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嘉看着滿臉不解之色的女兒,輕輕嘆了口氣道:“我知道,只不過是爹爹一廂情願罷了。”
茜宇微微釋然,柔聲道:“爹既然明白女兒的心思,又何必尋這煩惱呢?宮裡頭生活的確壓抑,可女兒到底是太后了,誰也不敢如何了我。如今眼瞧着那些妃嬪們爭鬥,也明白了這後宮是逃不開這命數的。何況我早晚要走,不必急在這一刻。”
傅嘉低哼了一聲,“可你想過將來怎麼離開?堂堂一朝太后,怎麼可能憑空消失?”
茜宇神秘一笑,低頭看了看自己隆起的腹部,輕聲道:“女兒將來的幸福,就全看這個孩子了。”
皇城之內,夜空下也未必能寧靜,棲霞殿這些天一日比一日冷清,皇帝連着兩夜在丹陽宮宿眠,宮裡頭的風向大大一轉,那每日送供給的奴才也不似前陣子那麼熱絡,一併連今日的晚膳也送得晚了。宮廷的殘酷就是如此現實。
班君嬈心中不平卻不敢表露,如今眼前玉林宮兩個宮女白日裡時時刻刻不離身,自己一言一行都在她們眼裡。更讓她不安的是,今日整整一天季妃都不曾踏足棲霞殿。
班君嬈因害喜而坐臥不寧,她又生得**,這暑熱的天氣最是難熬,於是從臥榻上起來,執了團扇在房內緩步而行,以圖調息凝神。
“聽說皇上和錢妃鬧了不愉快,半夜裡要齊公公掌燈出了丹陽宮呢!”窗下值夜小宮女的低語聲引起了班君嬈的注意。
“你怎麼知道的?”
“方纔聽從玉林宮回來的紫蘭對玉蘭說的。”
“紫蘭和玉蘭往後就留在咱們這兒了?”
“這我也不曉得!你猜猜,我聽紫蘭說皇上半夜去了哪兒?”
一陣沉默,必是那宮女搖頭表示不解,班君嬈不由得將身子湊向窗去。
“聽說皇上只帶着齊公公去了昭雲殿呢。”那宮女把聲音壓得極低,話音裡還帶着一絲顫抖。
昭雲殿,王越施生前居住的地方。
窗內的班君嬈生生一寒,不僅爲皇帝獨自往昭雲殿悼念王越施,更爲紫蘭半夜裡去玉林宮。“季妃她當真不信我麼?”心內暗自呼了一聲,她伸手輕輕叩窗,低聲道:“靜靜地進來,別驚了旁人。”
窗外只聽得裙裾摩擦的聲音,頃刻兩個小宮女便推門而入跪在了班君嬈的面前磕頭道:“奴婢該死,擾了娘娘睡眠了。”
班君嬈搖着扇子笑道:“沒什麼,本來也睡不着,這樣悶着還不如聽你們姐妹兩在外頭說笑有趣,都起來吧!”
二人戰戰兢兢地起身,俱將頭低在胸前不敢看主子。
班君嬈上下打量了二人,溫和笑道:“本宮嫌這天氣悶熱,夜裡便睡不安生,眼下想出去走走。你們兩個守在外頭,別叫人進來可好?”
“娘娘您要一個人出去麼?”一個小宮女諾諾道,“宮裡不是有規矩……且若您有個閃失,奴婢們可擔待不了啊!”
班君嬈將扇子放下,神色中帶着半分不屑幽幽道:“不會有事的,你們照本宮吩咐地來做就好。若叫人察覺了,那……”
“是!”二人不敢再言,悄然退下,守在了門外。
班君嬈回身取了一方絲帕將案几上的水果包了幾顆,又挑了一襲嫩黃色的長袍穿,一切妥當便帶着那一包水果出了門去。本來棲霞殿奴才就不多,她這樣出了去也不曾叫人察覺。
宜人館內,蒙依依正一臉疑惑地看着對面坐着的人,這樣半夜深更的她怎麼就來了?
如此靜靜地坐了許久,纔有古嬤嬤進來低聲道:“娘娘,惠嬪進去了。”
悠兒眉頭一動,搖着手中的扇子對面前的蒙依依笑道:“深夜擾了宜嬪休息了。既然此刻有惠嬪在昭雲殿伴駕,本宮也就不擔心了。”
“伴駕?”蒙依依不解,“皇后娘娘是說皇上在昭雲殿?”
悠兒起身理了理裙帶笑道:“聽聞錢妃鬧得皇上不愉快,皇上一氣之下出了丹陽宮來昭雲殿了。本宮知道皇上是想散散心,若唐突進去怕皇上更不自在,立在外頭又招人奇怪,所以纔來打擾宜嬪了。如今惠嬪既然去了,本宮也好放心回去歇息了。”
蒙依依眉頭一皺,退步欠身道:“臣妾恭送皇后。”
悠兒啞然一笑,又囑咐了幾聲便轉身離去。她用許久的沉默來引蒙氏的好奇心,不想到頭她不過是皺了皺眉頭,這個女子雖然性格古怪,倒確實是個能讓人省心的主。本以爲會等來錢韻芯,還想着若錢氏當真尾隨皇帝而來,往後自己就不得不又對丹陽宮留心,好在錢韻芯還是錢韻芯,脾氣半分沒改。
只是,悠兒怎麼也想不到,班君嬈會來,難道這個女子不怕因果報應,那裡可是王越施住的地方啊!悠兒離開宜人館時回望了一旁的昭雲殿,冷冷一笑。
班君嬈一步步走近昭雲殿時,捧着水果的手也因緊張而微微地出汗,她分明先看見了齊泰手裡的燈籠,但後一刻才扶着門框驚聲一呼。
“誰?”齊泰的燈籠迅速向自己靠攏,班君嬈弱弱地喊了聲,“是我!”
面頰被燈籠照亮,齊泰也呼了口氣,問道:“惠主子怎麼來了這兒了,奴才還以爲誰呢!”
班君嬈故作驚訝,問道:“齊公公深夜裡如何也在此處?”
“哦!奴才是……”
“齊泰你和誰說話呢?”臻傑的聲音響起,語氣中有着被打擾的怒意。
齊泰回身恭敬道:“回皇上,是惠嬪娘娘突然來了。”
“哦?”臻傑沉默了一陣子,才悶聲道,“帶她過來吧!”
班君嬈心中稍稍一定,卻對齊泰道:“本宮還是回去吧,不想皇上也在這裡。”
“皇上都開口要您進去了,娘娘還是別走了。”齊泰壓着聲音說着,側身要引惠嬪進去。
班君嬈自然是想見臻傑的,但面上還是一副萬分不想打擾皇帝的模樣,慢慢地挪着步子,直到燈籠照亮了臻傑,他正在新修的王越施曾住過的寢殿裡負手而立。
“皇上,臣妾打擾您了,實在該死。”班君嬈捧着手裡的水果福身請罪。
臻傑回身望了她,見她手中的水果,低低嘆了一聲道:“你是來憑弔越兒的?”
班君嬈心中微顫,“越兒!多親暱的稱呼,自己等他一聲君嬈不知要花費多少心血。帝王薄情,半分不假。”於是平了平心緒,低聲道:“臣妾因得了貞儀貴妃的緣纔在端陽得到皇上的晉封,這個嬪位一半是貴妃娘娘賜給臣妾的,如今臣妾也身懷龍胎,想起當初貴妃娘娘有孕,越發覺得娘娘死的可憐。”言至此,班君嬈嚶嚶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