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李英曇敢於小覷李茂的底氣,李茂能混的比他好無非是運氣好點,如果自己有這樣的機會,至少混的不會比他差。但是現在,從朱庸對李茂的態度來看,李英曇認識到自己的這些判斷似乎有些靠不住,朱庸本是觀察幕府的掌書記,據說當年因爲寫錯了一個字而被逐。但從這幾年他的仕途軌跡來看,這種說法怕是站不住腳的,朱庸總是站在風口浪尖,他出現的地方總是會觸發一連串的地震。
每次地震後都是烏紗遍地,人頭滾滾,但朱庸卻總能全身而退,並穩步升遷。此番他負重任而來,釘在於化隆的眼皮底下,挖坑設伏,最終爲鄆帥除去這顆眼中釘肉中刺立下汗馬功勞,若論功勞,不在李茂之下,升任鄆州長史就是明證。
風頭正勁的朱庸爲何會對李茂如此禮遇,李英曇百思不得其解。
他再擡頭望向李茂時,就有了些仰視的意思。
趁着朱庸尚未赴任,李茂趁熱打鐵,一口氣在城中招募了三百名遊手好閒的少年,加上原來僱請的四百“望白”,令其分散到成武縣出入周邊州縣的路口,執行禁言令,同時數百名說唱藝人從城局手裡領取了五到十貫不等的津貼後,從孤山鎮出發散向四方州縣,沿途不遺餘力傳唱由胡南湘主持編撰、文書丞親手改定的新編曲目。
一場旨在消除尚何來譁變和清海軍撤軍帶來的負面影響的宣傳戰正式拉開了帷幕。
孤山鎮的大折騰,遠在鄆州的李師古也有所耳聞,一對參謀李公度說:“鄆州城裡四處傳唱馬將軍星夜定孤山是怎麼回事這位馬將軍真的如唱詞裡說的那麼神武嗎,只一聲大吼,城內宵小就煙消雲散啦。將軍一聲怒,宵小盡斂跡,百姓得安康,齊頌相公恩。好啊,李某人愛護百姓的好名聲全憑他馬和東的一聲吼了。”
這首名叫馬將軍星夜定孤山的歌謠,曲調優美,用詞洗練,經過一干藝人的傳唱已經風靡鄆州的大街小巷,五歲小童也能哼唱幾句。李公度聽過這首歌謠後,恐李師古將來詢問,特意找人查問過底細,此刻李師古果然問起,他便胸有成竹地說:“歌詞大有虛妄,馬和東在尚何來被殺後,心憂李茂找他算賬,就把人馬拐到了蘇曉渡鄉,用意是擄掠一把繼續下海的老本行。李茂單人孤騎趕去把他勸了回來,馬和東率軍回城,在孤山鎮內殺了個幾進幾齣,殺的那些散兵遊勇聞風喪膽,紛紛出城逃避,孤山鎮由此大安。”
不待李師古問,李公度又道:“學生仔細查問過,這首歌謠是李茂找人編造出來的,爲的是宣揚他孤山鎮如何的城高池深,堅不可摧,目的還是爲了炒地皮。”
“炒地皮”李師古覺得很滑稽,“城高池深,濟得什麼用,城堅在人心不在磚石,再堅固的城牆若人心喪失,轉瞬間就是一個土崩瓦解的結局。他呀到底還是年輕了點。”
李公度笑道:“他如今在孤山鎮可威風了,百姓稍稍發兩句牢騷,他就把人叫到城局訓斥一番,美其名曰要給人上上課,上完課還要勸人去服苦役。這還不算,他還僱了一幫市井無賴到水路交通道口執行什麼禁言令,誰敢說一句對孤山鎮不利的話,那幫惡少就尋人家的不是,不打個頭破血流,是絕不罷手。”
李師古笑道:“以蠻治蠻,這個法子不賴,你敢道聽途說,滿嘴跑馬,我就敢耍無賴揍你,哈哈,這倒有些意思。”李公度道:“還不止這些,他還找了一幫筆桿子幫他編造諸如馬將軍星夜定孤山這類東西,又收買了一幫藝人四處傳唱,廣造輿論,一個人在孤山鎮鬧的不亦樂乎。學生恐長此下去,怕是要出亂子。”
李師古笑着擺擺手,道:“不管他,年輕人嘛,會折騰也是件本事,更不見得就是壞事。”忽然他又擰了眉頭問:“曹州那邊的事情定下來了嗎”
李公度道:“李兢說汪洵一日不走,他絕不過去,學生費盡口舌,也未能說動他。”
聽到汪洵之名,李師古沒來由地變得怒氣衝衝,他拍案而起,怒氣哼哼道:“老夫早看穿這是個小人,只恨當日心軟沒有除掉他。”面對李師古的雷霆之怒,李公度啞口無言,一句話也不敢接。
因爲李師古的縱容,李茂的禁言令得到了很好的執行,此法雖然野蠻,卻也十分有效,嚐到了李茂蠻橫苦頭的人決口不敢再提有關孤山鎮的任何消息,因爲你不知道什麼時候你說的話就會傳到李茂的耳朵裡,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家裡的水缸就被無賴丟了個死貓死耗子,或者大門上被人潑了糞汁。
時間是治療傷痛的不二聖藥,時間的流逝會讓人的記憶模糊,最終遺忘掉一切應該或不應該記住的事,好事或壞事。
孤山鎮在一片爭議中慢慢緩過勁來,李茂卻得了一個綽號,叫“李蠻狠”,寓意着他又蠻又狠。
元旦前十天,蘇卿從洛陽歸來,一路平安,卻在進入曹州地界後連遇兩夥流民劫道,好在有汪洵所派人馬護送,倒是有驚無險,李茂遣青墨和摩岢神通帶人在縣城外草亭迎接,蘇卿恨李茂沒親自來,說了聲要回家鄉看望父親,賴在縣城不肯走。
李茂得知消息,苦笑了一聲,只得親自去成武縣接蘇卿。
半年時間沒見,蘇卿胖了些,臉頰肉嘟嘟,還有了雙下巴,李茂打趣道:“夫人心寬體胖,我就放心了。”蘇卿白了他一眼,出言嗔怪道:“你手握重兵,不外出剿匪,整日窩在城裡做什麼,害得我一路受了多少場驚嚇”蘇卿本是跟李茂撒撒嬌,誰知話一出口,卻攪動了心中的委屈,一串晶瑩的淚珠奪眶而出。李茂趕緊抱住她,親吻她,脣齒相接,不讓她再說話,蘇卿掙扎了一下,沒能掙動,人就開始犯暈,身體就軟了下來。
侍立一旁的青墨捏着鼻子,咳嗽了一聲,趕緊跳出門去,說要請客,招呼摩岢神通一干人去喝酒。
沒有了人,李茂更加有恃無恐,他滿把抱起蘇卿,奔着換了新鋪蓋的暖牀就去了,蘇卿難耐相思之苦,顧不得矜持,化身一條藤蔓緊緊地纏着李茂不放,二人滾在牀上,抵死纏綿了一回,末了蘇卿把李茂汗淋淋的臉摟在懷裡,呼了口氣說:“你心好狠。”
李茂掙出頭來,答道:“以後再也不分開了,永遠也不。”
二日一早,二人先去城西蘇家莊謝了定陶夫人,蘇卿在洛陽請高手名匠專門給蘇婆婆打了一副頭面,蘇婆婆看了十分中意,自三個兒子發跡後,她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這些金銀首飾本來也是不稀罕的,但蘇卿聘請的這位大匠卻非一般人,其手藝之精湛比之皇宮禁內的工匠也毫不遜色。蘇婆婆身邊有幾件禁內之物,寶貝的壓在箱底準備傳之子孫,感李茂夫婦這番美意,便取出一枚綵鳳含翠鎏金釵贈了蘇卿,喜的蘇卿又合不攏嘴。
在蘇婆婆莊上住了一晚,李茂軍務在身不敢耽擱,二日一早便向蘇婆婆告辭,蘇婆婆也是個通情達理之人,不忍他小夫妻見面又分離,忙催促蘇卿隨同一起回孤山鎮,又揀了一車土產禮物讓二人帶上。
李茂和蘇婆婆親,但終究不是親孃老子,住在她莊上到底還是有些拘束,夫妻兩個一夜規規矩矩,沒敢怎麼折騰。二日上了路,夫妻二人俱難敵相思之苦,眉目傳情着,言語挑逗着,全不管隨行有三十人。
青墨人小乖覺,示意摩岢神通等人與中隊馬車拉開距離,摩岢神通不解其意,以親衛時刻不得離開主將十丈爲由,堅決不肯讓步。青墨年紀雖小,卻已嘗過男女之愛,摩岢神通還是童男子一個,青墨知道有些話跟他說不明白,便端起巡官的架子來,陸續把親衛支走,不過一盞茶的功夫,蘇卿的馬車旁只剩下摩岢神通和李茂兩個人。xh1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