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 一反常態
媽媽從來不承認水津亭是未婚生子,從來都把自己說成離婚後她一定要帶女兒的堅強媽媽。爸爸和媽媽從來沒有結過婚的事實,她也是長大以後才聽舅舅無意中說起的。這些女人的虛榮心她都可以理解,都可以體諒。可今天,不知道爲什麼,她突然覺得印象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媽媽,在某一天,已經與自己距離了天涯海角。
水津亭好想拉住媽媽的手,告訴她,不要讓生活的不光潔一面將你打敗,不要再話題裡離不開男人,不要再把眼光只放在很狹窄很淺顯的地方。人生縱有不如意,你還有相依爲命的女兒。可一切溫
的話在興奮的水媽媽面前她一句也將不出來。
或許是金魚衚衕窄小的空間,將曾經活潑
對
和生活全部充滿嚮往的母親變成了這樣。但可憐的父親呢?他在水津亭的印象裡縱然只餘留模糊的一點,但確確實實是他用錢改變了自己的生活啊。
“唉。你怎麼只顧埋頭吃桃子。一句話也不理媽媽。”水媽媽笑眯眯地說:“別人不知道,還以爲你真是繼父的種子呢。不過,像他那種掙錢不行,養家不行,一輩子讓妻女委委屈屈生活在衚衕裡的男人。肯定想象不到和自己沾邊但沒有血緣關係的女兒會這麼有出息吧。”
“媽——”水津亭終於出言抗議了。
“好了。好了。我不說這些讓你掃興的話。你爸爸他也不是什麼好人。不知道暗自吃了多少錢,把兒子送到了國外唸書,媳婦兒也去了國外。自己進了監獄,也根本顧不上你和我的死活。”水媽媽聊到自己的沒有結成婚的戀人,不佳的心緒又浮上了心頭,水津亭知道她又要發泄對生父的恨意了,“你要是能親眼見到你有這樣的出息,當初該多悔恨和別人結婚啊。放着寶貝女兒不去疼,一點兒榮華富貴也分享不到。”
“媽——爸爸他已經夠可憐了。你不要再落井下石啦。”
“他可憐?他那是活該。貪污犯有什麼可憐的。你不要以爲他給過了一些撫養費你就覺得他是個好人。國有國法,天理循環,拋棄妻子的男人遭到那樣的報應是應該的。”
望着母親猙獰而殘酷的一張怨婦臉孔,水津亭放下手裡的桃子,再也忍無可忍,“媽媽。以前的
就讓它留有好一些的印象彼此放過吧。這麼多年,你死死抓住爸爸不放,自己不也沒有真正痛快過一天麼?”
水媽媽不可置信地盯着自己的女兒看,嘴巴在空氣中張開了半晌,才吐出一句話來,“你說什麼?”
水津亭手心裡緊緊攥着用過的一張抽紙,勸慰媽媽說:“你對爸爸的恨,就看在他供我學藝術的份兒上,終結吧。這樣,對您也好,對我也好。”
水媽媽的聲音一下高亢起來,“水津亭!你到底是不是我的女兒!他就給了你那麼兩塊
錢,還是他的媳婦和兒子用剩下的,你竟然胳膊肘向外拐,和那個沒良心的男人站在一個立場上!”水媽媽呼出一口惡氣,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問:“你今天就向媽媽發誓,以後絕對不要去探望他!”
“媽——那是我爸。”
“你爸怎麼了,他沒對咱們母女盡責任,他就不配爲人父!我告訴你,水津亭,不要以爲你出名了,你的見識就高於了媽媽,有那樣一個坐牢的父親會是你的恥辱,如果被人知道你和貪污犯聯繫在一起,你的名聲就全毀了,知道麼?”
母親的話像一盆兜頭的冷水,聽到這裡,水津亭覺得自己的血液都冷凝了,“媽。你怎麼能這麼對待你生命裡
過的男人呢。即使不
從此陌路不好麼?爲什麼坦然地接受別人的資助,還要反過來詛咒他的人生?”
水媽媽頭一次見到紅着眼睛對自己發脾氣的女兒,她一把擲出桃子,手指着水津亭的鼻樑,“詛咒?我什麼時候詛咒他了?資助?他生了你,不該爲你的衣食住行買單麼?他佔了你媽的便宜,就想甩甩
股走人,我一個弱女子,不該接受他贖罪的良心錢麼?”
局面一發不可收拾,水津亭眼尾瞥見那個摔癱在地的水蜜桃,一隻手痛苦地扶住了額角,她就不該在婚戀的問題上給予媽媽一丁點刺激的。她找錯了時機,選錯了開口的話題。
原本想要說出口的一些事也再沒有說出口的必要。每次深入一點點的溝通,母女二人都會在不經意的時候陷入慘敗。
“你不要裝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我知道,你從心裡瞧不起自己的媽媽呢。我爲了你,命和名聲都搭了進去,你倒好,作品得獎,出書賣錢的事
都不告訴我一聲。難道我不知道你心裡怎麼想的,你覺得我給你攀高枝的時候丟人了,對不對?你覺得我就不配跟你一塊享受榮華富貴,還不如坐在牢裡的那個禽獸,對不對?”
水媽媽的
緒越來越不可控,水津亭的心疼極了。
“媽媽。我們不要再說有關爸爸和繼父的話題了。每當說到這裡,我們都要因爲他們而爭吵。”水津亭試着勸慰母親安靜下來,“您最近
體怎麼樣?有沒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
水媽媽依舊氣咻咻的,但總算轉移了關注的焦點,“津亭。你跟媽媽說說。到底你和那個魏芒什麼關係?你出版書籍得了多少錢呢?他是不是個假裝有錢人,專門騙女人錢的騙子啊。你都不知道媽媽有多擔心你。我只有你這麼一塊心頭
,如果初入社會就受了傷害,我該怎麼辦啊。”
水津亭終於聽出媽媽問題的反常,前前後後媽媽雖然語無倫次,可問題的中心只有一個,那就是自己有沒有被魏芒欺騙。如果媽媽因爲爸爸的心結遷怒於魏芒倒是很好理解,如果因爲舅舅的鼓動,母親要了解自己的財產狀況也很好理解,但爲什麼媽媽在自己還沒有打算開口說魏芒之事的時候,反覆不斷地提到魏芒呢?
她問:“媽媽。是不是有人對你說過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