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了,腦袋裡七零八落地都塞滿了昨天晚上的......所有的話語、所有想象的畫面都變身爲電鑽,滋滋啦啦直鑽我的太陽穴。原本以爲一早起來就都會過去,像之前做了噩夢,潛意識會馬上跳出來拯救:這不是真的,醒來就好了,於是我又滿心欣喜像得了神仙庇佑般地睡去。我重重地嘆了口氣,想要把內心的濁氣都吐出來,彷彿這樣就會減輕如鉛石般壓在胸口的憋悶感。愛哪有嫌多的,女人總抵不過三個字:我愛你。珍珠大的一滴淚,從眼眶裡滾落下來。眼淚分很多種,淚滴大而圓潤,呼之欲出滑落下來的,是痛心疾首所致。我此時的眼淚就是這種,是疾風驟雨般直抒胸臆的。不是山雨欲來風滿樓,故作傷心,捶胸頓足等等鋪墊後,只把眼睛揉得通紅而擠出來的淚,彷彿蹩腳的演員,滴過眼藥水後演出來的哭。以前我當着他的面哭,無非是些雞毛蒜皮的瑣事,我這人懶,嘴又笨,不願做口舌之爭,乾脆就蒸發一些眼裡的液體,正好也是排毒養顏之道,省了一筆美容費。索性生拉硬扯把眼角潤溼,還沒有本事擠出水的時候,王爲仁就會繳械投降,各種的親吻道歉,還必須要夾帶一句:乖,我錯了。我最怕女人哭了,你一哭我心都碎了。“最怕女人哭”,對的,現在該回過神來了,不止我一個女人,還有別的女人。這次我流淚,他沒有看見。“大致乖巧的女人,在真正痛心又不願撕破臉皮,又對男人不信任,產生心理陰影,又抱怨自己的時候,唉,我想的都是什麼,話也說不明白了,真的是一孕傻三年嗎?我重重地嘆了口氣,腦子裡那句“你是單身嗎?”“我看到一個大美女,搜了下附近的人,果然加上你微信了,真有緣分”,這幾句話像惱人的秋蚊,聽到它的聲音,也看着它得意地飛來飛去,等用盡全身力氣想要掐死它,卻總是不論怎麼用手抓,它都會從指間溜走,故意惹得你暴跳如雷、氣急敗壞,最後根本就抓不到,只能束手無策地等它再次吸了你的血又唱着勝利的調子飛走。
結婚這一年來,我都是在這種隔三差五的驚嚇中度過的,雖然我感覺到了他的不檢點,但我爲什麼非得犯賤去求證,現在看到了聊天記錄,我就很得意了?覺得自己像福爾摩斯破案了一樣,很了不起,很有成就感嗎?到底是我輸了!
“對我的甜言蜜語,想必別的女人也都聽過。”
“我被放進魚缸裡,看似自由自在,跳出去就是個死,可,可我也不想跳出去,其他同學和同事不都很羨慕我嗎?說我有大房子住;父母家裡條件好,不想上班就不用上班;老公精明又帥氣?但他們根本不知道我天天過得是什麼日子。”我自言自語,想象着自己像話劇舞臺上的悲情女主角一樣,慼慼哀哀惹人憐,等待着念出臺詞後博得陣陣掌聲。
但凡結了婚的男人,總歸是要有紅玫瑰的,本質的區別在於紅玫瑰的數量和質量。財大氣粗、魅力四射、能說會道的男人,自然是要收集紅玫瑰的,也不管玫瑰上有沒有刺或蟲子。可是我纔剛結婚1年半,二胎懷孕三個月!就因爲我又懷孕了嗎?可我也不想懷,不想生的。
從來照不進陽光的房間,就像我暗無天日的日子。阿仁從來不讓我開窗戶,溼衣服也必須掛在大廳裡涼,他說不能掛在外面,會粘上灰土,不就白洗了嗎?哈哈哈,衣服粘上灰都怕的一個人,有了老婆還出去鬼混,沾一身腥臭,這又是房間裡混雜着魚腥味、油煙味、廚餘垃圾的酸臭味、廁所的騷臭味,各種味道彷彿身材細長,拖着尾巴的妖靈,一隻只爭先恐後地往我的鼻孔、耳朵、眼睛裡鑽,橫衝直撞,每天我的頭都是又暈又痛,時不時想立即坐下或躺下。生完粲然到現在我已經一年多沒有上班了,平時可以說話的人只有我那辛苦地像陀螺一樣伺候我的媽媽、粲書、晴兒。我急於想和阿仁親密地聊天,讓他知道和體諒我的苦悶,告訴他我實在受不了日復一日的單調生活,告訴他我都經歷了什麼,那是兩個小時喂一次奶、換一次尿布的機械工作!是每天斷斷續續睡三、四個小時的覺!是喜怒哀樂全放在兩個孩子身上的機器人!然而我竟然在這裡面也體會到了幸福和滿足,我不知道這是人性中天生的母愛情結還是被社會灌輸的偉大的奉獻精神!如果不生孩子,我就是個怪物和頭腦不正常的異類,現在我生了兩個孩子,是正常中的優勝者了,那我的狀態到底是正常還是不正常?二十八歲的我,有一套房子、一輛車子、兩個孩子、一個很可能出軌的老公。我這樣到底算是成功人士和幸福家庭嗎?我急需社會專家的解答!總之,我又那麼苦中作樂!我選擇了無視和忍耐,我接受了**脹痛、身體浮腫、失眠、腰痛、腦子反應遲鈍的所有現實,我也不怪孩子的爸不願意碰我和不想說話,這些應該都是每個結婚生子的女人必經之路,這些都是我的錯!我是廚房桌子上的一個裂口;是裡面流出白色酸臭液體、旁邊圍着飛蟲的番茄;是水龍頭上擦不掉的黑黃色的鏽斑;是陽臺角落裡破爛蜘蛛網上的死飛蟲。連當他每天撒魚糧的金魚,我都不配。可我從來沒有想過和他離婚,不,是有那麼一次,他第一次打了我一巴掌,我在媽媽的攛掇下,想要拿離婚嚇嚇他,說過一次後,就再也沒有想過和說過,我那麼愛他,即使他再打我,只要我看到他俊美的臉龐,那散發着不老氣質,年輕又包含情慾的臉龐,我都變得矮了一截,它是巨大的磁鐵,把我所有的對他有害的行爲都吸走,我立馬像失了魂魄一樣,任憑他拉我身上的傀儡線。我就是這麼沒出息,我怕是再也改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