾淡淡一記苦笑,立起身子輕聲道:“公主以爲外臣可以隨意進宮室嗎?皇上這個意思無非是昭告……且算昭告後宮,我是公主駙馬的不二人選了吧!”
若珣的臉上還肆橫着淚水,卻已做出一副難以置信的神情,她呆呆地看着舒爾,半晌才囁嚅道:“舒爾,你哄我的是吧?”
在希望和絕望間,舒爾選擇了給若珣希望,許是出於對帝王的信任,許是篤信茜宇絕不會讓皇室犧牲若珣,再或者是自己的心動,總之他認爲若給眼前這個可愛的女子一點傷害,都是實足的罪過。
“臣……我,我以爲皇上的每一個決策都有他的道理,公主貴爲千金之體,我一個外臣怎麼能隨意接近,恐怕這一次是當真了。”舒爾尷尬一笑,卻發現面前的女子雙眸復又神采奕奕起來。
若珣被舒爾這麼一說,竟羞澀起來,用被子半遮着臉低聲道:“是啊,你怎麼能進我的臥室呢?當真是犯了大忌的,若論理,恐怕你我都……”說着若珣竟哧哧笑了,水波盈動的雙眸幸福地看着舒爾,“要是你習慣君臣之禮的稱呼,就這樣好了。我們規規矩矩的,旁人才不能挑皇兄的不是。”
舒爾一愣,隨即退後一步,拱手笑道:“那臣先行告退了。”
“真大人跪安吧!”若珣顯露出公主的驕傲,語畢將目光收回,下巴抵在膝頭,當舒爾退身出去她才又扭頭去看,眼角有着淚水沖刷不走的幸福。
“奴婢給公主道喜了。”一旁的綠衫宮女喜滋滋上來討喜,末了看着笑意闌珊的主子道,“皇后娘娘方纔傳了話來,要您去涵心殿給皇上賠不是。公主,您和皇上鬧不愉快了?”
若珣委屈地抿了抿嘴脣,想起皇兄先前嚴肅認真的神情不由得微微一顫,低聲嘟囔道:“母后什麼時候回來啊?”
晚霞鋪滿天際,沁園被染出另一番風韻,茜宇在迴廊上憑欄而坐,沉浸在略帶暖意的微風中。
緣何今日的一切都是溫暖的?如此自問,茜宇不由得動情一笑。
“今日秦尚書府上一定有好些有趣的事情吧!主子一直都喜滋滋的。”緣亦給茜宇遞上一顆脆棗,笑盈盈道,“這是奴婢在市集上買的,看着比宮裡的都新鮮,奴婢嘗過幾個,又要隨侍的太醫看了,您放心用吧!”
茜宇輕咬一口,果然脆爽清甜透着一股子自然的氣息。她旋着手中的果子,一壁笑道:“宮裡的東西確比宮外的金貴,可就是少了人情味兒,叫人覺得冷冰冰不願親近。你看這果子,也是宮外的長得可人疼呢!”
“妹妹如此喜歡,就在府里長住吧 ,你是當朝皇太后,去留還不是自己說了算嗎?”徐萌大大咧咧地說着口中的話,與長嫂一同結伴而來。
回府後兩位嫂子都去照看孩子了,故而此刻纔來沁園,聽着二嫂的話,茜宇不禁笑道:“纔回來就被關在這裡了,哪裡去留能自己說了算的?”
嚴清秀溫和道:“妹妹莫聽她胡謅,這話叫娘聽去了看饒不饒她,便是二叔也要責怪她沒規矩呢!”
徐萌懶懶道:“大嫂這話說不着呢,這幾日我們兩位的相公還有爹爹和三叔一個個都忙得見不着面,方纔又穿戴整齊進宮去了。”她突然好奇地看着茜宇,問道,“妹妹知不知道朝廷究竟在做什麼?怎麼皇帝動不動就招大臣議事?今日遇到衛國府的兩位少夫人,也都這麼說呢!”
嚴清秀推了推弟媳,口吻略有責備,“爹爹他們最不喜我們問這些了,要是娘聽到了一定罰你,信不信!”
茜宇面上是從容的笑意應和着,心中卻對父兄又突然進宮生了好奇和疑惑,眼下的事情無非是與陳東亭一夥以及忽侖有干係,難道真的緊張到這個地步了?
“不管是男孩還是女孩,朕都要給這個孩子起名爲真毅,這是一早就許諾給你的。”今日赫臻的笑言縈繞耳畔,茜宇伸手去撫摸自己隆起的肚子。這一次的相聚如此短暫,爲了不讓赫臻擔心,她半句沒有問有關剿滅陳東亭一夥的進展,可以這麼多年來對於丈夫的瞭解,在他的眼眸和周身散發的氣息中,茜宇早已察覺到了一股淡淡的殺氣,那是每每帶兵親征時赫臻纔會顯露的氣勢,而眼下似乎越發強烈了。
“那……就當我什麼都沒說吧!”徐萌悻悻道,“我也是怕他們辛苦來着。”
“少夫人、太后……”這時管家突然連滾帶爬地衝進了沁園,奔上樓來喘着粗氣大聲道,“不好了,有強盜闖入王府,好多人啊!王妃和側王妃被困在正院裡了……太后您藏一……”
“恐怕不用藏了吧!”茜宇眼神凌厲,處變不驚地緩緩起身,手扶欄杆居高臨下看着十幾個才涌入沁園的黑衣蒙面之人,大聲喝道,“王府也是你們闖的嗎?”
那些人似乎被樓上的女子怔到,有幾個交頭接耳一番便帶着人要往樓上衝,緣亦幾個嚇得將茜宇團團圍住,她們從未見過這樣的仗勢,卻明白若護不住主子,自己也一個別想活。
蒙面人才接近繡樓,傅憶祖的長子便帶着家丁衝了進來在樓下與蒙面人廝殺。嚴清秀見兒子進來本定了幾分心,可是漸漸兒子落了下風,眼看着被幾個蒙面人揮着彎刀將兒子逼到絕處,她伏在欄杆上恨不得跳下去爲他擋刀。千鈞一髮之際數十支冷箭從眼前嗖嗖而過,嚴清秀大驚,一時昏厥過去。
茜宇立在衆人中間,卻看得極真切,這箭分明是長兄帶着精兵射出的,一時間傅家兵馬將沁園團團圍住,被射死的賊子倒在血泊之中,其餘殘留者被當場活捉。
腹中胎兒突然劇烈一動,茜宇方吃不住,倚着身旁的緣亦道,“快扶我進去。”
緣亦嚇得臉色慘白,欲與白梨文杏合力將主子扶起,可是她們早就被嚇得手腳發軟,根本扶不住茜宇。
胎動引起的劇烈疼痛讓茜宇緊咬着嘴脣,她努力調整着呼吸,何陽和自己說過,不論出現什麼狀況都要保持清醒,自己的身體沒有看起來那麼弱,這個孩子一定能保得住。
“真心真意啊!這是赫臻給我的真心真意啊!”茜宇心中低呼,可是意識已無法抵抗身體帶來的虛弱,即便方纔在賊子面前表現地如何鎮定,她還是被嚇得不輕,身體纔會有這樣劇烈的反應。
漸漸沉重的身體被一雙大手輕盈地抱住,茜宇努力睜眼去看,嘴角遂揚起笑意,“三哥……”只是極輕的一聲後,傅憶坤懷裡的妹妹便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