黍陽衛的大牢裡關滿了犯人,湯餅攤的攤主、賣糖葫蘆的小販、說書的先生......但凡與玉柏玄有過接觸的人,不管男女老少一律收監,一時間黍陽城內風聲鶴唳人人自危。
皇帝駕崩,朝中一切政務順理成章由二公主玉柏炎監管,玉柏炎一面強忍悲痛,一面聽取衆人上奏,整個人黯然無色憔悴不堪,御史中丞顧青冉忍不住勸道,“二公主在悲痛之中操勞國事,日顯憔悴,臣等無不汗顏無地,望二公主保重千金之軀,臣無能,願以卑微之身全力輔佐二公主,爲公主分憂。”
底下呼啦啦跪下一片,“臣等願爲公主分憂!”
玉柏玄無力地擡手,又放下,長嘆一聲,“衆位都是國之肱骨,有衆位在,實乃社稷之福,母皇......她也能安息了,”言罷拭去眼角的淚水。
顧青冉上前一步痛心疾首道,“陛下正值壯年身康體健,卻慘遭戕害,三公主也是臣看着長大的,臣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她竟會如此狠毒。”
“顧大人慎言!如今此案已交由大理寺審查,未出結果前,還請顧大人不要妄加揣測,”姬筱上前與顧青冉並立,躬身向玉柏玄行禮,眼神卻直指顧青冉。
顧青冉冷笑一聲,“藥府內侍已招供,三公主數日前曾到藥府尋藥,說是治療蚊蟲叮咬,這冬日裡哪來的蚊蟲?案發當天查驗,藥庫內雷公藤少了一錢,事實還不夠明顯嗎?”
“寢殿整日燃着地龍,室內溫暖如春,有蟲不足爲怪,雷公藤確有殺蟲之功效,顧大人說的事實又是何種事實?況且僅憑一個內侍的供詞,就定三公主弒君之罪,未免太過荒唐輕率,恐難以服衆。”
“難以服衆?恐怕說的是你自己吧!本官知道三公主是你的親侄女,但弒君之罪實屬大逆不道人神共憤,此時你還要包庇她,是何居心?陛下平日待你如何,你對得起陛下對你的栽培與信任麼!”
衆臣皆默不作聲,眼觀鼻鼻觀心,無人敢淌這灘渾水。
“顧大人爲何如此急躁?”相國姬曾不急不緩,“國有國法,大理寺查案自有章程,顧大人在這大殿之上言之鑿鑿,不如大理寺卿的位置由顧大人一併坐了,方不屈才,”說罷擡眼望向顧青冉。
顧青冉被噎得一時無法接話,面上青白交加,姬曾說話聲音不大,在這大殿之內的衆人卻都聽得清清楚楚。
“姬相言之有理......”
“三公主怎麼說也是皇嗣,確實不能過於輕率啊......”
“對對對......”
尚書甯湛屏躬身道,“二公主,犬子不才承蒙恩寵,自幼與衆位公主皇子一同讀書,臣與三公主也算是相熟,三公主平日是有些放蕩不羈,若說她敢冒天下之大不韙......事關皇家體面,還請二公主明察。”
這時玉柏炎長嘆一聲,“衆位勞苦,此事既已交由大理寺,自當由大理寺卿全權審查。膽敢私下妄議者,休要怪本宮將她治罪。”
大理寺卿上前道,“公主殿下,黍陽衛大牢整日人滿爲患,衛兵抓的都是一些平民百姓,三公主往日出宮他們也並不識得,如今都城百姓惶惶不可終日,還請公主定奪。”
“審過之後,便放了吧。還是先要找到三公主,這孩子,怎麼會如此糊塗......”
衆臣神色肅穆匆匆而出,不似以往那般交頭接耳。顧青冉目不斜視地從姬筱身旁經過,好似方纔大殿之上與之爭論的人並不是她。
姬筱不以爲然,向姬曾作揖,“多謝姬相。”
姬曾面色沉穩,“事關國祚,本相只是據實直言。你我雖說不是一脈,說起來到底是同宗血親,你爲官數載,本相因爲避嫌並不曾與你深交,本相深知,作爲男子你在朝堂之上立足實屬艱辛,若此刻再不言語,令忠君爲國的臣子寒心,本相愧對這身官袍,愧對陛下。”
自初入仕途任左尚署令,到現在位列九卿,姬筱遭受過無數非議,毀謗之言更是不堪入耳,他現在年近而立仍是孑然一身,只有人痛斥他傷風敗俗,卻沒有人看到他夙興夜寐兢兢業業,和管轄之下的井然有序。
流香雅韻的香茗沖泡多次,早已寡淡無味,姬筱在茶案前端坐多時,待他想要起身時,才覺跪坐太久腿已發麻,他長吁一口氣,努力站起,扶住屏風站立片刻,方拉開門款款踱去。
待甯湛屏匆匆回到尚書府,來到甯蔚羽的房門前,發現房門緊閉,氣不打一處來。她耐着性子喚道,“羽兒......”門內無人應答,她剛想拍門,舉起的手又落下,長嘆一聲,輕輕拉開房門。
甯蔚羽只着中衣癡呆呆地伏在榻上,往日那雙清澈明亮的大眼睛此時腫得如同爛桃,几上的飯食早已冷透。甯湛屏快步上前,將錦被裹到他的身上,“我的癡兒,你這又是何苦?你這樣糟蹋自己,那臭丫頭可會在乎?”
甯蔚羽聽到這些,臉上愈加悽楚,胸口起伏不定,腫脹的眼角又滲出淚水。甯湛屏心軟下來,看着自己唯一的孩兒,溫言軟語地勸道,“娘不是同你講過了嗎,那丫頭被救走了,到現在也沒有傳來她被捕的消息,且二公主與她手足情深,已經下令尋找,不會傷她半分,”這位曾在沙場上叱吒風雲的武將絞盡了腦汁安慰愛子,“若她真是回來了,查明案情沉冤得雪,你這個樣子如何見她?你不怕教她小瞧了你?”
甯蔚羽不再無動於衷,“她要回來了麼?”努力撐起身體,眼縫中流露出殷切的期許。
“她許是被嚇着了纔會刻意躲藏,待見到二公主的詔令,自然會回來的,待她回來,娘帶你去迎她,”甯湛屏顧不得許多,咬牙許諾。
見甯蔚羽臉上有了光彩,甯湛屏連忙示意小僕將吃食呈上,看着甯蔚羽小口吃着粥,心中五味翻滾,暗暗譴責着玉柏玄。
玉柏玄接連打了幾個噴嚏,心想這種天氣下該如何安頓,正想着辦法,見護衛拖來一堆樹枝和樹藤,又絞又綁,看樣子在做屏障,她連忙上去幫忙挑揀合適的樹枝,兩人忙活半日,總算在日落之前搭好了一座簡易樹棚,護衛又去砍來一些樹枝將樹棚外圍遮擋的嚴嚴實實密不透風,最後用剩下的枝葉做成門簾,玉柏玄鑽進去,果然比外面暖和了許多。
“你懂的真多,”玉柏玄心懷感激地望着護衛,“若是沒有你,我恐怕早已殞命了。”接着從懷中掏出油紙,“當時馬車翻了,我就順手把吃食都揣在懷中,總算是沒有弄丟。”
打開一看,肉脯丟的沒剩幾塊,幹餅也碎得不成樣子,“一定是從斜坡滑下的時候擠碎的......”玉柏玄滿臉愧疚。
“只是碎了而已,還能食用,”護衛將肉脯遞予玉柏玄,自己捏起碎渣放入口中。玉柏玄把肉脯推還給了護衛,“你忘記我吃過饅頭了,現在需要吃肉的是你,”說完也不等他回話,自顧躺下閉上眼睛。
護衛沒有作聲,吃完之後盤起雙腿運功調息。
周圍寂靜無聲,一小堆篝火照得玉柏玄的小臉紅撲撲的,她打了一個寒顫,覺得有些冷,又往火堆前挪了挪,護衛眼疾手快撥開了她險些燒着的頭髮,只聽她囈語,“好冷......”說着還要湊近火堆。
護衛摸摸她的額頭,發覺她發起了燒,他將玉柏玄往火堆外側挪了挪,從外衣扯下一塊布,推開樹枝快步走到一處水窪前,將布片浸溼,快速返回。
這樣來來回回十幾趟,玉柏玄的額頭總算不再滾燙,呢喃着要水喝,護衛將早就捂在懷中的水壺取出,細細地喂她。
如此往復,月已西沉,玉柏玄悠悠轉醒,身體也不似剛纔那般寒冷疼痛,“我是不是太沒用了,幫不上忙,身體還如此羸弱。從前只道自己貴爲公主,只管享樂不思進取,事到臨頭了,才知道自己百無一用。若不是我這般自以爲是,哪會落得如此田地,如今我只希望母皇能夠平安無事,即便我再也難見天日也值得了。”
“公主不要喪氣,終會真相大白的,”護衛勸慰道。
“逃亡在外,不要再稱我公主,”玉柏玄坐了起來,“要是被人聽了去,免不了平添事端。叫我問雪吧,花問雪,”她憶起了那個無數次從夢中人的口中喚出的名字,她前世的名字。
“......屬下還是稱您爲姑娘吧。”
“隨你,”隨即一拍額頭,“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屬下夜一。”
“夜一,這名字有些奇怪,是隱衛的化名吧?”
“隱衛只有代號,沒有姓名。”
玉柏玄看着從樹枝縫隙透出的點點月光,落在指縫間,好似浮動的雪花洋洋灑灑飄落,“寒水浮光,夜有霜華,夜有霜。”玉柏玄朱脣輕吐望向他,“你可喜歡?”
護衛靜靜聽着,“屬下謝公主賜名。”
“不要再自稱屬下了,以後沒有公主與屬下,只有問雪與有霜。”
“是。”
玉柏玄伸個懶腰,“我睡了許久,現在有了精神,你且休息片刻,我會注意周圍的動靜的,”說完順着樹縫往外查看,“以後你我輪流休息。”
夜有霜點點頭,盤膝閉目。
兩人在山坳住了兩日,夜有霜每日都去燁平查探,城西布店依舊被對方控制,就像一張大口等着獵物自投羅網。他不敢貿然使用書信,正一籌莫展時,看到浩浩湯湯的車隊正要出城,他運用內力細聽帶隊與守城衛的交談,得知這是運送到都城的布帛,心下有了頭緒。
一個叫花子撿起一顆石子,踉踉蹌蹌地經過裝載貨物的馬車,腳下一歪一下子撞到了馬車上,“大膽!哪來的叫花子!”守衛粗魯地拖起他甩到一旁,叫花子站立不穩,一面作揖一面討饒,“小的知錯,小的眼瞎,求大人不要怪罪......”
“撞壞了貢品,你有幾個腦袋夠砍!快滾!”
叫花子腳底抹油慌忙一溜煙跑了。
夜有霜回到樹棚,不見玉柏玄的蹤影,心中一陣緊張,連忙四下尋找,走近一處池塘,看到玉柏玄手中拿着藤條,在塘中打撈。
玉柏玄聽到腳步聲,回頭看到夜有霜,綻開微笑,“我本打算尋找看看附近有沒有可以吃的東西,結果發現了這處水塘,走近看發現竟然有魚,我學你的樣子將藤條綁在一處製成漁網,真的撈到了魚,就是個頭小了點,”她指着岸邊的兩條二三寸長的小魚,“午飯吃魚,我再多撈一些,製成幹,留起來吃。”
水塘本就很淺,玉柏玄廢了九牛二虎之力,卻再也沒撈到魚。夜有霜將兩條小魚烤熟,就着粟米餅,兩人吃的分外香甜。
二寸長的小魚烤熟了更是小的可憐,玉柏玄吃的卻很仔細,彷彿珍饈美味,“自己撈的魚,吃起來分外香,你說是不是?”
夜有霜嚥下食物,“屬......我第一次找到食物的時候,也覺得是這世上最美味的東西。”
玉柏玄意猶未盡地吃完最後一口,“我記得你說過,兒時是乞丐,你不記得你的父母了麼?”
“我只記得養父母。在襁褓之中時,我就被人販賣,無人記得我到底何年何月所生,養父母無法生育,將我買去打算養來防老,誰知我到她家的第五年,養母有了身孕。一日,養父給我包了乾糧將我送出了城,他同我說,養母有孕,打算將我賣到淑館,教我快逃,我不知逃了多久,遇到一幫乞丐見我可憐將我收留。十年前雲楚大旱,餓死了許多人,姬大人從死去乞丐的屍堆中發現我還有一口氣,將我帶回了了別莊,”夜有霜面不改色波瀾不驚,彷彿說的是別人的事情。
玉柏玄放下手中的米餅,不知道如何安慰夜有霜。
“姑娘認爲我可憐,我卻不這樣認爲,與其被賣到淑館,不如跟着乞丐們四處逍遙,天不絕我,讓我遇到姬大人,還能學有所成,何來可憐之說。”
夜有霜身上散發出傲然之氣,不似尋常男子那般柔弱膽怯,玉柏玄想到他的十年苦寒,心中更是敬佩。
黍陽,二公主府。
玉柏炎滿臉不耐,卻按下性子聽着顧青冉滔滔不絕,“二公主,雖說我後央勢力強盛國富兵強,他國一直臣服並不敢造次,但這位覓冬質子,與其將他送還覓冬,不如將他納入後宮,覓冬國君必定受寵若驚,緊緊依附於我國。那質子皇甫景渢雖說比不上姬墨暘傾城之姿,但也算是品貌俱佳,不比覃公子差......”
顧青冉發覺玉柏炎勃然變色,連忙賠罪,“是臣有罪,情急之下才口不擇言,但臣一片赤膽忠心,鳳後必定是姬墨暘,那姬曾雖說是您的姑母,可她冥頑不化,整日以剛正不阿自居,姬墨暘是姬家嫡子出身尊貴,與他老孃一個鼻孔出氣,萬一他跟您不是一條心......二公主,您要培養自己的勢力啊!”顧青冉急不可耐。
“你說的我都清楚,一切爲時過早,能否順利登基,不是你我在這慷慨激昂便能輕易把控,”玉柏炎雙手扶額,辨不清臉色。
顧青冉得意之情溢於言表,“二公主正宮嫡女,本就是皇位繼承人,榮登大寶是順理成章,饒是他人再是巧舌如簧,也無濟於事。”
玉柏炎點點頭,顧青冉識趣的退下。
先帝大行,黍陽城內一片素縞,街上行人神色匆匆,酒肆茶樓一律關門閉戶,巡城士兵增加了一倍,偶爾有不諳世事的孩童跑上街追逐打鬧,立刻被父母呵斥着拉回家中。
宮內所用織物,在將近年關終於送到,姬筱親自開箱查驗,忙到申時方檢查完畢,衆人皆去歇息,而他摸索着木箱側面一處細密的劃痕,輕吁了一口氣,轉身離去。
再在燁平停留已毫無意義,兩人將樹棚毀了丟入山澗,繼續往南,一路上挑了人煙稀少的小路行進,倒也沒再遇到追兵或殺手,天氣也漸漸不再寒冷,只是南方冬日淫雨霏霏,身上衣物總是潮溼的,小路也十分泥濘,兩人的速度時快時慢。
到了不知名的地界,隱隱看到山腰有一角屋檐,夜有霜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施展輕功飛身而去,不一會折返回來,“是一座廢棄的小屋,之前住的是個獨居老人。”
“好厲害,你單憑一座廢棄的屋子就能推斷出之前的住戶,”玉柏玄兩眼放光,一臉崇拜地看着夜有霜。
“......裡面有一具老者屍體,看樣子死去七八日了。”
“......”
“我已經把屍體處理了,姑娘若是覺得不妥,我們再去別處尋尋。”
“無礙,我連死屍的衣服都穿過,還怕住這死人的房子?”
這小屋十分簡陋,用薄木和茅草搭成,只有一扇很小的窗戶,狹窄的破門門閂已壞,半掛在虛掩的房門上,乍一進屋內感覺兩眼漆黑,待適應了纔看見,屋內空間狹小侷促,一張用石板墊起的木榻,一處石塊堆砌的案几,案几上放着辨不出顏色的炊具,屋角有一處泥湖的土竈,竈上架着一口鍋,再無它物。
“甚好甚好!”玉柏玄大咧咧往榻上一坐,被硬榻硌地齜牙咧嘴,“無事。這個地方真不錯,遮風避雨,還有牀榻。”
夜有霜拿起牆角的掃帚開始打掃,玉柏玄想了想,走到屋外張望。
從山腰看去,能看到遠處有一座城池,百姓進進出出好不熱鬧,“不知從遠處看來,這處房屋是否顯眼,我去弄些樹枝來做掩護,”不等夜有霜答話,她就往不遠處的大樹走去。
有了以往的經驗,這次玉柏玄很快綁好了樹枝,圍着房屋的邊緣依次碼放,夜有霜檢查了屋頂的茅草,更換了一些新的,最後試着去修門閂,試了幾次總算將就能用。
一切收拾妥當,兩人坐在榻上休息,玉柏玄盤算着,“明日是除夕了吧,此時守城衛應該鬆懈了一些,總算能鬆口氣。”
夜有霜摸出懷裡的小囊,數着裡面的銅幣,思索了一陣,“還夠用上幾日。”
“我有一條金鍊,可以拿去兌換,”玉柏玄說着鬆開衣領打算摘下頸上的金鍊。
“姑娘不必,這金鍊的式樣一看就知是宮廷所有,還是請姑娘收好。我身上帶的金角不多,那些易容用的蠶絲、樹膠又太過昂貴,要不這些銅幣足夠用上許久的。”
“那咱們想辦法去賺些來,就像街上的小販一樣,”玉柏玄躍躍欲試,想破頭皮卻不知道該怎樣去賺,垂頭喪氣地嘆息。
夜有霜起身出門,“我去山上看看,如果能打到活物,拿到街上去,能換些食物和用具。”
半個時辰後,夜有霜返回,手裡拎着一隻長滿羽毛的動物。“真叫你找到了!這是何物?羽毛五彩斑斕煞是好看,”玉柏玄只吃過雞肉,卻從未見過活雞,何況這是一隻雉雞,正在覓食被夜有霜逮個正着。
“這是雉雞,肉可以吃,羽毛可以換銅幣,我這就去市集變賣。”
“好,我再把屋內外收拾一下。”
夜有霜用雉雞換了半升黍子、一小包鹽,走近小屋看到汩汩青煙順着窗櫺門縫往外冒,驚惶地衝上去一腳踢開門扇,將正在撅着腰燒火的玉柏玄嚇得險些栽進竈坑。
只見屋內烏煙瘴氣幾乎無法看清人,更多的青煙順着竈洞不斷涌出,夜有霜迅速抽出潮溼的木柴丟出門外,然後拉着玉柏玄跑了出來。
煙漸漸散去,玉柏玄目瞪口呆地看着地上的木枝,“這樹枝怎麼點不着呢......”
“這些都是正在生長的嫩枝,水分太大,自然無法點燃,遇火便會冒出濃煙,”夜有霜轉頭望向玉柏玄的臉,嘴角不易察覺的上翹即刻恢復如初,彎腰挑揀起一段枯枝,“要選乾枯的樹枝,用手揉捏,感覺乾燥,就能燃火用。”
玉柏玄蹲下,用手翻找,之前尋了不少樹枝,也能挑出一些來,她一面挑一面說,“我在屋中找到了一些大豆,不遠處還找到了水源,打算煮些豆湯,我記得你是怎樣生火的,誰知這些樹枝沒有燃起來還冒出許多煙,我以爲是柴少,結果越添柴煙越多,以後你可得多教我。”
“這些事還是交給我來做,姑娘且去歇息,”夜有霜挑挑揀揀,攢夠了一把乾柴。
“我不累。你換到什麼東西了?”
夜有霜打開包袱,“有黍子和鹽,我們可以做粥。”
“放上豆子更香!”玉柏玄完全忘了剛纔的事情。
接着夜有霜取出一塊油紙,打開后里面是一方甜糕,“街上賣甜糕的小販着急回家,只剩這一塊賤價賣給我了,姑娘先去洗洗臉再用。”
玉柏玄看着油紙裡的甜糕,從未見過的式樣,“這南方的甜糕和都城的不一樣,看着就很好吃,明天是除夕,留到明天我們一起吃。”
這是逃亡以來第一次吃上熱粥,黍子和豆子煮成粥撒上鹽,玉柏玄吃得很香,覺得身上也不再寒冷,她拍拍牀榻,“我吃的有些撐,你先睡,我消消食,等半夜的時候叫你換崗。”
夜有霜不習慣躺在榻上休息,只在一旁靜閉目靜坐,玉柏玄知道他的習慣也隨他去。
夜晚山林漆黑一片,玉柏玄也在半夢半醒中,忽然覺得有東西爬過自己的衣角,她猛地一機靈睡意全無,在黑暗中睜大眼睛可是什麼也看不見,她取出火折點着,就在火光出現的一瞬間,一條黑影衝着夜有霜飛去,她不假思索掄起佩劍就砍,可是佩劍太重,她的速度明顯趕不上黑影。
電光火石間,夜有霜一把抓住黑影,點燃火把纔看到夜有霜手中攥着一條二尺長的蛇,蛇身纏住了他的小臂,蛇口大張,尖牙已經嵌入夜有霜的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