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聞虛心緒難平,守着火堆靜思打坐,甯蔚羽摟着昏睡中的玉柏玄,不時探探她的額頭,好在她只是體力不支,並沒有別的病症。
火堆漸漸熄滅,樹林中朝露的氣息愈加濃郁,東方的天空漸白,幾隻晨起的鳥兒盤旋在黎明微弱的光線之中,鳴啼婉轉。平聞虛起身活動,低頭看看自己的光腳,泄了口氣轉身欲走。
“大俠請留步,”甯蔚羽小心翼翼地試探。
平聞虛掃了兩人一眼,已無昨日咄咄逼人的氣息,面無表情回道“她已無礙,我們不同路,就此別過。”
“那個,能不能請大俠幫忙置些衣物,我倆這一身血污,實在無法見人,”甯蔚羽厚着臉皮一口氣說完。
“我的鞋都糊了,你昨日還說幫我置辦,怎麼天一亮就失信反悔?我不用你幫我買鞋,你反倒得寸進尺了,”平聞虛又開始憤憤不平。
“大俠誤會了,我們出門匆忙,身上未帶金錢,等回到都城,我一定加倍償還,”甯蔚羽忙不迭解釋。
“我們只是借用,肯定會還你,我給大俠寫個字據,”玉柏玄不知何時醒過來,聽到了兩人的對話,如今她和甯蔚羽都受了傷,衣服也破的不成樣子,這樣上街等於自尋死路,以她對平聞虛的初次印象,此人愛財。
平聞虛聽玉柏玄說要立字據,停下了腳步,上次在夕存玉柏玄給他的兩枚金角夠平常人家吃穿用上好幾年,可他向來糊塗,換來的銅幣不知丟到了哪裡,連帶總是丟鞋,鞋子買了幾十雙,燒糊的這一雙是他前天剛買的,如今袖中空空,要不怎麼能在荒郊野嶺烤毛芋。
他轉過身來,衝着玉柏玄說道,“他的鞋太大,把你的鞋給我,反正你也走不了路,”平聞虛套上玉柏玄的鞋,覺得有點小,但總比光着腳踩在石頭上強,“你們跟着我走。”
甯蔚羽抱着玉柏玄跟在平聞虛身後,七拐八繞走了約莫半日,玉柏玄怕甯蔚羽體力不濟,想要下地自己走,甯蔚羽摟緊了她,“別亂動,走上幾步再暈過去,少不上得歇個十天半個月,到時就是神仙來揹你也飛不到黍陽,”他的臉浮上痛苦與愧疚,“若不是我魯莽任性,哪會害你再次受傷,是我無用,只會給你添負累。”
玉柏玄靠在甯蔚羽的肩窩想了想,摟着甯蔚羽的脖頸說道,“我給你唱歌。”
“你還會唱歌?”甯蔚羽從小和她一同長大,還真不知她有唱歌的本事,吹壎硬是把自己憋得背過氣去,都沒有吹出曲調。
“這是父君哄我入眠時唱的,我從來沒有唱過,也不知能不能唱好,你就勉爲其難聽一聽,”玉柏玄先是哼唱了幾聲,開始清唱起來,“濉水揚兮,有君至止,何彼琬琰矣,無望而下。鼓瑟琤兮,其聲崆崆,何彼華英矣,值其冬夏。汀沼溯回,夙夜不諼,匪阻匪長兮,所思適願。適吾所願,願吾所求,求得畫中仙,此情如畫......”
伴着流水潺潺,輕靈的歌聲穿梭在枝丫間,絲絲縷縷的呼吸飄蕩在甯蔚羽的耳畔,撲灑出的熱氣羞紅了他的臉頰,“貴君給你唱的時候,你可聽得懂其中的意思?”
粉雕玉琢的臉頰還帶着殘存的污漬,絲毫無法掩蓋燦若春花的嬌美。玉柏玄搖搖頭,髮絲摩擦在他的脖頸,浮起的紅霞與臉上的紅暈連成一片,“我不懂,你聽懂了,給我解釋一下。”
“我也聽不懂,”甯蔚羽的臉紅得像路邊的山花。
“父君的歌被我拿來借花獻佛,送給蔚羽,你可喜歡?”
“......嗯”
“聽了之後歡不歡喜?”
“......嗯”
“那以後不說什麼拖累不拖累了,好不好?”
“......嗯......這歌叫什麼名字?”
父君只在她半夢半醒時爲她哼唱過,她也從來未問過出處,此時甯蔚羽問道,她裝作認真想了片刻,“共君風月延此情。”
清涼的液體滴落在玉柏玄的手臂上,她仔細地爲他拭去,“蔚羽哥哥像小的時候哭花了臉,這回又是誰惹了我的蔚羽哥哥。”
眼前的景象變得水霧濛濛,懷中的身軀柔軟溫暖,甯蔚羽嘴角的梨渦醞釀出杏花甜蜜,香甜的氣息縈繞在兩人的周圍愈加濃郁。
“真是厚顏無恥!”
甯蔚羽只顧着低頭凝視懷裡的人,差點撞上在前面帶路的平聞虛,不知何時他停在路中,回過頭來一臉鄙夷。
“這首歌名叫‘聞仙’,你從哪偷來的歌,連歌名都不知便到處濫用,”玉柏玄在吟唱時,平聞虛便放慢了腳步,他自幼被師父收養,一直聽這首曲直到束髮之後獨自修行。
在兒時,入眠之前,師父抱着自己,不自覺地就會哼唱出來。再大一些,師父抱着酒壺躺在院中的青石桌上,對着天上的月亮輕聲吟唱,被他發現了,就說是吃多了酒胡編亂造,聽得多了瞞不住,師父才告訴自己這曲名叫“聞仙”,然後就絮絮叨叨自言自語,說以後再也不唱了。
玉柏玄本來就不知道曲名,許是尋常曲調,很多人都會唱,平聞虛的反應也太激烈了,一首曲子何至於此,“我確實不知道名字,多謝大俠賜教。”
“別大俠長大俠短的了,俠之大者爲國爲民,我可擔待不起,”平聞虛不想與她爭長短,繼續往前走去。
“武鳴先生收的徒弟,怎麼都是一個性子,太過暴躁,”甯蔚羽偷偷在玉柏玄耳邊說道,玉柏玄不住點頭表示贊同,“先生本就暴躁,徒弟們都跟着暴躁。”
經過一片密不透風的樹林,平聞虛的步伐變得古怪,甯蔚羽抱着玉柏玄身後緊緊跟隨,卻也被繞得暈頭轉向,就在他以爲是迷了路時,眼前豁然開朗,玉柏玄眼前的小院宛如昨日,一草一木都未發生改變。
甯蔚羽擦去浮土,將玉柏玄放在榻上,剛想再擦一擦桌案,“噗”地一聲,一堆衣物扔在塵土之上,嗆迷了甯蔚羽的眼,“拿去換了,這是我和師父的衣服,很貴重的,”平聞虛已經換好了鞋,可玉柏玄瞧着那鞋還是不合他的腳。
“本來我是要去往別處,不打算回小院的,可你們毀了我的衣服和鞋,還要借用衣物,我不得不帶你們來這,”平聞虛舉起一隻手,似在計算,“三身衣服、四雙鞋......受到驚嚇......對了還有丹藥......診金......毛芋......吃食住處......”他閉上眼睛,手上還在比劃,“就收你十枚金角。”
甯蔚羽被灰塵嗆得咳了幾聲,聽到平聞虛說出的數目,生生止住了咳嗽,“公子當年拜錯了師父,應該去釋華山學了武藝落草爲寇。”
“怎的,過河就拆橋?你忘了昨日你如何求我的,那丹藥十分珍貴,我們三人每人只有一顆,我都拿出來給她用了,你問問她,那藥值不值這個價錢?”平聞虛聽甯蔚羽還要討價還價,立刻將矛頭對準玉柏玄。
玉柏玄心說這純屬訛詐,當初給他那兩枚金角,夠平常百姓家吃用兩年,買鞋子夠他穿十年,這下他更要獅子大開口。他到底救了自己的性命,“公子應當獲得補償,並不爲過。”
平聞虛早就備好了筆墨紙硯,他看着手中的字據滿意地說道,“你身爲公主,可不能食言,你若是出爾反爾,我就稟告師父,說你是個背信棄義的小人,然後取消你和離悅的婚約。”
這工夫也顧不上自己的師弟能不能作駙馬了,真是個見錢眼開的傢伙,甯蔚羽心中腹誹,四顧一圈問道,“熱水呢,我要給公主擦身。”
平聞虛向看怪物似的打量甯蔚羽,“想用水自己去打,想擦身自己去燒,收留你們已經夠大度,難不成還要我侍候你們?”
“你不是收了錢麼?”
“又不包含洗澡,想讓我燒水做飯,再加一個金角。”
“你......真是讓我大開眼界。”
甯蔚羽在公主府時,爲了給玉柏玄□□吃的食物,學會了下廚。平聞虛本以爲他們養尊處優,肯定不會做這些粗活,樂顛顛地等着兩人來求自己,就可以再得一枚金角,誰知甯蔚羽燒了水熬了粥,通通端到玉柏玄的房間去,兩人正在你一勺我一勺,你儂我儂地分食,甯蔚羽看到門口呆愣的平聞虛,拍拍身旁的矮凳,“公子也來嚐嚐。”
平聞虛趾高氣揚地一甩頭,拂袖而去,獨自坐在自己的房間吃着風乾的肉脯,“你們吃粥,我有肉,哼!”
不消片刻,甯蔚羽端着粥來到平聞虛的房間,“公子,我熬了些粥。”
“不用,有肉誰還吃粥,”平聞虛嚼着乾巴巴的肉脯,儘管噎得直打嗝,依舊嘴硬。
甯蔚羽假裝看不到他噎住的模樣,將粥放在案上,“可我熬的多,我們吃不了,涼了豈不可惜,糟蹋了我們可不會另給錢。”
平聞虛裝模作樣地端起粥碗,滿口埋怨,“你們這些達官貴人真是不識人間疾苦,吃不了煮那麼多作甚?”熱粥就着肉脯,吃得愜意舒心,一掃昨夜的怨氣。
一碗粥見了底,平聞虛打算向甯蔚羽致謝,隱約聞到一股雞湯的香味,甯蔚羽似乎也聞到了,兩人對視一眼,跑到院子裡,平聞虛看着院子裡散養的幾隻雞,數了一圈,立時火冒三丈衝進廚房。
玉柏玄用了丹藥睡了一宿,一路上又有甯蔚羽抱着,此時覺得逐漸恢復,摸索着下地四處張望,看到在院裡閒庭信步的母雞,想起了武鳴吃獨食的那些日子,突然覺得瞧着它們特別礙眼,順手捉了一隻開膛破肚,熟練地褪去雞毛,放到竈上燉起雞湯。
“誰讓你殺雞的!”平聞虛看着一地雞毛心疼不已,雖然這些雞時不時會丟一隻,可師父說過,那些丟了的雞肯定是飛到樹林裡,過自由自在的生活去了,“師父都捨不得殺雞吃,你說殺就殺,心腸也太狠了!”
“你們短則數月不歸,長至遙遙無期,你去瞧瞧雞窩,多久沒有收拾過,雞糞堆成了山,連個落雞爪子的地方都沒有,這些雞就這麼散養在院子裡,沒餓死都是它們的造化。”
武鳴捨不得殺?那些消失的雞難道都昇仙了不成?玉柏玄想起雞窩不住搖頭,“我在這時,雞窩日日打掃,它們住的比我住的都舒服,這隻雞也是它們推舉出來報答我的,”說着說着,玉柏玄有些不着調,已過數年,以武鳴吃雞的速度,這羣雞估摸着也不是之前的那羣,但道理是這麼個道理。
“你這是穿鑿附會!何時聽說過雞會說話了?師父有云:萬物皆有命數。那些飛走的雞,既已不再留戀,便無需挽留,願意留下的都要好好對待,你卻殺了燉湯,於心何忍!”鍋裡的雞湯咕嘟咕嘟冒着熱氣,在平聞虛聽來是這隻雞臨死前的哀鳴。
武鳴可真夠無恥,自己偷着吃雞還編出一套謊話來矇騙徒弟,“那些‘飛了’的雞,是不是一羣雞裡面最肥的?是不是每次丟了雞,你師父都‘傷心’地吃不下飯?”在最短的時間內吃掉一整隻雞,武鳴還能吃下飯纔怪。
平聞虛怔愣了片刻,好像真是那麼回事,“那又如何?”
“除了你和你師父,無人能破解迷陣獨自進入這個小院,你師父不僅教給你周易,還將醫術傳授於你,我本以爲你是武鳴先生最重視的徒弟,可她連吃雞都不叫你,也不過如此,”玉柏玄看平聞虛要發作,立刻接着說道,“不怨你,是你太單純,你若不信,等見到離悅可以問問,他早就知道了。”
玉柏玄說罷,掀開鍋蓋,雞湯的香氣立刻充斥着整個廚房,她聽到了身後咽口水的聲音。
甯蔚羽自幼雅正,飲食行止從來不會發出聲響,她不用回頭就知道是誰口是心非,用木勺舀起一勺雞湯呷了一口,忍不住讚歎,“真香啊......”
平聞虛用手中的雞腿指着玉柏玄的鼻子,“等我問過離悅,若是你胡言亂語毀謗我的師父,我絕不饒你,”言罷撕了一口雞腿,“吸溜”一聲喝下一大口雞湯。
玉柏玄眼疾手快扯下剩下的一隻雞腿,放到甯蔚羽的碗裡,瞧這架勢她再慢些,整隻雞都要被平聞虛吃光了,“公子請恕在下直言,雞肉已被公子用去了大半,可受傷的是我們兩個,我覺得雞湯應該分給我們一些。”
“你們喝啊,又沒攔着你們。”
“可這......”
平聞虛一手拿着雞腿,一手拿着湯勺,玉柏玄又不能用手去撈,正用懇切的目光看着他,平聞虛略覺尷尬,將湯勺遞給玉柏玄,“雞是我家的,讓你們吃已經是格外照顧。”
玉柏玄給甯蔚羽盛滿,湯碗見了底,甯蔚羽見狀,將碗推給了玉柏玄,“我已經喝過一碗了,這碗給你喝。”
“你何時喝的,我怎麼沒見?”玉柏玄又推還給甯蔚羽,眼角餘光斜了一眼平聞虛,這人跟他師父一樣,吃飯風捲殘雲,剛纔兩人都沒沾到湯碗的邊,要不是她手快搶了一隻雞腿,他們只能喝這一小碗湯了。
平聞虛訕訕地收回想要撕雞肉的手,在布巾上擦了擦,“我吃飽了,你們記得收拾碗筷,”說罷打了一個響嗝,甯蔚羽低頭強忍笑意,玉柏玄連忙義正言辭地恭維,“公子不拘小節,豪氣干雲,實乃人中翹楚。”
將廚房收拾乾淨,玉柏玄從藥房找到了平聞虛,他正“噼裡啪啦”地抽拉着藥匣,口中唸唸有詞,玉柏玄看見被他弄得亂七八糟的藥櫃,忍不住說道,“這是離悅的東西,你怎能隨意亂翻?”
平聞虛沒好氣地說道,“你倒挺能護着他,我好心給你們找包紮用的藥材,聽你的意思反倒成了賊了?”
玉柏玄記得離悅能夠準確的找到每一種藥材,怎麼平聞虛還得按個查看,“你這醫術真的是武鳴先生教的?也差的太多了......”本來她還腹誹武鳴偏心,看來還是離悅天資聰穎,一想到從前離悅每日爲自己調製藥膏,還要給自己製作藥浴,她的臉上浮起一抹甜蜜的笑容。
“瞧你笑得一臉yin邪,真不知離悅看上你哪裡,”平聞虛找到了藥材,拿到裡間研磨,口中還在絮叨,“我天南海北地行走,沒點醫藥本事,早就病死了。要說醫術,還是師弟盡得師父真傳,真是可惜了,師弟博學多才,人生的也美,唉......”雖然沒有直說,可話裡話外好像是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
玉柏玄走到院子裡的石凳坐下,甯蔚羽正在等着她,看她黑着臉走出來,疑惑地問道,“你沒跟他說麼?”
玉柏玄一拍額頭,“教他打岔,我給忘了,”兩人打算趁着天還未黑,想要繼續趕路,雖然身上還有傷,可以路上走慢些,卻不敢再耽擱了。
“我就這麼不濟,讓他嫌棄成這樣,好像離悅是眼瞎了纔跟我在一起,還有,”玉柏玄想起火堆旁邊平聞虛鄙視的眼神,“他不讓我叫他‘平兄’,還用那種眼神看着我,到底什麼意思?我還年輕,我還會長的!”
甯蔚羽走過來將玉柏玄拉起來抱在腿上,溫言軟語的勸道,“枉他身爲武鳴先生的高徒,竟然同常人一般俗不可耐,你不要同他一般見識。”
還是蔚羽最貼心,最會說話......不對!玉柏玄扭過頭看着甯蔚羽,後者若無其事地望向別處,玉柏玄雙手捧着將他的頭扶正,“你當我聽不出來?你是不是也喜歡那樣的?”說着十指張開在胸前比劃。
甯蔚羽按下她的手,攥在手心裡,“我就喜歡你這樣的。”
“你不喜歡也沒辦法,休書都燒了,我可不會再寫,”玉柏玄雙臂環上甯蔚羽的脖頸,兩人的臉越靠越近,近到可以看見對方臉頰上細小的絨毛,還有映在雙瞳中清晰的倒影,呼吸相聞間蜜意涌動脈脈含情。
“瞧你們的模樣,似乎不用上藥,摟着就能治傷,”平聞虛將藥糊墩在石案上,“用不用我回避一下?”
玉柏玄聞到了熟悉的味道,這種味道曾陪伴她兩個多月,一度讓她覺得自己放屁都是這種味道,正是離悅曾經給她調製的癒合傷口的藥糊。
“多謝公子,”玉柏玄端起藥糊嗅了嗅,“我們有事同公子商量,天色還早,我們打算及時趕路,想跟公子道別,順便求些吃食帶在路上用。”
“說你幾句你還真當自己生龍活虎了,你用的是醉心散,常人用上一錢便會血滯而亡,你這是三生有幸遇到了我,丹藥消解了它的毒性,可你的內臟和經絡均已受損,哪會好得那麼快。我在煎藥,你吃上兩副,明日看情況如何,再走不遲,”平聞虛雖然討厭玉柏玄,可也不會放着人命不顧,再說她要是死在路上,自己的金角可就全化爲泡影了,他一隻手摸着下巴思索,“說起來奇怪,是誰膽敢傷害駙馬,要你親自去救,還險些丟了性命?”
玉柏玄和甯蔚羽對視一眼,思忖着說辭。平聞虛瞧兩人不吭聲,會心一笑,“如今正在交戰,不知是哪國使手段擄了駙馬,想以此擾亂公主陣腳。公主不敢輕易出兵,於是想親自上陣救美,無奈本領稀鬆,纔想出用醉心散的法子。醉心散是在重傷時止痛之用,用量須十分小心,離悅也是糊塗,這種藥也給你,真是色迷心竅,他也不怕就此守了寡,”平聞虛分析的頭頭是道,雖然跟實情有些出入,但也算□□不離十。
“藥粉是我從黍陽帶來的,離悅並不知情,”玉柏玄想起離悅發怒的模樣,忍不住打個哆嗦,“在下有一事相求,請公子保守這個秘密,莫要對離悅講。”
平聞虛恍然大悟,笑得神秘莫測陰險狡詐,“你且放心,我說話做事一向穩妥。”
穩妥還能把鞋烤糊了?玉柏玄狐疑地思量,他怎麼突然變得這麼好說話,果不其然。
“不過我有個小毛病,就是好說夢話,”平聞虛摳摳耳朵,“而且還能對話,有問必答,所以我這人做事向來光明磊落,從不藏私。”
玉柏玄長嘆一聲,伸出一根手指,平聞虛昂着頭,從袖中伸出一個巴掌,玉柏玄再次伸出一根,平聞虛的大巴掌好像長在半空一動不動。
“罷了,知道就知道,頂多挨幾下,離悅嘴硬心軟,哄哄就好了,”玉柏玄收回手指。
“一言爲定,成交!”平聞虛從懷裡掏出之前的字據,手裡變出一支毛筆,“刷刷”幾下添上幾個字,然後在玉柏玄面前晃動幾下,不等她看清上面的字跡,又收回懷中,“看清了,我可一個都沒多寫。”
甯蔚羽好心提醒,“公子的藥煎得如何了?”
平聞虛跌跌拌拌地跑向藥房,途中丟了兩次鞋,幸好時間不久,爐上的藥罐正冒着熱氣,平聞虛坐在矮凳上,手裡舉着字據樂不可支。
甯蔚羽和玉柏玄喝了藥湯,又互相塗抹了藥糊,果真不像之前那樣難受,那個吝嗇的平聞虛只給了一鋪被褥,兩人裹着藥糊相依相偎着睡去。
第二天一早,玉柏玄呲牙咧嘴喝完藥湯,忍不住感嘆,這藥也太苦了,還是離悅配製的藥喝着順口,還有蜜餞可以吃,“公子真乃聖手,我現在覺得精神充沛渾身有力,我們可以走了吧?”
“知道你們着急,畢竟一國軍隊少了主帥,總歸不是那麼回事,何況你是公主,邊城戍軍現在恐怕都急瘋了,”平聞虛手指搭在玉柏玄的脈搏上,比昨日強了許多,看來自己碰對了,畢竟那些藥匣連藥名都沒有,單憑肉眼辨認還是需要些運氣的,平聞虛沾沾自喜,“多虧我醫術精湛,你們稍等片刻。”
平聞虛一溜煙跑回自己的寢室,不一會兒抱着一個包袱出來,“走吧。”
玉柏玄與甯蔚羽面面相覷,“你要同我們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