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章 華夏秘史-130章平淡歲月

正文126章華夏秘史

驚霓子嘿嘿一笑道:“瑤池一脈確爲本派西宗,也與本派源出一支。只是裡面的諸多因果,囿於年代久遠,老兒也不大瞭解。”他聞得本門祖師非但並沒被貶低,反而大有身份,成了人界的創始者。這當兒,竟自眉飛色舞,開心不已。

衆人一聽,心想,倒也是。畢竟相隔了數千年,而且老一輩也喜歡隱瞞,有些秘事也不願意讓後代知曉。日久天長,當然是知者寥寥了。只是他們懷疑,何以這些介乎仙界與人界的隱事,姜神君會知曉?難道說,當一人修至天境,與天地共應後,便可知道數千年前天地間發生的任何事?這些人裡除姜神君外,無一人臻至天境,也無怪會有這樣的念頭至於小石頭根本不曉得自己也到了修真者與武者的最大分界線——天境。

大夥的疑念,姜神君一目瞭然,笑道:“俟本君故事講完,大夥便可明白本君何以會知道得這麼清楚。”

這會兒,人人不覺厭倦,即便對無極島素有怨隙的天羅所屬也是聽得專心致志,生恐聽漏片言只句。

“在黃帝一口應承下,西王母親自帶了九天玄女跟他到渭南。途經崆峒時,拜訪了廣成子。於是,經數年三山五嶽的一番訪道,黃帝終於集合夠了足以和天帝神農氏一拼的實力。”

聽到這裡,小石頭想,原來這便是軒轅黃帝訪道的真相。不過也有疑竇,問道:“神君,既然天帝神農氏以仁政治理天下,這些三山五嶽的修道人應該擁護他纔是,何以要造反呢?”

姜神君頗是讚許地對他笑笑,道:“天帝神農氏是三皇的最後一皇,這點,大夥均是知曉的。可大夥並不曉得,三皇的前兩皇,燧人氏和伏羲氏和盤古氏一樣都是天上的大神,他們在教導完萬民如何生存後,便各自回到了神界。同樣,神農氏也是天上的大神。只是他的教導期限尚未結束,所以暫時留在了人界。”

小石頭愈聽愈迷糊,心想,剛纔是仙界,一會兒又多了個神界,真是糊里糊塗。他道:“既然神農氏是天神,那麼這些修道人更不該反對啊?”

姜神君道:“這就是天神之間的矛盾了。要知道,這片人界本是盤古大神耗費心血纔開闢出來。作爲盤古大神的後裔和血脈,怎容忍別的天神統治這裡。何況,這些修道人和鴻鈞道祖、元始天尊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單爲了替元始天尊討回公道,他們也決不甘心神農氏長期霸佔這片人界。須知,那會除了修道人祭祀道祖和元始外,天下萬民莫不歌頌神農氏。如此的局面,修道人自然要扭轉,固是血灑黃土,也決不回頭。”

說罷,看看驚霓子,見他毫無開口的意態,又道:“這場大戰,堪爲古往今來,第一次卑鄙的圍攻。直殺得天光無色,昏天黑地。從渭南始,戰遍東南西北,最終在荊襄楚地,數千名已臻仙境的修道人,付出了巨大的代價後,擊斃了神農氏。此地,咱們這些後人均稱爲神農架。因爲神農氏死後,仍被那些奸詐卑鄙的修道人用三昧真火架烤,炙燒他尚未消失的元神。”說到這裡,姜神君的口吻極是沉重,顯是不忿那些修道人所爲。

“啊!?唉……”衆人明明知道結局,但聽到大神神農氏的結局,仍止不住爲之扼腕而嘆。

“既然神農氏斃,接下是輪到該有誰接掌天下?黃帝在渭北雖然威望極高,但在渭南卻不及炎帝。炎帝此人有神農氏的風範,情操高尚,行事仁厚,渭南百姓無不敬重。所以,選舉的結果,大違黃帝本願,竟是炎帝。如此,爭戰又始,在阪泉之野兩族大軍會戰數月,最終炎帝敗戰被囚。至此,黃帝一嘗夙願,終於成爲了天下共尊的天帝。他合併了華夏二族,統稱爲華夏族。”

衆人不知他講上述這些,到底出於何樣目的?雖然其間有些隱秘,頗讓人覺得好奇,但這些都是上古歷史,與今日的四國爭霸顯無直接的關係。

“伊始,黃帝沒有殺死炎帝,衆人道他是仁德,念在兄弟情分上。孰知,過不多久,在他坐穩了天帝之位後,炎帝很快的病歿。當時,已經安心與華族合併的夏族部落的百姓羣情奮涌,爲炎帝的死感到傷心,同時也爲黃帝的狠心,感到膽寒。因爲,炎帝是被黃帝毒死的。卻在外傳說,是他自己嘗藥草而死。你們想,炎帝有大神神農氏傳下的神器赭鞭,豈有被藥草毒死的道理?這樣的笑話,只是黃帝向來的愚弄政策。之後,他的幾位繼承者無不承續了這樣的品質。”

衆人暗自搖首,覺得姜神君的話語越發荒謬。只是細細想,又有幾分道理。一時不知是否相信還是懷疑得好?

“當時炎帝部落有位勇士叫蚩尤,同時也是黃帝手下六相中的首相……”衆人想,連大魔神都出來了,而且,還曾當過黃帝的官?這當口,小石頭想起那蚩尤神盔,只是這事尚沒來得及與衆人敘述。

姜神君也不顧衆人想法,兀自說道:“蚩尤爲報炎帝之仇,自號九黎君,率領炎帝部落的勇士,兵分三路,左右兩路各由祝融和共工率領,中路則以自己爲帥。向黃帝的駐地涿鹿發起了復仇的攻擊。蚩尤有弟兄八十一人,役龍使豹,呼風喚雨無所不會。而且,蚩尤還穿着大神神農氏留下的神之鎧甲——烜煚神甲。”

“神話,神話,全是神話……沒想在咱那空間裡直到明清兩朝,經過無數文人墨客熬心瀝血纔有的小說,在這裡竟有個武學大高手隨便臆造臆造,就出現了。唉……實在太厲害!”小石頭下意識地胡思亂想着。究其因,聽着姜神君滿天墜花的敘述,只要是人都會思緒飛揚。

又想,怎地這世間的上古歷史雖與我以前相同,可裡面的秘辛卻是多不勝數?莫非這世間的史官分外正直,所以很多隱秘內情可以流傳下來。就像今日南唐皇子所說的商周之爭,咱那史書上就沒有,完全就是一片歌功頌德。

他思忖時,姜神君仍在說着:“黃帝與蚩尤在黃河流域打了九仗,仗仗皆輸。實在無可退下,西王母遣九天玄女授黃帝三宮五意、陰陽之略,太乙遁甲,六壬步鬥之術以及陰符之機。黃帝又殺夔制鼓,用以增威。而當時的蚩尤遠離家鄉,傷兵得不到治療,且環境生疏、氣候不適、語言不通、敵情不明、糧食缺乏、武器殘損。在此種種的不利下,黃帝遂克蚩尤於中冀。”

小石頭止不住地尋思,軒轅與蚩尤的涿鹿大戰,他倒沒亂說,與咱那裡的神話傳說還算符合。又想不對啊,他如今是在歷史,可不是在講神話。

“囿於蚩尤身着烜煚神甲,黃帝懼其復生,裂肉身爲四,各分四相方位安置。之後,黃帝又令大將應龍,領兵擊潰蚩尤的另兩路大軍,其中的夸父共工尤其死得壯烈,一路浴血奮戰,在函谷關地段,東拒黃帝,西擊應龍。最終,寡不敵衆,被應龍射殺。只是後人以訛傳訛說他是逐日而死,未免可噱至之。從此黃帝九合一匡,定鼎中原。但是,炎帝部落的復仇仍未結束。十數年後,葬於東部的蚩尤雙手受大神女媧眷顧,衍化爲人。世人喚其爲刑天。”

衆人的思路此刻已然麻痹,在愈聽愈懸乎的狀況下,已不覺絲毫愕然。琢磨着,眼下固是再有奇怪萬倍的事從他嘴裡說出,自己都不會驚訝了。小石頭卻想,這老傢伙太會胡掰了,先說黃帝誅殺國家珍稀動物“夔”,又把後世一段美好的傳說,類似體育競賽的夸父逐日,說成是轉戰東西而死。

“刑天因爲九黎君蚩尤的雙手所化,所以神力無窮。他率領的軍隊直掏黃帝都城。可那會,黃帝本身也是修道有成,而且,黃帝身邊尚有着數以萬計的修道人。一場大戰,刑天被鉞去腦袋,屍身懸於宮門示衆。黃帝雖以強權和暴力君臨天下。但仔細說來,他並未得萬民歸心。終他一生,大戰小戰,整年不斷。每日裡均是戎裝裹身。這樣的日子,他漸漸厭了。於是在君山鑄鼎修煉,終得大道飛昇。”

小石頭愕然,心想,飛昇大道就這麼簡單?一個雙手血淋淋的傢伙,也能成仙?他覺得上天之事還真是玄乎,忽仁忽暴,忽善忽惡,真是難以捉摸

至這會,姜神君微笑一下,瞧大夥盡皆聽得癡迷,又道:“黃帝飛昇之後,便輪到他的子孫顓頊和帝嚳君臨天下。其間,炎帝部落仍有多次反抗,只是那會缺少真正的有魅力和實力的領袖,是而反抗很快就被消滅。直至堯帝即位,昔日蚩尤被葬於北地的頭顱,囿於封印消失,開始復活爲人。此人便是大名鼎鼎的舜。”

“舜是蚩尤的頭顱所化?”小石頭問出了大夥的心聲。一個個駭色滿面的看着姜神君。

“不錯,舜就是我中原姜氏的始祖,他的生平事蹟,本族都有記載。”對於大夥的驚訝,姜神君很是滿意。

又道:“舜是蚩尤的頭顱所化,是以,生像極爲醜陋,遠沒刑天那般威武。他長得短胖,高僅及幼兒,皮膚很黑,腦袋很圓很大。不過,他的智力卻是非同凡響。想當年,蚩尤還曾是黃帝六相中的首相,可見蚩尤的智力並非像後人所說的那麼愚蠢。他是智力和勇武的化身,可惜身不逢時,遇到了更爲奸詐的黃帝軒轅。”

在爲蚩尤表白了一番,姜神君再次敘述到舜的身上:“舜在十六歲那會恢復了蚩尤的記憶,可當時,天下歷經顓頊、帝嚳和堯等華族首領的統治後,一片盛平。百姓多不願再次遭遇戰亂。故而,舜便改轅易轍,從敵人的內部着手。爲了接近堯,舜便苦練製陶的技術,因爲堯喜好製陶,天下皆知,即便他的都城,也命名爲陶!”

原來堯是個製陶的發燒友。小石頭如是思慮。但不須臾,自己都失笑出聲,心想,自己怎地會有此怪異想法?又想,難道是受了姜神君的感染,以致,思緒飛揚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地步?

他噗嗤笑出,在此靜謐氣氛裡,人人皆聞,不過沒人理睬。

姜神君朝他看看,尋思自己的話語莫非很詼諧?考慮不出結果,索性不想,便道:“由於舜苦練製陶的技術,不久便天下聞名,同時也傳到了堯的耳朵裡。作爲酷愛製陶的天帝耳聞臣民裡有此天才,自然樂與一見。於是召見了舜。在舜一番精湛的製陶表演下,堯佩服得五體投地,竟想把女兒嫁給他。當時,有臣子反對,說舜是夏族人,豈可當皇親國戚?此事,遂即作罷。但堯並沒死心,舜的表現,實在留給他太深刻的印記。而且,隨他年齡漸老,國事乏力,久處東南方的夏族又開始動亂。在他頭疼如何平反之際,舜買通了一位臣子,向他建議,用夏人制夏人。這一提議,當時被堯認爲是極好極善之策。那麼到底用那個夏人呢?製陶技術精湛的舜自然被視爲頭號人選。不過堯仍不放心舜,他派了兩位女兒娥皇和女英偷偷去監視。但他的兩位女兒很快便傾心於舜。從此,舜得到了堯的重用。於是,在舜一天天受到提拔的同時,堯的臣子結構也產生了細微的變化。夏人開始大量地進入華夏族的統治圈。當舜完全掌握了政權後,便讓那時已經是無力返天的堯禪位。”

聽到這裡,衆人啞然。誰會想到被傳爲古往今來聖明君主的舜,竟是一個處心積慮篡位奪權的逆臣?

小石頭道:“神君,照你這般說法,那麼炎帝部落的復仇終於可以告一段落了。”

“不然,此事遠還沒完!”姜神君搖頭道:“舜雖然掌握了天下,但蚩尤善良的胸懷也蘊藏其中。是以在他君臨天下的那一刻,並未對華族展開報復,反而更好地想把華夏兩族融合。可惜,他的努力,誠然微有結果,但在華族另一人的搗亂下,很快便篡奪了他的果實。”

“此人是誰?”小石頭很是着急。對這尚沒聽見人名的傢伙,已是憤恨填膺,認爲他豈可奸詐地篡奪旁人辛勞後的果實。

他的急切和爲舜擔憂的神色,完全落在姜神君的眼內。笑道:“這人也是個大名鼎鼎的傢伙,後人尊他爲禹王。”

“啊!?是他?”小石頭瞠目結舌。

姜神君道:“當時天下大水難治。而大禹治水,是舜所派。是以,這樣大規模的工程,需要整個帝國的所有部門與其合作。其間包括人事上的生殺予奪、升遷貶黜,以及財物資源的調移使用。同樣,誰掌握了這個權利,也就無形中掌控了整個天下。大禹在治理了天下之水後,很快學舜逼堯,威迫舜禪位於他。但舜即便值此危機,依舊英明異常,他當機立斷的賜封當時與大禹同樣治水有傑出貢獻的子契、后稷、伯益爲諸侯,各賜子、姬、嬴三姓予他們。這三人便是大禹夏朝之後的三個朝代,商、周、秦的三位祖先。”

衆人聽得是驚心動魄,沒想那遠古的大同盛世在姜神君口裡殊然相反,成了一個勾心鬥角,爾虞我詐的時期。

“當年舜逼堯禪讓,之後囚禁了堯,並沒殺害。舜怕自己落得與堯一樣的下場,便借巡遊之機,離開京都,直下江南,想與兩妃子共度餘生。”

驚霓子忽而笑嘻嘻地道:“江南風光綺麗,不定是舜帝想出來玩玩呢?”他氣悶了半晌,如今好不易逮着個反駁姜神君的機會,自然立即開口。

姜神君冷聲肅容道:“上古時候的南方像現今這樣溫柔富貴麼?哼,即便秦漢之時,南方依舊是罷黜官員的絕境。而且,舜帝當時到了九疑山。此山,那會到處是毒蛇猛獸,且散佈各種制人死命的毒瘴。一個本來享受富華生活的帝皇,會傻得到那裡去度假避暑麼?”

驚霓子愕然,張口結舌。

姜神君又道:“舜到了九疑山,以爲可以暫時擺脫禹的追捕。不曾想,禹派出的殺手隨後就至。他們在九疑山殺害了舜。可憐,舜帝雖是戰神蚩尤的頭顱化身,但只得了蚩尤的智力,至於武力卻是毫無所得。而且最氣人的便是,大禹殺害了舜後,竟不允舜的兩位帝后娥皇和女英去探墓。因爲,娥皇和女英是堯帝的女兒,在天下有着不下於舜的威望。他怕她們曝露出自己殺害舜的真相,以致天下萬民憤恨。兩位帝后非但蒙塵南荒,更不能陪伺丈夫的墓前,其中不盡的憤懣可想而知。倆人瘋瘋癲癲地亂跑,在湘水岸邊抒發內心的悲哀,直哭得天昏地暗,淚水流淌在青竹上,印出斑斑的血紅痕跡,這便是九疑山有名的湘妃竹。二人最後投湘水而死。就這樣,重瞳舜帝死得不明不白,悽悽慘慘,家破人亡,妻離子散。而咱們這一支姜氏商君血脈,繼承了舜帝的重瞳,在荊襄一代發源蔓延,散花開葉,衍成了如今的中原姜氏。”

在他說完之後,衆人良久無語,都爲舜帝的悲慘遭遇感到無限惋惜。

至此刻,小石頭更覺得政治一項確實殘無人道。無論誰深陷裡面,都會千方百計地設陷旁人。遠到舜帝篡位堯帝,大禹再弒舜;近到自己之前在摩天峰的遭遇以及仁秀帝明明曉得自己是假冒貨,偏是毫不猶豫地拘押了震北王妃。這些均是政治鬥爭的結果。勝利的人誠然可以享受陰謀的果實,但你能保得住一輩子麼?即便繼承了蚩尤聰慧的舜,到最後,也無外的被大禹解決。愈想愈覺得政治的可怕,愈想愈覺得世道的艱險。

便在這時,廣智忽道:“神君所講的故事,確實很動聽,也很曲折。但與咱們眼下,似乎沒有直接關聯。難道,神君是想說服咱們幫你對付華族?”說到這裡,他笑笑,又道:“時至而今,天下爭霸,各國百姓奔奔涌涌,那還分得清誰是華族,誰是夏族?”

姜神君突然大笑,直笑得衆人愕然無措際,又驀地戛然而止,沉聲道:“在場人裡除了驚霓子老兄,本君不曉以外。其餘人莫不是我夏族之人!”衆人怔忡,根本不曉得他何以這麼肯定地說自己等人爲夏族。當下又自側耳傾聽。

姜神君流目顧盼,掃視衆人。而衆人這會也留意到了他的眼睛,心想,無怪他是重瞳,原來他是舜帝的傳人。這些日相處,雖無明顯的矛盾,但天羅所屬人人均是小心提防。但此刻囿於念及姜神君的祖先,一時,大夥敵意大減。

“貴教的前身,諸位都曉得麼?”

面對姜神君突然的發問,大夥面面相覷。

姜神君笑着又道:“貴教的前身,其實就是商周名赫一時的截教。”

衆人愕然,尤其天羅所屬更是如此。本教祖師飛昇成仙之事,教中弟子無有不知。可誰料不到本教的前身居然是道宗一脈。按這般說法,那天羅教與崑崙豈非青蓮白藕,共爲一枝?他們向驚霓子望去,尋求證實。

驚霓子搖着手道:“諸位,別看我!老兒也不清楚。今日這老傢伙的話語無一不讓人驚駭莫名。”

衆人聞言又朝姜神君看去。小石頭道:“神君,請把話說個明白!釋我等疑惑!”心想,原以天羅教是魔道,殊不知,也是鴻鈞一脈所傳。可怎地堂堂道宗一支,時至今日,居然落此窘境。暫不說僧道兩派對本教喊打喊殺,即便那些儒士學子聞着本教的名聲,也是深惡痛絕。裡面一定大有蹊蹺。

姜神君道:“諸位,既然本君把這千年的隱秘說將出來,也並沒打算繼續保留謎底。請諸位慢慢聽來!”

衆人頷首。其間,隗鬥也是詫異萬分,沒想與本族爭鬥數百年的天羅教果真是數千年前的同盟。

“這便要從大禹建夏說起了!”姜神君似乎沉浸在回憶中,也似乎在整理腦子裡那些零碎的片段。

過了須臾,他又道:“大禹弒了舜帝,雖然奪取了天下權柄,但怕夏族人起而反對,以致破壞了他統治的根基,所以他把帝國的名號改爲夏,想以此收買人心。不過就在他計議停當,準備向萬民宣佈的時候。西王母突然降臨。要他與黃帝一樣,也修道飛昇。大禹剛奪天下,正是意氣風發之際,焉肯學那清修術?殊不知,西王母許諾,只要他昇天爲仙,便可成真正的天帝!”

“真正的天帝?”小石頭跟着吟了一遍。問道:“神君,你適才不是說黃帝軒轅也昇天了麼?怎地,他倒沒當天帝?”衆人均有此問,只是他們最小的都有四十來歲,有些問題不好意思開口。此刻由小石頭提出,當真是稱足心意。

姜神君道:“此事由來,本君只知曉一二,具體情形,囿於本族壁畫的製作人僅爲凡人,對上天之事並不瞭解。不過,本君可以肯定地告訴你們。黃帝昇天後,便由西王母在背後操縱,當上了天帝。只是不知出於何因,忽然被砍去頭顱的刑天所弒。這便是刑天舞干鏚的故事由來。是而,西王母下界尋大禹那會,天上已沒有帝君。”

“哦!”衆人恍然,原來天帝軒轅死了,所以要找個繼位者。只是詫異,天帝之位至尊至榮,爲何天上仙人不搶着做,反而非要尋個下界的修道人去幹?真是怪煞奇煞!

姜神君又道:“大禹聞着自己可以做天帝,自然樂意非常。當下便傳位予兒子姒啓,隨後,就跟着西王母昇天爲仙去了。”

小石頭驀地嘆道:“何以弒人者均可成仙,而被弒者只能埋骨荒野?唉……”

衆人皆有此感,當下齊齊喟嘆。但天羅所屬轉念想,咱們說來比那軒轅和大禹也好不上多少,又有何資格斥責旁人?又想,只是大夥既爲同一類人,天界的大仙們又爲何不召我等上天成仙?不提他們私下裡胡說八道再加胡思亂想。

姜神君道:“姒啓照着大禹臨去前的吩咐,建國號爲夏。不過此人的僞善工夫,遠不及大禹。過不多久,便搞得民怨沸騰。斯時,有一位夏族勇士后羿……”

“后羿?就是那射落九日的后羿麼?”小石頭詫問。

“不是!”姜神君笑着否認,又道:“這位后羿只是遠古后羿的子孫而已。不過,后羿家族的射術,卻爲天上人間的第一牌子此人雖沒乃祖那麼勇武,但射術也有兩三下子。他在另一夏族大臣寒浞的幫助下,滅了夏朝,創建有窮國。可此人武力雖佳,性子偏生懦弱。沒多久,寒浞對他的施政綱領極爲反感,便帶着自己的兩個兒子奡和豷,弒殺了后羿。不久,寒浞又被大禹的第五代孫弒殺,奪回了大權。”

“真是太亂了,你殺我,我殺你!這天下何時才能朗朗清平,無爭無鬥啊?”小石頭再次扼腕嘆息。

姜神君看着他,忽道:“要天下清平,惟有看你了!”

“看我?”小石頭怔忡,忙道:“神君莫要說笑!”

“呵呵……就當本君說笑好了!”姜神君突兀地大笑,再道:“夏建國四百多年始終勢力強厚,無人可擋。我族勇士雖多次與之爭鬥,無奈天命難違,上天有大禹爲帝,自然佑護大夏。”衆人點頭,均想此言非虛。若由自己做了天帝,豈能不保佑後世子孫福澤綿延?

“不過,幸喜大神女媧再看不下去。她說天道本有殘缺,人間朝代也需照此理而行,焉能長存不衰?於是,我族成湯興起,終滅夏建商。悠悠六百餘年,斯時,天下豈有仙魔之稱?哼……”姜神君說到這裡,語聲激昂,鬚髮賁張,已非尋常講身外事那般閒定。

“想我族首領帝辛乃蚩尤下肢所化,博聞廣識,能詩會賦,更且勇武過人,便稱之爲天下第一勇士也不爲過。可那闡教之首的元始天尊爲了自己長受香火,也爲了闡教之盛,竟捏造謊言,篡改事實,說本教首領好色,荒淫無道,是爲下肢動物,該稱之爲紂!於是,戰爭復起。闡教助周,截教助商,在中原好一場惡戰!”

小石頭大搖其首,沒想古之暴君紂王,在姜神君口裡居然成了一代聖明之君。這簡直大肆謬誤。

“胡說八道,商紂殘暴不仁,我闡教祖師元始天尊助周滅商有何不妥?”驚霓子驀地大吼。

“胡說八道?哼哼……”姜神君冷笑數聲道:“既然帝辛殘暴,何以貴宗的另一支教願意鼎力襄助呢?”

驚霓子道:“那是他們誤入歧途,而且截教祖師靈寶天尊誤聽誤信,不修身心,只煉法術,才招此劫。”

姜神君道:“說得好聽,靈寶天尊乃萬劫不滅金身,還用得着修身心?而且,他的太素心境號爲寰宇第一守心功法,他的心神會不穩?會入魔?哈哈……”笑了半晌,道:“本君告訴你,那是貴教祖師利慾薰心,妄想一統道宗!”

驚霓子聞他污衊本門祖師,氣得不行,剛想出手。

正文127章青虛真人

聞門外有聲響起:“非也,非也,施主此言有失公允!”說話間,一老道閃入密室,緊接着後頭又跟一人。衆人一驚,齊相站起。思忖着,不知對方來意是好是歹。又見驚霓子滿腔怒氣頓然化去,走前一步,納首便拜,口呼師傅。

直至這會,衆人方知,來者竟是崑崙掌門青虛子。再看他後頭一人不正是闕邪子。原來闕邪子耗費真元,用遁術回到崑崙,把小石頭與二派結怨之事詳詳細細地稟告崑崙掌門青虛真人。青虛聞言,也不耽擱,立時御劍而來。亟盼兩者在仇怨尚未結大時,能及時化解,免去三派間產生不必要的嫌怨。

小石頭跟着上前,雙膝跪地,道:“弟子小石頭叩見師叔!”天羅所屬互看一眼,隨着跪拜。崑崙派與天羅教誠爲冤家對頭,但青虛子的威名,着實響亮。無論將來是敵是友,他們也覺這一首非叩不可。何況,青虛子尚是本教聖宗的師叔,他們若置若罔聞,也顯無禮忒甚。

待他們叩完,青虛子微笑着輕輕拂袖,道:“諸位請起!”隨他話音,衆人直覺一股無可御之的渾沛大力託着自己等人緩緩浮起。這下,大夥盡皆失色。均道,這崑崙掌門太厲害了。在場人裡最弱的也是江湖上一流的武學高手。可他僅是一揮袖,十數人竟無一可擋。如此實力,怕是惟有仙人可比。

姜神君在旁看得明白,臉色登變,冷氣直抽。

青虛子道:“神君適才之語,貧道均已聽見。有些雖說是實,但也有謬誤之處。”

姜神君自認本身能力不及他,但聽他說自己的話語有錯,心中頓起不忿,冷聲道:“有何謬誤,請真人指點!”

二人說話,小石頭伺機偷偷地打量這位師叔,心中暗暗與自己師傅做一比較。二人的氣質相貌可說略似,一樣的白眉白鬚,鶴髮童顏;一樣的大耳臉方,正義凜然。可隱然間又有不同,若說自己的師傅時常神態安詳,又樂觀超然;那麼這位師叔就是神采奕奕,卻懷悲天憫人之氣。

正感孺慕。只聽青虛真人道:“神君說敝教祖師利慾薰心之詞,實在大大的欠妥!”看姜神君又想再起辯駁,忙道:“神君不須爭辯,此事將來必有公斷。你我只要在旁靜靜等候即可!”這話一說,姜神君道:“好,既然真人這麼說,本君便保留自己的說法。”

“無量壽尊!”青虛真人唸了聲道號,又道:“神君絮絮叨叨,述說塵寰前事,大概就是爲了吸納本門這位弟子入你姜氏吧?”他指了指小石頭。

“不錯!本君正有此意!”

小石頭錯愕,尋思自己何德何能,怎有偌大魅力讓姜神君吸納自己爲夏族出力。更何況,自己到底屬於華族抑是夏族,本身都搞不明白。又如何可以答允?

瞧青虛子微笑從容,一副胸有成竹,早有謀算之態。姜神君不禁稍感氣憤,又道:“此子爲天羅聖宗,而天羅教的前身又是本族的同盟截教。此子若入我族,本君必尊他爲首領。”

“不行、不行……”小石頭突然說話。

姜神君瞪眼,重瞳威嚴,厲聲道:“爲何不行?就爲了你是崑崙弟子?難道你忘了截教是如何被闡教所滅的麼?你既爲截教當代的教主,就該爲截教興盛而奮鬥,豈可拘泥於門戶,而忘了全教的仇恨?”

“啊!?”小石頭啞口無言,心中直想着,自己怎可爲截教而與崑崙作對?前受沖虛師叔的莫大恩惠暫且不說,就是師傅對自己也是溫言溫語,關心倍至。如何可以與他們站到對立面?思忖間,不覺向青虛真人望去,尋求幫助。

青虛真人微微一笑,猶如雲淡風輕,拂體暢懷,令人渾忘一切煩惱。他道:“癡子,莫要看我。你要如何便如何,這是你的運數,也是你的劫數。反正你終須記住,本門上上下下全是你的助力。你要順天,本門幫着;你要反天,本門也幫着。”說完,輕捋白鬚,面帶笑容。

大夥愕然,沒想崑崙掌門竟會這般寵愛小石頭,連逆天之事,也要幫着他。姜神君驚喜不已,揚聲道:“小子,還等什麼?眼下崑崙已不成問題,難道你當了截教教主,就只想享受,不想貢獻麼?”

小石頭苦笑,道:“神君,滋事體大,你容我想想,想想……”說完,閉眼沉思。

他想,軒轅雖然奸詐,又喜愛權柄,但依人性說來,卻無可厚非。當時人兒認爲他挑起天下爭鬥,爲那天帝寶位,不擇手段,實爲卑鄙小人。然而,到了後世,興許後人會說,他爲華夏族的最終形成,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就像之後的秦皇滅六國,當時的六國百姓和貴族那一個不說秦皇贏政暴虐無道,殺人無數,可到了後世,不照樣受萬民香火,留名青史。

至於炎帝和蚩尤,卻也不能抹殺他們的功勞。可惜的是,他們遇到了更勝一籌的軒轅,最終成了悲劇的英雄。不過,歷史原就有勝利者和失敗者共同抒寫。作爲咱們這些後人只須記住或借鑑,若總是念念不忘地想着報仇或嫉恨,那又何必?豈非徒添煩惱……

也不知過了多久,小石頭睜眼,發現大夥仍沒離去。再看屋外光色,竟已大亮,顯是過了一日。

瞧他終於醒神,姜神君竟有些歡天喜地的感覺。對於這一點,其實他本身也覺困惑。只是尋思着,多半是看本族大事將有可成之機,故而欣然。他道:“石小弟,你考慮得如何?”

小石頭吁了一氣,排遣去一晚的煩雜思緒,長揖道:“神君,在下問您,方今天下可有華族、夏族之分?”

姜神君喜色一斂,肅容道:“沒有!”聽見小石頭的第一個問題,他便知曉,小石頭的決定恐怕與自己的念頭向左。

小石頭又問:“那麼再請問神君,如今世上還有軒轅、大禹,或者蚩尤麼?”

“也沒有!”姜神君有些不耐煩。照理,依他的玄功火候,決不會產生這樣的煩緒。實在是小石頭能否應承,對於他的家族牽連極廣。

小石頭笑笑,道:“既然已沒有華夏之分,也沒有上古的那些首領,那麼咱們這些後人何必要自相殘殺,血流成河呢?”說至此,目光在所有人面上掠掃了一遍,道:“是以我決定,不會參與什麼民族戰爭和宗教戰爭。”

聞得此言,天羅所屬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也不知該歡呼,還是該反對。

青虛真人淡笑道:“癡兒,你很好!”言語雖短,卻足以表達出了他對小石頭的欣賞。小石頭恭謹地跪拜,朗聲道:“掌們師叔,弟子愚昧,如此簡單明瞭的疑難,仍要考慮一晚方可想通。”

姜神君在旁氣得瑟瑟發抖,手指抓了放,放了又抓,恨不能一把逮住小石頭,逕自帶回宗府再說。

青虛真人瞥及,對小石頭道:“癡兒,你的仁心,師叔很喜歡。但你的想法仍需商榷!”

“商榷?爲什麼?”小石頭愕問。

青虛真人道:“天機不可泄露!師叔也不能多說,否則,必遭天譴!”

“什麼天譴?就那大禹的意思便是天譴?”姜神君聞他前語,似乎小石頭之事大有轉折,[整理]頓時化去不少怒氣。可眼下又聽得青虛真人不願明說,忍不住開口。

青虛真人澹然道:“天譴可不只是天帝的意思。貧道所說的天譴,乃是無限寰宇自然法則。即便天帝也脫不出這個法則。”

“好!你不說沒關係!”姜神君面色冷漠對青虛道,接着,又對小石頭道:“你不參與也沒關係!反正本君就賴着不走了。”說罷,氣沖沖地跨步出門,逕自回房去了。衆人錯愕,從沒想過,無極島的神君居然會耍出這樣一套等同無賴的做法。失笑餘,卻見隗鬥抱拳羅揖,也不說話,跟着出門而去。

至此,一場一日一夜的討論,便這麼無疾而終,不歡而散。

小石頭命天羅所屬各自回房歇息,接着,又爲青虛真人和闕邪子安排居所。青虛真人的臥室是一間佈置得相當精雅的廂房。走入去一看,四面都是雕花明窗,配以鵝黃窗簾,桌椅凳榻均爲高檔的實香木所制,聞着就有一股清香味。

小石頭恭謹地道:“師叔,可還滿意?”

青虛真人微笑着頷首:“滿意!”

小石頭又道:“那師叔請早些歇息,弟子明日再來。”

青虛真人笑道:“慢着!師叔看你紫透華蓋,氣貫充盈。你的內力修爲不淺啊!”

小石頭道:“嗯!弟子一身真氣均屬聞人前輩輸送。他老人家百年修爲,盡在弟子身上。”想起聞人離當日情狀,雖非出於本願,但數次遇難呈祥,與他輸送的渾厚內力也不無關係,不禁暗暗感激。

青虛真人道:“早聽說天羅教每代聖宗相傳均有輸功的儀式。只是沒想到,居然要悉數傳盡。”

小石頭赧然,解釋道:“師叔誤會了,事情是這樣的……”當下,便把自己昔日之事一一地說予青虛真人知曉。

青虛真人聽完之後,頗有感慨道:“你短短數年,每遇厄難,便可化險爲夷,也算福厚之輩。只是你無意成了震北王世子,誠有王妃誤認之因,但此事終須謹慎,萬一行踏有錯,足讓你一生清譽有毀。不過,師叔看你爲人寬厚,心性質純,很好,很好……”

他微捋白鬚,又道:“你還須牢住,修道注在煉心,外給之力愈多,雖有忒多好處,但愈到後來反而成了累贅。知道麼?”

小石頭點點頭,猛想起自己的渾元戒內尚有五顆上品仙丹。那會大師傅便說自己修行不夠,切忌服用,不如交予師叔,讓他安排。急忙悉數取出,恭敬的把那裝着五顆仙丹的羊脂玉瓶呈予青虛,道:“師叔,這是師傅煉製的上品仙丹。弟子要了也沒甚大用,還是師叔和衆位師兄服用吧!”

青虛真人接過,揭開瓶上封印,倒出一粒仙丹於掌心。只見仙丹色澤七彩,耀眼奪目,丹皮的外面,圍着一團七彩氤氳,旋旋繞繞,總不散去。仙丹堪堪進入手心,登有一股渾沛的靈力透勞宮穴而入,直上十二重樓。與此同時,整座臥室充溢着清馨的芬芳。

那感覺,便如掉入了花堆裡,或是沐浴在香湯中,令人精清氣爽,神采煥發。

青虛正欣賞着仙丹的外貌,小石頭道:“師叔,你服下吧!弟子幫你在外面守着。”

青虛打量了他一眼,笑道:“你的孝心,師叔便受了。但師叔只要一顆,至於其它仙丹,[整理]你自己留着!日後,總有用得着的時候。要知道,仙丹可遇不可求。有丹一顆,足可救活一個已死的凡人。如此仙丹,師叔一顆已是福緣非淺,豈能妄想多取?”

小石頭還想再說,青虛卻已把玉瓶塞入他的渾圓戒,對他揮揮手,要其莫要再勸。小石頭抱拳,叩首道:“師叔,那弟子告退了!”

青虛道:“你既入崑崙門下,師叔便賜你一個法號,喚做靈石子!如何?”

“靈石子!?”小石頭低吟一遍,納頭叩拜,道:“弟子多謝掌們師叔!”鋪胸納地,跪得甚是虔誠。

青虛真人笑笑,揮揮手,澹然道:“去吧!”

待小石頭剛去,驚霓子便走了來。朝裡面一看,顯得很誇張地道:“師傅,小師弟爲您老安排了這麼一間好的臥室?”接着用鼻狠嗅,這一下,那一下,隨後揉着鼻道:“師傅,這臥室以前難道是女子的閨房,何以香得古怪?”

青虛真人淡淡地道:“是他一片孝心!”

驚霓子道:“師傅,這對您沒礙吧?假如不行,弟子去尋小師弟,要他爲您再找一間?”

青虛真人笑道:“在這萬丈紅塵裡,這些豪華裝飾和奢侈用品,在爲師心中其實與木石無疑。你小師弟既然一片孝心,爲師也就依了,何必再刻意追求苦修的外表?”

“那倒是!”驚霓子顯然訕訕。

看他神色,知他仍有誤解,青虛真人又道:“你只曉得酒香和閨房會香,莫非就不知道靈丹也會香麼?”

“靈丹?”驚霓子瞪大眼,隨即拍了下腦袋道:“難道師伯來了?”

青虛真人道:“不是你師伯,是你的小師弟適才送了爲師一顆仙丹。”

“仙丹?”

青虛真人點點頭,道:”要想知道其中原因,自己去尋你的小師弟。爲師的這顆仙丹,可打算留在度劫的時候用。你休動歪思。”

驚霓子咧開大嘴,舌頭迅速的在脣邊一滑,“唰”地匝了一聲。興奮道:“師傅,那我先走了?明日再來陪你!”話音甫落,也不待青虛迴應,人都已然去了好遠。青虛真人在房裡笑笑,走到錦榻邊,盤膝於上,逕自閉目打坐了。

次日一早,小石頭整束停當,先去拜見了青虛真人,隨後又張羅了大桌的早餐,喚上天羅所屬、姜神君二人以及穆淳風等總計數十人一起用餐。其時,青虛真人怕吵鬧沒來,喚驚霓子送去。席間,小石頭又道,打算今日再去皇宮,無論如何都要把王妃接回來。

姜神君卻對他道:“你要仁秀帝放人,除非先將他的要求完成,否則難矣。”

小石頭問其故,姜神君反問:“你的聖品傷藥一拖再拖,仁秀帝時下與你拖上一拖,那又何妨?”

小石頭恍然,用完早餐,也不急與再去皇宮,逕自先去了一脈堂。在他出門剎那,姜神君極是微微的冷笑。這一笑,諸人均沒察覺,即便洞察秋毫的神目和智謀蓋世的廣智也是毫無所知。

在大門口那會,小石頭先被鄧蓉喚住,說要陪他一起去,並道,自她到了汴梁,[整理]這城內街道尚沒逛過。瞧她說話甚是幽幽哀憐,小石頭憐惜陡增,頓即應承。殊不知,話音堪落,緊接着,冰清也出來,說也要跟着。當此局面,自不能厚此薄彼,只能答允。

二女互視一笑,便一左一右地陪在小石頭身邊,昨日二人一宿深談,竟已出奇的默契。

三人方出大門,被驚霓子喚住,說道青虛真人有令,要小石頭隨他一起去英雄館,與峨嵋、崆峒兩派化解仇怨。這麼一來,小石頭頭大不已,只得在門口等候青虛真人。可即便如此,二女仍不願離去,說要陪他一起去英雄館。小石頭好說歹說,一勸再勸,無奈二女總是不應。

正當他頭疼際。

青虛真人飄然而至,身後隨着闕邪子和蘇吉。笑道:“靈石子,她們要去便去好了!”

小石頭一愣,但頓即記起,昨日青虛賜名之事。繼而道:“掌門師叔,這……”他是想說,如若帶二女同去,實在太過危險。萬一峨嵋和崆峒兩派掌門定要尋仇,二女一人武功薄弱,一人全然不會,俟時照顧起來未免吃力。

青虛真人知他心意,微笑道:“無妨,她們便由你闕邪子和驚霓子兩位師兄保護就是。他們受了你的好處,這點小忙還是肯幫的。呵呵……”說着,笑看二位門人。昨日,驚霓子僅是嘴皮稍動,便從小石頭手上拿了兩顆仙丹,他一顆,闕邪子一顆。

這事,青虛真人自然曉得。

驚霓子若無其事,只是咧嘴一笑。闕邪子老臉一紅,呢嚅道:“嗯!”又對小石頭大聲道:“小師弟,你儘管放心。你這兩位紅粉知己,爲兄負責保護就是!”他平素少受他人恩德,可昨日拿了一顆仙丹。依他想法,自己作爲師兄,非但沒給什麼好處予小師弟,反而受了此等天大恩德,當真慚愧。

瞅得兩位佳人目中的期盼,再加上掌門師叔都極力應承了。自己若再不應,不免心狠。小石頭笑道:“那靈石子就多謝兩位師兄了!”二女在他說話際,直笑得顏若桃花,燦爛璀豔。固是藏在冰清懷中的小狻猊,也受不住如此抖動,從懷裡探出頭顱,朝外瞧瞧,骨碌的金色眼珠,堪堪轉動。

青虛真人見了顯然怔忡,對冰清道:“姑娘,這隻寵物,你在何處尋得?”

冰清襝衽一禮,很是溫婉地道:“回道長爺爺,這隻寵物是……他的……我只是幫着帶帶!”說到他時,顯得不勝害羞。青虛真人捋須含笑,道:“靈石子,你的福分果然不小。這隻寵物的身份非同小可啊!”

小石頭搔首,道:“請師叔指點!”那會在幽谷,他只知道和小狻猊玩耍,而小狻猊的來歷,兩位仙真級的師傅卻從不說予他曉。故而,他只曉得小狻猊甚是神秘,不同尋常獸類,只是真正的來歷,倒也不詳。

青虛真人道:“走吧,咱們邊走邊說!”說着,當先而行,步出王府大門。

衆人到得街上,途中百姓多有觀望。只因他們一行人看來着實怪異得很。青虛真人道袍飄飄,行如雲,止如山,無不流露出仙逸之氣。尤其鶴髮童顏,目澈如水,但凡被望之人,均感心頭暢然,胸懷爲之一爽,彷彿所有人間煩惱,皆已散去。

驚霓子破納麻衣,破草鞋,腰間懸一大大的紅色酒葫蘆。亂七八糟的白髮裡,偏偏露出一張比小兒臉尚要嫩上三分的大臉蛋,又總掛着玩謔不恭的笑容。紅紅的酒糟鼻時而一翕一翕,忽撇嘴,忽翻眼,比那變臉的技人還會變臉。

另一老兒,生得高大,灰髮紅顏,蒼渾威武。走路時,彷彿雙眼都不願意張開,僅是微隙一線。可那傲睨衆生的霸氣,固是道邊的小販也能感受到。

這些種種,倒還管他去。畢竟汴梁城刀劍盛會在即,這段日,奇裝異服之人多如牛毛。伊始,百姓還多有指點,時至今日,早就見怪不怪。實因另外的二男二女俊秀異常,貌勝萬人。蘇吉面白如玉,服裝華麗,幾如天上金童。

小石頭身才雄偉[整理],偏是一襲儒裝,更顯氣宇軒昂,人中騏驥。而且,百姓也認識他,正是大周忠良之後,才冠汴梁,文蓋當世的震北王世子。

鄧蓉與冰清,均着素裝,嫺雅如仙,我見猶憐,端是不可多得絕代佳人。鄧蓉杏臉桃腮,行似柔水,偏生微帶颯爽;冰清雖蒙白紗,但見着鄧蓉美顏之人,均想,她也決計不會差到那裡。二女一般的柳腰花態,相若的婀娜娉婷,踩着青石板大道,那輕盈如雲的動作,便如剛從天空飄下,令人驚豔,教人不敢褻瀆,使人陡生愛花惜花,又不忍摘花之心。

前些日,震北王府被媒婆們幾乎踩斷門檻的事,百姓早有相傳。而今見得鄧蓉和冰清,皆道,這二女多半是趙世子新找的戀人。除極個別好色的地痞混混稍有不甘外,餘他百姓俱是暗中祝福。直盼着一心爲國的趙王爺後裔可要綿連延續,多子多孫纔好。

正文128章巧計破懸

四人走不多會,在道中百姓們的默默觀望下,到了一脈堂。杜雍瞧着小石頭到了,又帶着恁多氣質不凡之人,很是高興,興奮地把衆人迎進內堂。小石頭囿於事情極多,也無暇多談。在得知杜雍已把所有原料備妥,立時便把秘方給了他。要他先按秘方上所說,把傷藥的初級成分先熬成丹丸。待改日,他親自用爐火煉製。

要知道,聖品傷藥在元虛的眼裡雖不算上等,但如要杜雍一己之力便想憑着藥方煉出來,那是萬萬不可能的。是以,杜雍眼下只能做些下手的活,要煉成品,仍需小石頭親力親爲。一席話,說不多久,小石頭便抱拳作別。杜雍原想留他們吃飯,他見小石頭身旁之人個個不凡,即便驚霓子穿得破爛,但也教人深感忻忻自得之深趣,落落不羈之氣象。這等樣之人,原就是他極力要相識的。可小石頭這當兒那有閒暇吃飯,推說改日再敘。

出了一脈堂,衆人復又上路。途中,小石頭方知小狻猊的真正來歷。詫異道:“掌門師叔,依你這般說法,這小傢伙還是神龍之子?”

“不錯!傳說中龍生九子,這狻猊便是第五子,性純善,又喜煙。而且,待它長大後,當了你的坐騎,對你可是有着莫大的好處!”青虛真人含笑道。

“師叔,那到底有什麼好處呢?”小石頭再問。他倒不是念着好處要自己得,只是想到,如若狻猊對人有益,而且,冰清也能受惠,那便把小狻猊送予她便是。

青虛真人思慮半晌,道:“仙人略分三等,你可知曉?”

“三等?”小石頭愕問。

青虛頷首,又道:“傳說中仙人可以騰雲駕霧,御劍萬里,但他們也有坐騎。其中又分獸騎和禽騎,兩者以龍鳳爲首,不過不到金仙之境卻也休想駕鳳乘龍。其次,則是麒麟、狻猊、貔貅、仙鶴、青鸞、金雕這一類的神獸,若無天仙級別,那也駕馭不得。再往下,層次便愈低。今日時辰緊急,也就不多說了。修道人若能覓得一隻神獸當坐騎,其中的好處當是不言而喻。因爲神獸均能上天入地,穿山潛水,與天地相近,則可助修煉之人混杳冥而通大道。這可比仙丹還要好上萬倍!”

小石頭道:“師叔,照你如此說法,這神獸對尋常人豈不是無用?”

青虛笑道:“怎會無用?至少能保護人吧?”

小石頭陪笑,尋思着,冰清毫無武功。目下小狻猊又喜歡她,倒是甚善。二人說話時,均用傳音術交談,故而旁人一無所知。

走不多久,英雄館已到。館門口有四名帶甲兵丁守衛。那四人瞧着小石頭等人奇裝異服,只道是來登記入館的。一人道:“你們要入館麼?”

小石頭道:“不錯,峨嵋和崆峒兩派住裡面吧?”

便在這時,只聽得有人喝道:“好你個大魔頭竟敢尋上門來?”說話的正是宮權。他在館內聞得有師弟來報,說那天羅魔宗領着一大梆子的道俗之人往英雄館來了。氣極下,稟了浮舟子後,便先出來尋小石頭理論。

前日親眼見他做了浮舟子的幫兇,小石頭對他鄙夷得很,也不睬他。宮權喝問,對方不理,鬧了老大沒趣,心下越發憤懣。“噌”的一下,拔出長劍,道:“大魔頭,休要欺人太甚。今日宮某便要爲何師弟報仇!”

小石頭看看青虛,見他沒有說話的意向,當下道:“你要尋我報師弟的仇?那我問你,誰又來找你們青城報那廖充的仇?”

這話猶如晴天霹靂,一下震得宮權身子一顫。前日之事,直到刻下,他仍心有餘悸,始終忐忑不安,生怕被金蟬真人察覺。一直捱到如今,心緒剛剛緩和,卻教小石頭一石激起千層浪。他駭然地回頭一顧,隨即色厲內荏地道:“大魔頭,你在胡說什麼?”

小石頭嗤鼻,道:“我胡說?哼……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

宮權再剋制不住心下恐慌。他原本性子雖然暴烈,但從不胡作非爲,至於弒殺無辜那便愈發不會。前日之事,嚴格說,全是浮舟子所害。他身爲門徒,本着孝心,這揭發師傅罪行的事,無論如何也做不出來得。說來說去,他目下當真是夾在罅縫裡,左右爲難。起先尚盼着此事沒人曉得,許就這麼隱了。懷着僥倖心思,好不易捱了一晚,又過了一上午,孰知這報應恁快便來。

正值彷徨,崆峒派的散桑真人和峨嵋派的金蟬真人已各帶門人弟子由裡走將出來。他們老遠見着小石頭,先是心下一喜,忖思着,你是地獄無門偏闖來。俟見着站在邊上,始終臉帶和煦笑容的青虛真人,二人心頭均自一震。如世俗人般暗呼了聲乖乖隆的咚。

二人論輩分皆比青虛晚了一輩。上前一稽首,道:“青虛前輩大駕光臨,恕貧道等有失遠迎!”這會,浮舟子則在後面遠遠掇着。見着宗主都是禮儀十足,自也不能缺了禮數,於是越前,道:“青城掌門浮舟子見過青虛前輩!”

青虛還了一禮,笑道:”三位均是掌門,貧道不敢當此大禮!”

略微寒暄之後,金蟬忽然指着小石頭,冷言冷語道:“此人是天羅魔教的魔宗,青虛前輩,您可要當心着了,魔教之人可是沒甚心腸的?”散桑也道:“不錯,青虛前輩,您何以與他一同前來?”

青虛笑道:“貧道今日來此,就是爲了本門弟子與三位掌門之事而來。”指指小石頭,又道:“這位諸掌門口中的魔宗正是貧道師兄,元虛真人的得意弟子。至於他身兼魔宗之職,其實是本門勸人爲善的一着妙棋。諸位想,如若素來十惡不赦,無惡不做的天羅教能在本門弟子的感化下,重新向善,那是一樁多麼大的功德?”

這當口,驚霓子與闕邪子很是佩服師傅的胡說功夫,原本沒有的事,如今被他說得猶如真事一般,且一本正經地冠上了個正義的名頭。驚霓子朝着小石頭笑笑,小石頭只得回以苦笑。而蘇吉見着平時幾如神人般的兩派掌門在自己的祖師面前,恭敬有加。心中虛榮大增,直想着,自己如能投入崑崙門下真不知是幾世修來的福氣?

散桑不語,他在思慮青虛的話語,邊上散宜生也在沉思。金蟬卻道:“青虛前輩此言差矣,魔道便是魔道,豈有向善的道理?俗語說,除惡須當務盡。嘿嘿……貴派倒好,非但不除惡,反而助起惡來?真是本末倒置,是非不分啊!”

青虛肅容道:“你說本門助惡?可有甚麼根據?”

金蟬道:“前輩,你口口聲聲說這大魔頭是你崑崙派的,又說他成了天羅魔宗,實是爲勸人向善?那麼,他又爲何殺了本門支派弟子何風?還有,貴派的闕邪子道友,昨日不知爲了何故,又殺了貧道的徒孫寥充。哼哼……這難道就是前輩標榜的所謂勸人向善麼?”

闕邪子被人胡扣罪名,頓時大怒:“混蛋,誰說我殺害了峨嵋弟子?”

於此頃刻,小石頭傳音,把浮舟子暗害廖充的事予青虛說了。青虛聽完,止住闕邪子的叱罵,對金蟬道:“此事其中必有誤會,貧道相信闕邪子決計不會無緣無辜地殺害貴派弟子。”

“哦!那依前輩看,敝派弟子是自戕得嘍?”金蟬冷笑着。縱是闕邪子適才指着他鼻子大罵,他依舊沉穩若定,不暴不噪,的確不愧爲一派掌門。

散桑道:“青虛前輩,闕邪道友有沒殺害峨嵋弟子,雖說尚有疑竇。但這大魔頭在山林道里指示魔教妖人殺害我門下的護衛,卻是不爭的事實。當時,貧道師弟散宜生親眼目睹,且與魔教兩位妖人過了數招。前輩對這一點不會也否認吧?”

“哼!那妖人那會還殺了本座的弟子何風。”浮舟子突然大聲道。

青虛冷然道:“此事,本座已然詳查。說來是你們兩派弟子的不是!”散桑等聽了,人人氣極,但無奈青虛的輩分和名望擺在那,一時,竟只能憋着。青虛又道:“散桑,你的那位弟子就是楚王世子吧?”

散桑頷首。

青虛笑笑,接着道:“他在長安由於一些瑣事,與靈石子結了怨隙,卻不罷休。於是,趁靈石子被秦王發配際,勾結青城門人在道旁伏擊他,企圖弒戕人命。不敵餘,又不罷休。聯繫了無極島的隗鬥,在那死撐活撐,最終妄自送了手下的性命,卻又怪得誰來?散桑掌門收下這種爲些小事便想致人於死的惡徒,實該自我反省纔是。”

散桑聞言,直氣得嘴脣發白,在那呢嚅半晌,卻硬是說不出半字。

浮舟子道:”青虛前輩的意思,本派門人便這麼白白的死了?”

青虛道:“那你又想如何?是貴派弟子先行圖謀不軌。如今送了性命,難道還妄想本派的靈石子與你那逆徒陪命不成?”他自說話始,便咄咄逼人,毫不留人餘地,與傳說中雲淡風輕的仙逸之態,迥然相異。倒頗有些世俗綠林大豪仗勢欺人的模樣。

散桑素傲,否則也不會自稱天下拳劍第一人。起先初見青虛,念着他老人家的傳說和威望,有些發憷。可如今被其一而再,再而三的逼迫,那也顧不得了。

大袖一拂,不悅道:“青虛前輩,貧道念你輩分大,是以尊你一聲前輩。可你仗着輩分與崑崙之勢,處處欺壓我們這些小輩。而且,處事不公,偏袒已極。貴派門人明明誤入歧途,成了大魔頭,你非說爲了勸人向善。他殺我兩派門人,你不問何故,便說咱們是咎由自取。你如此飛揚跋扈,欺壓咱們,又算得什麼前輩,什麼真人?”

青虛真人呵呵一笑,道:“好,你們要證據,貧道給了便是。你們說本派門人闕邪子殺了峨嵋弟子廖充?”

金蟬道:“正是!還望前輩給個公道!”

青虛道:“會的,你放心便是!”又道:“本門有個法術,可以讓人回憶起當時情景,也能讓人說出隱藏心地的秘密。”說話時,清澈幽邃的目光在衆人面上掠過。尤其望到浮舟子時,更比旁人停了久久,方纔離去。

浮舟子心旌驚悚,忐忑不安。

聞着有此神奇法術,散桑道:“前輩既有這樣的神術,那請快快施展。”

青虛真人微笑道:“施展法術之前,有些準備功夫要做。”回頭道:“驚霓子,你先帶這位青城大掌門離開這裡。待爲師喚你,再把他帶來。”驚霓子抱拳:“是!”他此刻收起原本的嬉笑之態,眼下正值關鍵,情知萬不可馬虎。

浮舟子驚恐道:“爲何要帶貧道走?貧道不走。”說話時,朝金蟬真人望去,直盼他能出言阻止。心中有鬼的他,聞着青虛要施法調查廖充的死,頓時汗流浹背。千想萬想,又沒想到,青虛竟不讓自己在旁觀望。這般如待審罪犯的感覺,讓他惶恐不已。

瞧金蟬望來,青虛真人道:“金蟬,你就不想曉得門人真正的死因?”這話一說,原本搖擺的金蟬登時決心堅定。說道:“浮舟子,你隨驚霓子道友先避上一避。”

滿目望去,自己的盟友全是一副好奇寶寶的樣子,對青虛真人即將施展的法術,如飢似渴,偏無一人想起爲自己說上一句。時下顯然胳膊拗不過大腿,浮舟子嘆了一氣,鬱郁地隨驚霓子往後院行去。

青虛瞧瞧宮權,澹然道:“你喚宮權,是青城門人?”

“是!”宮權拱手道。任他對小石頭恨之入骨,可當着青虛的面,依舊必恭必敬。

青虛手一翻,手心裡多了枚玉扳指,道:“你拿了這玉扳指尋個去處埋了它。”

衆人費解,宮權更愕。回頭望望金蟬真人,眼下浮舟子不在,他惟有聽取峨嵋宗主的意見了。金蟬道:“宮權,照青虛前輩的吩咐去做。”他也想知道,青虛到底賣什麼關子。又如何憑枚扳指,便可察知廖充的死因。

宮權憂心忡忡地接過扳指。崑崙一派的神秘,正邪兩道向來如雷貫耳,據說派中長輩最終大多昇天爲仙。故而,此刻情形,他是相信得多,懷疑得少。尋思着,萬一被人察知廖充是師傅所殺,那青城與峨嵋的樑子,也就結下了。任他滿心不願,怎奈情勢迫人,暗歎一聲,懷着僥倖,跑至館內的一處小樹林,掘坑埋下。

待他回來,青虛子也沒說話,只是右手掐訣,在那裝模裝佯的唸了幾句不知名,旁人更是聽不懂的咒語。隨後,睜開雙眼,道:“宮權,本座問你話的時候,只要回答是與不是,其它的不用說。聽清楚沒有?”

“嗯!”

“不要嗯,要回答是!”青虛肅容,再次叮囑。

“是!晚輩知道!”宮權此刻豁出去地尋思,就看本門祖師保不保佑了?

青虛改容,微笑着問:“你埋的時候,你師傅不在吧?”

“是!”

青虛掐掐手訣,笑笑,又道:“埋在小樹林裡?”

“是!”

青虛更是笑得高興,道:“你沒想到,本座能算出來吧?”

“是!”宮權牢記囑咐,逕直迴應着是與不是。旁人費解,壓根不知青虛真人在搞什麼玄乎?

青虛忽然鬚髮賁張,威嚴萬分地沉聲道:“所以,做什麼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天下豈有永遠隱瞞的事體?哼……”一聲怒哼,卻見宮權忽然軟軟倒下。

金蟬與散桑大驚,不知青虛真人何以要震倒宮權。與此同時,卻聞得驚霓子在後邊哈哈大笑道:“浮舟子,你的徒弟已經把你的醜事全拆穿了,老兒勸你老實交代,省得牽累青城一脈。”

浮舟子驚色滿面,他初來那會,聞得宮權口口聲聲應是。還說埋屍體時師傅不在,又交代出屍體埋在了小樹林裡。他如今只恨,昨日爲何不殺人滅口,非要慈心作怪的留了宮權一條性命。孰知,偏是牽扯上了自己。他腦子一片糊塗,心知逃是逃不了。目下三位掌門任一人均是劍仙之流的人物,腳踏飛劍便可日行萬里。

他打定主意,今日便是死賴也要賴掉,大步跨出,朗聲道:“休要胡說,那峨嵋弟子廖充明明是你崑崙派所殺,何以栽禍到貧道頭上?”

驚霓子跟着,湊在他耳邊,嘿嘿怪笑道:“你徒兒都召了,你還不承認?可憐那廖充不過與你爭了幾句,便被你在背後一劍刺死。唉……他死得好可憐哦!”這會縱是白日,可他唉聲嘆氣,口吻又學足了慘叫,竟教人凜生寒意。

浮舟子意怯地避開他,強顏冷笑道:“你們崑崙別的不會,栽贓嫁禍倒是大有本事!依貧道與廖充的關係,有何理由要殺他?”由於心虛,故而這句話似嫌吞吞吐吐,聲調間更是顫抖閃爍。

金蟬等人完全不知其中奧妙,只道浮舟子是氣極的緣故。剛想幫着說話。察顏辨色的冰清,心知若讓他們說話了,前面努力將一切白費。須知,青虛適才的故弄玄虛,悉數是她的主意。若不能迫得浮舟子原形畢露,未免太窘,也嫌得自己忒沒本事。平時總是吹噓,可到臨用時,卻不靈光。

當下一步搶上,迫着他,脆聲道:“因爲你發現他身上有峨嵋派的修道心訣!”

浮舟子心緒早亂,此刻是隻是硬撐死賴,在冰清那清澈雙目地盯視下,居然有惶恐之感。

不過他雖做了錯事,可也不願被人誣賴,大聲辯解道:“沒有,他身上那有什麼修道心訣?”冰清再道:“你徒弟說了,他昨日埋妥屍首,拿了修道心訣後,便想回來交了給你。殊不知,剛從廖充身上取出,便被你給搶了!因爲你不放心他,始終在旁看着!”

浮舟子大聲回道:“胡說,我沒有!”

冰清半刻也不放鬆,緊緊地追問:“有,你說謊!”

浮舟子虛汗滴落,青筋暴起,扯着嗓子道:“沒有,我昨天殺了人後,便走了。”

“哦!原來真是你殺的!”驚霓子嘻嘻地笑着,面上全是嘲弄。指着浮舟子,道:“眼下你自己都招了,還有什麼話好說?”

青虛真人雙眼凝光,望着浮舟子道:“明明是你弒殺,偏生想着嫁禍他人。如此作爲,那有半點道人的模樣?無量壽尊……”一聲道號懾人心神,直震得內心有鬼者無不雙股打顫,渾身汗毛髮悚。

浮舟子大叫:“原來你們詐我?”情急下,他連貧道也不喊了。

闕邪子道:“詐你又怎樣?若你心中無鬼,又有何懼?”

面對崑崙諸人的義正嚴詞,浮舟子虛汗滾落,滴滴噠噠。回過頭對金蟬道:“宗主,您要相信貧道,我是被冤枉的呀……”

散桑在旁哼了一聲,拂袖而去。眼下這情形,除非是刻意包庇,不然的話,任誰都看得出來,廖充定是被浮舟子所弒,隨後又嫁禍闕邪子。散桑爲人心高氣傲,但本性不壞,對惡人尤其恨毒,若非浮舟子是峨嵋一脈,照他心思,如此殘害同門之人,何用憐惜?一劍取了性命便是。

他一走,散宜生跟着走。只剩下峨嵋門人憤怒地看着浮舟子,還有嚇得瑟瑟顫抖的青城弟子在那直哆嗦。金蟬真人望望左右,道:“青虛前輩,此事既已另有發展,那先暫放一邊。不過,何風之事,還望前輩給個說法!”

青虛見他不依不饒,心下生了恚怒,沉聲道:“本座給你的說法,你那所謂的弟子純屬虛驕恃氣,咎由自取!哼……”說完,回身道:“咱們走。”

瞧着崑崙派人揚長而去,金蟬氣惱已極,回頭狠狠地瞪了眼浮舟子,道:“還愣在那幹嗎?從那來滾那去!貧道相信你是冤枉的。”

這話一說,原本劍拔弩張的同枝二門,頓時各自長吁一氣。

浮舟子拭着額頭,道:“多謝宗主相信貧道。”

金蟬道:“罷了,罷了……哦!”指着暈倒的宮權道:“還有,把他一起攙去。你這徒兒可沒說什麼,他是中了詭計和你一樣。去吧!”

瞧着青城門人退去,金蟬真人在後狠狠地道:“蠢貨!”又回頭望着崑崙派離去的方向,雙眼極是刻毒地目注遠方。喃喃道:“崑崙,崑崙……哼……”

正文129章劃袍斷交

青虛帶着衆人嘻嘻哈哈,笑言笑語地從英雄館回到王府。

到了一處靜僻園落。

青虛真人對衆人道:“貧道看那金蟬子野心不小。他始終認着何風之事,顯是想尋我崑崙派的晦氣。”

驚霓子大咧咧道:“怕他做甚?他敢來,我與老四打得他爬着回去。”闕邪子道:“老三說得不錯。師傅,那金蟬子雖然練成了峨嵋仙劍術,可我和老三聯手的話,也不懼他。”蘇吉也想說幾句豪語,但想起自己的輩分,頓時噤若寒蟬。只是臉上躍躍欲試,心道待我學了大本事,定把那兩個臭道士好好的教訓一頓。

青虛真人道:“你們知道什麼?以爲峨嵋派就這明面上這些實力麼?咱們兩派若是發生了爭鬥,只怕世間百姓要受苦啊!”這話說得悲天憫人與適才在英雄館威風凜然之樣大是不同。

驚霓子道:“師傅,那你跟咱說說,峨嵋還有那些隱藏實力?”

青虛道:“說來話長,不說也罷。反正你們要記住,不到萬不得以,不要輕易與峨嵋或崆峒發生任何糾紛!”

“那萬一是他們先惹上咱們呢?”驚霓子顯得委屈地道。

青虛真人肅容沉顏道:“那咱們也不用忌憚,該動手便動手。有些人如果不打怕了,他們是記不住的。”

驚霓子呵呵笑道:“師傅所說,弟子收到!”闕邪子也大聲道:“弟子也收到了!”二人生性恣肆,若要他們委曲求全,那是萬萬不能,可如今聽得無須忌憚,只要放開手來,各自喜不自禁。

這會兒,小石頭卻是愧疚萬分,衲衲地道:“師叔,全是弟子的錯,給你老人家惹了這多麻煩。”

青虛笑道:“師叔再不多久便要飛昇。臨走前,能熱鬧熱鬧,也是樁高興的事。靈石子,不用心有歉疚。要知道,野心家行事,縱是沒有藉口,他們也會自己找。三派流傳數千年,向以本門爲首。峨嵋與崆峒兩派其實早已不服。只是有時顧着面子,拉不下來。沒想,這代的峨嵋掌門卻是個人物。哈哈……”一番話,說得豪氣干雲,幾如武林大豪。

過了會兒,又道:“今日之事全虧這小女娃機靈。”他指着冰清,又道:“若沒有她,浮舟子的罪行便沒法揭穿,而闕邪子鐵定被他們誣賴上。日後就算兩派鬥上了,他們便又多了一個理由。眼下,只怕金蟬子正煩惱着該如何懲治浮舟子呢!呵呵……”說到這時,又如個頑皮的小娃兒彷彿知道鄰家小孩要受罪,在那幸災樂禍。

驚霓子陪着大笑,闕邪子偏是笑都不笑。

冰清忙謙道:“道長爺爺過獎了。剛纔若沒道長爺爺的威風凜然和驚霓子前輩的插科打諢,相信那浮舟子還沒那麼輕易就範。”小石頭朝她敬服地看去,心想,冰清比我會說多了。忙道:“冰清,謝謝你爲四師兄洗脫了罪名。”

冰清謙禮,避開他的長揖。

青虛真人笑道:“小女娃不僅人機敏,而且嘴也甜。廣智天王有福氣啊!呵呵……”看看天色,道:”好了,大夥散了吧。貧道回房靜坐去了。”

諸人與之告辭,隨即一個個退了。

小石頭把冰清與鄧蓉送回二人居處。其時,二女住在同一院落。由於一男二女,氣氛尷尬,三人也說不得什麼綿綿情話,到了居處,小石頭拭着汗地開口告退。堪堪出來,便遇着孟光。那孟光心急火燎地奔上來,拖着他胳膊,大聲道:“世子,王妃呢?聽家丁說,是你惹她生氣了?”

小石頭愕然,問道:“你沒跟着王妃?”自宋仁等人尋到王府,小石頭便要孟光保護王妃,不再要他終日跟隨。此次王妃進宮,小石頭只道孟光必然跟隨,不曾想,仍在府裡。

孟光道:“沒呀。俺前數日陪着奚先生去了趟洛陽,今日剛回來!”

小石頭忐忑,問道:“奚先生回來了?”他曉得奚方可沒孟光那麼好騙。數十日得他教誨,隨着日子漸長,那佩服便愈深。世上之事只要落他嘴裡,十九中的,無一落空。

“嗯!”孟光憨憨地回道。大大的頭顱,點得像掏蒜。

小石頭道:“那我先去看奚先生,王妃的事稍後回來予你說。”脫開他手,逕向奚方居處走去。孟光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右手,那五指毫無鬆脫的跡象,可世子的手臂偏偏就這麼滑了出去。再擡頭,想看小石頭背影,竟已杳杳無蹤。忍不住搔搔首,嘟囔道:“見鬼了!”

愈近奚方住處嘯月臺,小石頭不禁提心吊膽,心中愈發膽怯。他既想讓奚方出個主意,從仁秀帝手裡救出王妃。又擔心奚方因自己是假冒的,而當場翻臉。佇在院外思了良久,心想,罷了,罷了,有些事總須面對,若始終推三阻四,怕這又怕那的,未免越陷越深。如是一想,胸中豪氣陡升,幾步進入院子。卻見眼前人影一閃,旋即喝道:“誰?”

“是老夫!”

小石頭定睛,原是隗鬥。忙道:“哦!是隗前輩啊!”暗中卻在提防,怕他仍唸叨着那勞什子的銅人。

隗鬥道:“莫要多羅嗦,本島神君想見你。”

“姜神君?”小石頭問着。

隗鬥冷聲道:“廢話,本島除了姜神君,還有誰是神君?”誠然姜神君對小石頭好感大增,但隗鬥先入爲主,始終以爲當日小石頭騙了他,心中一直存着疙瘩。是以,這話語嘛,未免衝了點。

小石頭訕訕一笑,心想倒也是。又道:“能等下麼?在下有事找奚先生。”

隗鬥道:“不用了,你的奚先生也在咱們那裡。”

小石頭驚駭,失聲道:“啊!你們……沒傷害他吧?”他以爲隗鬥尋不到破天神指,故而挾持奚先生,要脅自己。

隗鬥知他想差,沉聲道:“別念叨歪了,本島再不濟,也決不會挾持一個不會武功的人。”

小石頭聞言寬慰不少,但想起當日長安,這老傢伙便有挾持冰清的前科,卻也不能全信。忙道:“好,在下這便去。”他自修羅陰罡大成,又與四大天王鬥了數個時辰,不分勝負,信心變得十足,即便眼下單人去見姜神君竟也無懼。

跟着隗鬥到了姜神君住的地方紫藤塢。這是一間尋常廂房,比其他人所住的差得很遠。進房後一看,只見奚先生與姜神君圍着一張圓桌,談得正歡。雖未高聲笑語,可也沒甚不同。詫異着,問道:“奚先生,你認識這位前輩?”

奚方站起,笑道:“世子來了,請坐。”

姜神君擺手示意,要他坐圓桌對面。

小石頭沒得迴應,滿懷納悶。遲遲地坐下,看着二人,又問:“你們以前認識?”

“不錯!”姜神君道,“你的奚先生正是本島四相之一的謀相。”

小石頭怔然,看着奚方道:“先生,神君所說屬實?”

奚方頷首,抱拳道:“世子,以前奚某有所矇騙,實在是本島名聲不太好。奚某怕說出來,嚇壞別人。還請世子恕罪。”

小石頭道:“這個倒沒什麼,只是先生何以仍喚我世子?難道先生還不知我的真實身份?”

奚方先是恭謹地道:“多謝世子寬宏大量,原宥奚某欺矇之罪。”接着,又笑道:“世子如今的身份對本族有天大好處……”話沒說完,但他神色裡足以表達出所有想法。不言而喻,即便明知小石頭假冒,他也要力挺。

聽他又老調重彈,小石頭道:“奚先生,我的意思早已明告貴島神君。貴族的大事,我不會參與。”這時,他有些不悅。想起與奚方初遇,他那會口口聲聲說有感於老王爺知遇,是以誓死報答,願爲趙家肝腦塗地。孰知一旦涉及到夏族,他忠心全失。對於趙家以後是否依舊存在,竟自不問不聞,全然一副陌路人的態度。

沒等奚方回答,小石頭又道:“至今日,人情世故,在下算是看透了。沒想奚先生所謂的知遇之恩,就是這樣報答得?呵呵……”說出心底話語,胸中舒暢已極。

奚方苦笑道:“世子,那你想我如何呢?算個計策,害死你?還是立刻到街上,隨便逮個百姓和他說,趙家世子是假的?再或是,求本島神君出手,替趙家報仇?”

一連三個問題,小石頭瞠目結舌。尋思着,若他真這麼做了,自己倒是頭疼。不過,他儘管無語反駁,可思來想去,總覺得那裡有甚不妥,只是一時想不起來。

姜神君笑着打圓場,“二位請聽本君一言。”看二人望來,續道:“其實咱們兩方沒什麼好鬥得。因爲,咱們是未來的同盟,更是以前的同盟……”

聽到這裡,小石頭忙道:“慢着,神君。在下何時說過要與你結盟?”

即使被打斷話茬,姜神君仍未怒色,依舊淡笑自若。對於小石頭,姜神君當真是耐心到了極點。他道:“貴教數千年前便是本教的同盟;如今再次結盟,只是復仇而已。而且,你既然接任了截教教主之職,那麼貴派的首任教主多寶道人,你難道就忍心讓他繼續在天涯海角受那真火的炙熬?”

“多寶道人?”小石頭想起聖宗秘窟的修羅秘訣的最後留言,確有多寶二字。

瞧他在思考,姜神君道:“華族信龍,夏族喜鳳。我族領袖蚩尤自和軒轅一戰被分體爲四,一雙手臂化做刑天,儘管戰敗,卻最終雙手舞干鏚,戕了已成天帝的軒轅;接着頭顱衍化大舜,憑智慧取了天下權柄;這樣的輝煌,你難道不羨慕?”利害述說後,他開始利誘。

小石頭道:“在下可不要這樣的輝煌。我只想平平安安的過一世,當個尋常人,便已足矣。”

“沒出息!”姜神君輕斥,又道:“你若再推三阻四,休怪本君對你不客氣。”

小石頭呵呵笑起:“神君,莫要忘了這裡是誰的地方?”姜神君哼道:“別以爲你人多,本君就怕了。而且,你雖然臻至天境,但功力未穩,經驗乏缺,本君要鬥你依舊十拿九穩。”

瞧他愈說愈惱,小石頭也不想與他鬧翻。說道:“在下繼任這天羅聖宗之位,說來,純屬陰差陽錯。在我心裡,毫無半點爭霸天下,圖謀權柄之心。至於,神君所說的宗教之爭,在下更不想參與。所以,請你以後別再逼迫在下。”

姜神君哈哈笑起,直笑得小石頭不知所謂時,他忽道:“你以爲,你不想參與天下逐鹿,天下人就會放你過關?呵呵……本君告訴你,天下紜紜衆生便是這賊老天的棋子,而這紛紛擾擾的天下局勢,便是賊老天的棋盤。只要你降臨世間,就無可避免地成了棋盤中的過河卒子,只能前不能後。除非你能悟通大道,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方可逍遙蒼穹。”

“悟通大道?”小石頭低聲沉吟。對於姜神君的一番話,他深有體會。有時候,確實會有許多不可預知的事接踵而來,令人深陷其中。

姜神君又道:“本族領袖蚩尤在第一次化人時,是因心中怨念熾盛,故而衍刑天殺黃帝;可第二次頭顱化人,卻非他本心所願,而是天帝甭,上界亂,有心慈夏族者,用無上法力所爲。可最終,仍是落個慘死。”說到這裡,顯得不勝唏噓。

接着道:“第三次化人,是埋在東方的一對下肢。斯時,夏族興盛,曠古未有。可勇士蚩尤的第三次轉世,卻成了夏族的送終人和埋葬人。他成了帝辛,也就是世人口中的暴君商紂。”

小石頭長吸一氣,心道,當日也聽他說過,商紂那麼殘暴,原來就是蚩尤的轉世。可大舜也是蚩尤轉世,怎麼就不殘暴呢?難道,真是竊國者候,竊鉤者誅。歷史有勝利者編纂,他想讓你名留青史或是遺臭萬年,均是筆鋒動動的事體。

正當感嘆,姜神君道:“失敗倒也算了,孰知,這一次又是輸了予那軒轅姬氏。而且,本門那會尚出了個叛徒。”小石頭靈光閃現,想起南唐皇子語,問道:“姜尚?”

姜神君笑笑,道:“不錯,就是此人。他憑着曾是夏族王貴的身份,投奔西歧,爲姬氏打下了八百年江山。不過,咱們夏族也不是這麼好欺負的。八百年裡,割據南方在週一代威鎮四方。倘不是後來秦皇贏政擊敗大楚,我夏族興許便這麼重奪大權了。”

“那麼蚩尤還有第四次轉世麼?”

“有,蚩尤的第四次轉世,同樣是悲哀的結局。他就是西楚霸王項羽。”

“乖乖隆的咚,蚩尤的轉世怎麼都這樣厲害?先不說他本身,單是另外四個轉世,那次不是聲威赫赫的人物?”小石頭駭然自忖。

姜神君道:“霸王重瞳,威凜四方。卻不想中了華族的美人計。”

“美人計?”小石頭想,不會就那虞姬吧?

姜神君這當兒意興懶散,嘆道:“前事也沒什麼好說,反而令人唏噓。只望教主能念本族與貴教數千年前的情誼,能助本族一力,本君感激由衷。”

小石頭也不知怎生迴應,只得道:“那在下回去問問敝教的各位天王和長老再說。告辭……”胡亂尋了個藉口,從姜神君房中退出。走在林蔭道間,一時百感交集,雜念紛呈。行不多久,忽聞有吵鬧聲傳來。細細一聽,竟是穆淳風和通臂二人。這下驚得不小,立時快步趕去。

到了杏花澗,只見場中人明顯分成兩派。一方爲穆淳風和蘇眉,另一方則人多勢衆,正是自己的天羅所屬。

瞧着小石頭到來,天羅所屬朝他拱手作禮。而穆淳風卻不動絲毫,只是冷冷地看着他。看情勢,小石頭知通臂的身份已然曝露,不定穆淳風眼下就在向他尋仇。上前道:“怎麼回事?”

廣智回道:“聖宗,穆兄弟說通臂老弟殺了他仙鶴門的所有弟子,所以,穆兄弟要通臂老弟還命。”

想着,還真這麼回事。小石頭朝穆淳風長揖一禮,誠聲道:“穆大哥,此事全是小弟不對。你若要尋他報仇,不如找我便是。”他想自己是天羅聖宗,通臂滅人全門,確實死有餘辜。但他目下效忠天羅,又是聖教裡舉足輕重的天王級人物,要他向人低頭多半能行,但要他自戕謝罪,估計萬萬不能。就算通臂應了,也難保其餘天王不會心生不忿,道自己是在公報私仇。

穆淳風看着他,望了久久,忽然抓起衣裾,撕裂一角扔在地上。大聲道:“今日我與你撕袍斷交,從此再無瓜葛。”說完,回身即走。蘇眉在後大叫:“穆大哥,穆大哥……”跟着追了出去。

小石頭愣愣地看着地上的衣角,久久說不出話語。穆淳風與他雖無多厚情誼,但也曾共過患難,可謂良友。孰知,今日就這麼翻顏而去。閉起眼,覺得苦悶異常。

天羅所屬互相看看,最後落在胡長老身上。胡長老不大情願地走出來,行至小石頭身邊,低聲道:“聖宗,屬下曉得你顧念情誼,有些傷心。但這是他自己說要斷交,可不干你事。何況,不定日後這小子還要懊悔呢!”

小石頭嘆息一聲,無語仰天。

通臂倏然搶出,抱拳俯身,道:“聖宗,此愆皆在屬下身上。屬下願向穆少俠認罪,任他處罰便是。”

小石頭看看他,又望望天羅所屬,只見人人目含殷盼和惶恐,顯是不願自己治了通臂。心想,你又何止單單欠了穆大哥,連我都恨不能殺之以泄忿。倘若不是看在其他人面上,你縱有千顆腦袋,我也一顆一顆摘了去。心情極度鬱悶下,朝他和其餘人揮揮手,道:“你們退下吧,讓我一人靜靜。”

天羅所屬很是乖覺地退去。這會兒的小石頭在他們心中已是獨一無二的天羅聖宗,說出的話語幾同天羅神,他們不敢有半絲異議。而且,小石頭平時雖然平易近人,也不怎麼發怒,可他們偏偏敬畏萬分。按心理學來說,是心懷歉疚,找法彌補的惶恐贖罪的心思。畢竟這些人裡,除了糊塗二老外都曾做過忤逆之徒,差點害死小石頭。

小石頭慢慢踱步,看看藍天,望望白雲,瞧瞧左右的鮮花綠樹,心中竟是五味雜陳。王妃被仁秀帝禁錮;自己和峨嵋崆峒又結下不可化解的冤仇;這裡姜神君要自己參與他們的民族征伐;又說天羅教的首任教主也被人禁錮;此刻,始終情誼篤厚的穆大哥又含恨而去。

愈思愈亂,思潮澎湃,禁不住又是一聲喟嘆……這紛擾天下何處可以讓我寧靜地住上幾天?

正文130章平淡歲月

自穆淳風一怒拂袖,蘇眉跟着而去,又是十數日流逝。

這幾日,姜神君也沒來勸說,直和奚方在房裡商榷着什麼。鄧蓉與冰清的關係倒是有了長足進步,二女時常下下棋,養養花,逗逗小狻猊,玩得好生快活。蘇吉蒙青虛真人慈悲,喚闕邪子收入門下,不過只是徒孫,因爲中間還隔着他父親狂儒。通臂整頓了幻骨門,剔除一些不堪教誨者,留下的精英則悉數入了天羅教。

至於小石頭一直擔心的使秦之事,囿於王太禮並不想小石頭搶了兒子的光彩,仁秀帝再三考慮後,遂決定由王侍郎一人率團出使。同時,聖品傷藥也出爐了,連續三爐,備足了萬餘份。小石頭親自送進皇宮,面呈仁秀帝,只盼依此大功,可以迎回王妃。怎奈,仁秀帝仍是顧左右而言它,但對傷藥的煉製,卻是大大的誇獎了小石頭。改日的朝會上,便頒旨嘉獎,晉封小石頭爲震北王,賜婚留蘭郡主,俟刀劍盛會後,便與二人完婚。

這金口玉言一開,小石頭是推也推不了,逃也逃不了,當真頭疼已極。不過,汴梁城倒是熱鬧了。數十萬百姓爲震北小王爺的婚事敲鑼打鼓,歡騰慶祝。一個個奔走相告,笑逐顏開。縱遍東周上下,沒一人能有小石頭這樣高的名望和人心。

囿於仁秀帝恩寵,再加和劉家結了親事。朝中諸多文武百官紛紛送上請貼,要小石頭過府飲宴。小石頭一一推卻,直到實在無可避免,索性在門外寫了通告,說他去北疆閱軍去了,所有宴事一概不赴。其實,他本人壓根沒去,只是派了孟光和廣智帶着宋仁等人,拿了他的王爺令箭去北疆調兵至京畿,組震北大營。

英雄會館。

金蟬真人和散桑真人正在一處院落弈棋。周圍,秋菊爛漫,五色繽紛,香氣撲溢裡好一佳境。整座畝大的院落裡,卻只有他們二人獨處。可見,這二人霸道得很。

金蟬喝了一口香茗,捻着棋子,以一種輕鬆的口吻道:“散桑道友,那大魔頭這些日可是風光得很呢!”說着,一顆白棋砰地落在棋秤上,恰好斷了散桑的一條黑龍。臉上帶着似笑非笑,又極像揶揄的神色。

散桑沉吟棋局,對於他的說法,漫不經心地道:“那又如何?那小子有青虛前輩保着,咱們也動不了他。何況,小子本身實力也不弱。”說話間,執子思慮,覺得金蟬適才一着委實高明,不過也極狡詐,居然聲東擊西地破了自己的大黑龍。害得棋勢局面頓時岌岌可危。

他生性高傲,素來不願低人一籌,即便弈棋也是如此。當下蹙眉攢額,躑躅不定。不知該繼續與白棋糾纏呢?還是索性放棄,另尋他路?

瞧着沒挑起他心火,金蟬再道:“看來,散桑道友對崑崙派,可不是一般的害怕?”

這句話猶如利劍刺中龍的逆鱗,散桑拍案而起,怒道:“胡說,貧道會怕崑崙?”

金蟬笑道:“貧道說錯了,道友不是害怕,只是忌憚而已。”他見效果極好,忍住心頭喜悅,只在臉上稍露笑容。

散桑果然受激,氣道:“崑崙?哼,崑崙派又怎樣?難道咱們崆峒派就怕了他們?若非咱們三派同氣連枝了數千年,就憑這擋子事,貧道就要和他崑崙好生理論理論,爲何要保那魔崽子,還收他進了崑崙門牆。”

照理,散桑修道多年,養心功夫也是爐火純青,決沒這麼好激。只是崑崙派確實數千年來名壓二派,在這數千年裡,只須是二派的掌門,無一不想振興本門,成爲三脈之首。而且這多年裡,每一代掌門總是有這有那的顧忌,是以總算沒釀出三派間的仇殺或爭鬥,不過小的摩擦,卻是常常存在。譬如當日金蟬明明修成了仙劍術,可始終不予施展,直到與闕邪子爭鬥,實在無奈,才使將出來。否則,還不知他會隱藏到何時?

如今,崆峒與峨嵋相繼和崑崙派結下冤仇,絮果蘭因全在那大魔頭小石頭身上。兩派只須抓住這茬子,論起道理,他們便大大的划算。而且,時下二人均修成了本門的最高劍術,只待山門百年大開,把掌門之位傳予後人,便可與本門的前代長老一樣修道飛昇。如果不抓住此刻的良機,稍縱即逝,以後再想尋此大好理由,那真比登天還難。

卻見散桑一番氣話說完,尤不解恨,把手中棋子一扔,道:“不下了,今日好沒心情。”

金蟬知他是借題發揮,故意耍賴,但也不揭穿。只道:“好,貧道也覺氣悶,今日確實沒甚心情。”四下顧目,又望着散桑道:“道友,貧道只怕崑崙此舉的背後有甚陰謀。”

“陰謀?”散桑駭異回首,追問道:“什麼陰謀?”

金蟬一笑,道:“天羅教的前身道友知曉麼?”

散桑搖搖頭。

金蟬道:“貧道數年前在純陽洞整理本門前輩留下的古籍,在本門祖師準提真人留下的雜記裡,發現了一樁驚天的大秘密。原來天羅教是截教教首靈寶道尊的大弟子多寶道人所創。”

“多寶道人?”散桑面色一變,道:“道經記載,他不是被西方教主接引真人收去了麼?”

金蟬道:“收是收去了。但在接引真人改西方教爲佛教時,他又趁着真人事物繁忙,偷偷溜回了中原,創建了天羅教。之後,此事被本門祖師準提真人察覺,便再三相勸,要他回到西方。可他固執異常,非要留在中原。本門祖師一怒之下,把他禁錮在了天涯海角。”

散桑不解他何以要說這些陳年爛籽麻的事。問道:“此事與崑崙又有何關係?要知道,當年靈寶道尊被道祖禁足,崑崙闡教可是出了大力的。”

金蟬道:“道友,此間關連正是貧道稍後要說的猜疑。道祖鴻鈞一氣化三,分道德天尊,元始天尊,靈寶天尊。如今世上道宗可大多屬道德門下和元始門下,至於靈寶一脈,你可曾見過?”

散桑又是搖搖頭。他覺得自己此刻似乎在被金蟬忽悠着。但金蟬此刻所語,又非常具有誘惑力,要他就此不聽,卻也不大甘心。

金蟬道:“你我二派是屬那一脈啊?”

散桑道:“本門屬道德一脈,貴門自是西方教宗留傳。”

金蟬道:“那就對了。崑崙門下是元始一脈,當年商周一戰裡,其實元始天尊並沒出面。闡教弟子實是受了西王母的杏黃旗之令,無奈下山,襄助周武滅商。當時敝派祖師和貴派祖師可全是出了大力的。不過嘛,依貧道看來,元始門下如今想翻悔了。他們已和靈寶一脈聯上了手,想一同對付咱們。甚至說,想把咱們二脈趕盡殺絕。”

“他們敢?”散桑大聲道:“難道他們就不怕道祖發怒?”

“道祖發怒?”金蟬笑道:“散桑道友不要自欺欺人了。這多年,可曾聽過道祖的事蹟?依貧道看,道祖與元始天尊興許在數千年前就不在這個空間了。”

“不在這個空間?那他們會去那裡?而且,靈寶天尊當年不就是被道祖禁足的麼?”散桑疑惑道。

金蟬笑道:“元始天尊的前身本就是原始天王,而天王的前身也就是大神盤古。他裂開天地,元氣大傷,以致輪迴轉世,最後更是當了道祖的弟子。可你想,曾是大神的元始天尊又豈甘願長久做一仙人,而不試圖恢復原本的實力?所以,貧道敢斷定,道祖與元始天尊早已去了天外之天,[]潛心修煉去了。至於靈寶天尊被禁一事,說來,實也簡單。你想,道祖遠離,元始天尊又不在,貴派的道德天尊與截教的靈寶天尊必有一場爭奪道宗大權的戰爭。只不過,貴派的祖師有遠見,他先尋了幫手,靈寶天尊勢孤力單,最終自然只能落得被禁的厄運。嘿嘿……”

散桑聽得是一愣一愣,遲疑道:“你說得是真的麼?”

金蟬搖搖頭,道:“目前屬於貧道的猜想,但貧道確認,這猜想十九中的,決計沒得差虞。”

“猜想?”散桑腦子一暈,心想,這牛鼻子夠會忽悠的。他糊里糊塗中,連自己也是牛鼻子中的一員也忘得一乾二淨。

金蟬又道:“散桑道友,你我可要做好準備!那崑崙派如真的和天羅教結成一線,憑咱們眼下的實力,倘若沒有長老們幫忙,決計是被其凌辱的份!當日城外一戰的恥辱,散桑道友莫非就這麼全忘了?”

散桑頷首,問道:“那你說怎麼辦?難道咱們各自破了本門的規矩,以掌門令牌喚出那些潛心修道的長老?”

金蟬道:“不錯,倘如崑崙派真與天羅教聯了手,咱們也惟有這個法子了。”

散桑愕然,看着他,又望向遠方的天空,久久無語。便在這會,一身素衫的散宜生飄然走來,手上拿着一張信筏,走到散桑跟前,恭敬地道:“師兄,楚王來信了。”散桑收回覽天的目光,轉身接過信筏,稍一顧閱,訝道:“楚王喚我等參加長安的刀劍大會?”

散宜生頷首,道:“信上是這麼說得。”

散桑考慮須臾,道:“那咱們要回去。”

散宜生點頭。金蟬卻道:“道友,貴派就任那魔頭在汴梁逍遙了?”

散桑道:“那還怎地?秦皇病危,兩子奪嫡,國勢大亂。你我兩派的基業均在秦境,若此刻不回去,只怕基業有損。而且,刀劍大會又移師長安,不回去,難道在這幹吃不成?”

金蟬眼眸一亮,道:“不錯,那敝派也回去。至於那魔頭改日再和他算這筆帳。”

大周皇宮養心殿。

仁秀帝放落手上書本,對邊上一老太監道:“黃丙淵,自朕下詔賜封趙世子爲震北王,他有何舉動啊?”

黃丙淵機靈,立時走到案前,諂笑道:“回皇上,據密諜奏報,趙王爺派人去了北疆後,自己始終待在家裡。”

仁秀帝不耐道:“朕知道他待在家裡,朕問的是他府裡的人有沒什麼異動?”

黃丙淵道:“趙王爺府裡的倒沒什麼,每日奏報,他們只是練練拳,養養花,偶爾鬥鬥嘴!”

“鬥嘴?誰和誰鬥啊?”仁秀帝詫異,尋思,天羅魔教這梆傢伙不愧是魔道中人,明明自家人也鬥個沒完。他這樣想誠然沒錯,可偏偏忘了自個兒的臣工,每日朝會上也沒安靜的時候。

黃丙淵道:“主要鬥嘴的好像是那日在汴梁城追殺趙王爺的高手和一姓胡的老者,二人時常吵個沒完。”

“追殺趙巖的不就是無極島的人麼?怎麼他們又和天羅教搭上了關係?”仁秀帝頗感愕然。

黃丙淵道:“這秘密,奴才尚沒查出來。”

仁秀帝道:“那你要抓緊!知道麼?”

“咋!”

仁秀帝又道:“哦!洛親王叔怎樣?”

黃丙淵道:“老王爺每天吟詩唱賦,舞文弄墨,與王妃恩愛情篤,含兒飴子,日子過得很是輕鬆逍遙。”

仁秀帝蹙眉,道:“不管如何,監察斷不能倦怠。”

“咋!”

仁秀帝繼續俯首閱書,過了會兒,想起什麼,忽道:“替朕把鄭恩傳來!”

黃丙淵跑到殿門,喚了名小太監傳皇上口諭,宣雁翎軍統領鄭恩覲見。

過了大半晌,一身朝服的鄭恩踏進養心殿,朝仁秀帝三跪九叩,口呼萬歲。

仁秀帝笑着要他平身,說道:“鄭卿,雁翎軍練得如何啊?”

鄭恩道:“皇上,雁翎軍戰士人人拼命,個個奮勇,操練起來無不竭盡全力,就等着爲皇上效命了。”

仁秀帝很是高興,笑道:“好、好啊!呵呵……”笑了會兒,又問:“人說震北軍能以一敵十,以十擊百。不知愛卿的雁翎軍是多少啊?”

鄭恩道:“回皇上,雁翎軍決不比震北軍差。”

“哦?呵呵……”仁秀帝笑道:“震北軍可是本朝最強的軍隊,向有天下第一軍的稱號。你的雁翎軍能和他們差不多,豈非本朝有了兩支開疆拓土的雄軍?”

鄭恩赧顏道:“皇上過獎了。微臣的雁翎軍雖然勇猛,但人數太少,那有資格開疆拓土?”

仁秀帝道:“人數少倒是不急。朕已下了旨意,要趙王爺調十萬震北軍進京,其中五萬駐紮郊北,成震北大營,另五萬則調入雁翎軍由鄭卿你來指揮。”

“啊?”鄭恩大吃一驚,誰不知二十萬震北軍只服趙家的人,如今仁秀帝突然調出五萬併入雁翎軍,其意雖好,但那些震北軍必然不願。到時,只怕要引起兩軍紛爭。他心裡有了這顧慮,自然悉數寫在臉上。

仁秀帝道:“愛卿不須着急。你和趙王爺不是八拜之交麼?在併入儀式上,你請趙王爺也來參與。如此一來,那五萬震北軍看在趙王爺的份上,再者你和趙王爺的兄弟關係,他們一定對你服服帖帖。”

鄭恩怔忡,心想,原來皇上唸叨這個。看來,他還是不放心趙兄弟。無奈道:“咋!微臣試着看看!”

仁秀帝道:“不能試,一定要成功,一定要讓那五萬震北軍對你服服帖帖。因爲朕已決定了,在長安舉辦刀劍盛會之刻,由你率這八萬人爲前鋒,朕親率三十萬中央禁軍,兵發秦國。”

鄭恩一愣,問:“兵發秦國?”

“不錯,秦皇病危,只在那強撐硬支。如今秦都長安一片混亂。兩位皇子各領一彪人馬,割據長安東西,在那爭皇位呢!如果咱們能瞞天過海,悄悄潛至邊境,隨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直襲長安,那所謂的強秦將是指日可下。而且,也能報那邊境陳兵恐嚇之仇。”仁秀帝煞氣凜然地說道。

“嗯!”瞧他胸有成竹,意氣風發,鄭恩曉得勸是勸不住得,何況,他也想着報仇,秦國陳兵五十萬,恐嚇本國不許舉辦刀劍大會,想起來就覺得奇恥大辱。當下連連點頭。

幾日裡,囿於來邀者衆多,小石頭根本不敢露面,一直深藏王府。

時值秋風習爽,天宇如洗。當此好天氣,小石頭徜徉於拙政園的竹香廊,想起那日穆淳風便在這裡與自己割袍斷交,心兒竟覺莫名的疼。他平生朋友不多,談得攏的好友更少。穆淳風豪氣萬千,待人淳樸,本與他性情相近,怎奈造化弄人。自己的下屬通臂天王偏偏是仙鶴門的滅門大仇。

心念及此,不禁神情倦怠,長嘆一氣。

不覺看向廊邊杏花澗的一棵銀杏樹,呆呆出神。由樹及草,無由地憶起那日在城外小河邊,緣於心中默想木性排列,以致指生青草。心想,我水火木都試過了,趁有暇,不如試試金屬性。

興致所至,想到就做,本就是小石頭與生俱來的脾性。

過了片刻,只見他渾身漸漸散發出朦朧的白色光澤,先是很稀淡,肉眼幾乎看將不出;與此同時,小石頭胸中覺得好悶好悶,便如存了一大坨的重金屬,沉甸甸地幾欲壓垮自己,那感覺與瀕臨死亡相差不多。一時,駭出心底,暗想,我不會就此練功把自己給練死了吧?

便在這時,旋渦形的檀中穴猛然爆發出耀眼奪目的璀璨光芒。從經絡裡穿透小石頭的身軀外膚,向外迸散。這會的他如同一隻人皮燈籠,說不出的怪異詭譎。如單單這樣,倒還好說,最令他氣苦的就是,這些熾眼光線非但酷熱難當,燒炙渾身肌膚,更如一把把利刃,[]撕割周身。但凡光線透處,無不疼痛難熬,當真恨不能就此死去倒是稱了心願。

而且,身子萬般痛苦,心神卻分外清晰。即便那處汗毛動了一下,或是糾結在了一起,都能明白無誤地反應至腦海。這般樣的靈敏,換在平時,自然樂不可支。可如今身置酷刑,無疑受罪更甚。他想時下若能遲鈍些,或不知身外事,反而值得慶幸。

默默承受着諸般痛楚,心下着實悔恨。

突然,無數道光線倏然隱去,悉數匯聚于丹田。又經片刻醞釀,小石頭驚奇地發現,那些光線居然奇妙地組合成了刀形。這時,他不由大慌,暗道,適才光線細小,能從毛孔進出,已是疼不能耐,如今集成這麼巨大的刀形,若突然衝出體外,只怕我當場就是腹開而亡,決計沒得第二條活路可選。

面臨死亡,且在無法迴避之刻,他反而愈發寧靜。經歷過的往事一一閃現,就像重新再世了一次,以致過往的記憶更加清晰。有快樂,有痛苦,有歡喜,有悲哀……這會,他想起了五行的相生相剋,暗道,倘非出於好奇,自己何嘗會落此絕境。唉……嘆息時,靈光閃現。尋思,我體內共存陰陽真氣,恰是符合水火兩性。當日小河邊,指生青草,因無意暗合水生木之理,故而順利得異乎尋常。然今日想在自己體內生金,明明無土,卻硬來強撞,自然倍受折磨了。

想及此,心頭悄喜。腦中默想頓變,改以衍土生金。果不其然,如此順演天機,契合自然,他體內痛楚立告全無。丹田內那柄光線凝結的氣刀,漸漸成模糊實體,順經絡躍至泥丸,數下跳動後,猛地破宮而出,直向前方那株銀杏劈去。

轟然暴響

足有人粗的銀杏居然從中而剖,裂成兩籩。小石頭睜眼,直看得目瞪口呆,環顧左右,心道,不會是有人偷偷用刀劈開大樹,予我開玩笑罷?這當兒,一人拍手走來。小石頭定睛,原是神目。卻聽他道:“聖宗刀法精妙,出手無形,屬下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小石頭聞言失笑,心想,四大天王裡神目刀法最爲神妙。銀杏樹無疑是他劈開的,然後故意奉承我來着。這傢伙平時見他不苟言笑,原來拍起馬屁來,也是一等一的厲害。嘿嘿笑道:“神目天王好興致啊!你也到園中散步?”

神目頷首,又道:“屬下見聖宗適才刀劈銀杏,出無痕,收無跡,實是神妙無方,變化多端。可惜的就是,其聲稍大一些。若能做到無聲無息,悄若行雲,聖宗的刀法便可臻另一層次。到那時,屬下惟有仰聖宗項背,望塵莫及了。”

小石頭一愣,暗道,莫非那一刀真不是他砍得?若他眼下皆出阿諛,那這般樣的僞裝功夫,實在太厲害了,怕是神仙也惟有上當得份。腦中存着疑慮,迴應起來,自顯心不在焉之態。神目入在眼裡,只道他另有所約,不想自己打擾。心有領會之餘,登時告退。

待神目遠去,小石頭再次一人愣愣地望着那株銀杏,橫看豎看,都難以置信,如是粗巨的大樹竟被自己的氣刀劈成兩半。

“石弟弟,你在想什麼?”

小石頭一驚,循聲望去,原是鄧蓉款款走來。繼而微笑:“鄧姐姐,今日怎沒和冰清下棋呀?”

鄧蓉嫣然一笑,道:“冰清妹妹太厲害,我那下得過她?老是輸,沒趣得緊。”

這逗樂之語,讓小石頭心旌稍鬆,笑道:“下棋如打仗,要有全局觀,若只爭一子勝負,豈有不輸之理?”

鄧蓉低聲自語:“全局觀?”忽道:“石弟弟,你講起話來真怪。這三字,我從沒聽過,可聞着就有道理。”

小石頭臉一紅,道:“是麼?呵呵……我是亂說的。”

鄧蓉道:“亂說就這麼有道理,石弟弟你可真厲害!以前,我怎沒看出來?”

小石頭的臉越發紅通,衲衲地道:“以前姐姐與我待得不長,自然很難發掘出我的優點。”

鄧蓉道:“那你的意思只要和你待得長了,便能發掘你好多長處嘍?”

小石頭苦笑,道:“鄧姐姐,你是來聊天的,還是來諷刺我的?”

鄧蓉咯咯嬌笑,道:“好了,不逗你了。是冰清妹妹見你無聊,要我過來陪你說說話,幫着你舒散,舒散……”看着她笑比花開的嬌顏,又聽着如此暖心話語,小石頭胸中一熱,誠聲道:“你們兩人對我太好了?這輩子真不曉該如何報答你們?

鄧蓉柔聲道:“我可不要你的什麼報答,只要你能開開心心,我也就高興了。”

“蓉兒,你……”感慨餘,小石頭失聲叫出久已想喚的兩字。心潮澎湃,滿腹話語竟自如哽在喉,直是深深地望着這個爲自己不計名節,不顧世俗,美麗而多情的女子。心下一個勁地問:“這般恩情,我該如何報答啊?”鄧蓉也望着他,二人目對目,內蘊無限深情,當此一刻,均知任何話都是多餘。惟有這麼互相看着,方能一解多日的相思。

便在這心心相印的時候,偏有兩個極不相宜的聲音傳來。

“喂,我說你隗鬥,你別老這麼一副死不死、活不活的樣子,好不好?”

“老夫生來如此,改不了得!”

小石頭與鄧蓉二人一驚,雙雙臉紅,往聲音來處看去。只見胡長老與隗鬥正從不遠處結伴行來。

胡長老見得小石頭,抱拳一拱,道:“聖宗也在這裡?”

隗鬥卻是哼了一聲,極是無禮。

胡長老怒目一瞥,道:“隗鬥,你哼什麼哼?”

隗鬥淡淡地道:“老夫高興。”

胡長老道:“你什麼時候不能哼,非在本教聖宗的面前哼?”

隗鬥又是冷哼一聲,回頭不理。他這人喜惡由心,前時,僅憑一句話便對小石頭好感大增,可自三次追逐,又因長安城的誤會,時至而今,每每見着小石頭,均無好臉色。即便姜神君說了多次,他依舊我行我素,不改初衷。

“不許再哼!”胡長老暴起大吼,揎拳捋袖。

小石頭忙自拖住他,慰道:“胡長老,隗先生非是本教弟子,他要哼儘可哼,咱們沒權利去管。”

“老夫就不許他哼!”胡長老仍不願輕休。

忽然又一拍手聲傳來,緊接着有人笑道:“好好好,你們打上一架,誰厲害就聽誰得?”衆人一看,又是驚霓子。數日來,每當胡長老與隗鬥有甚爭執,他必定在場,決沒落空的時候。小石頭苦笑,道:“你們就不能靜靜麼?爲何一碰面就吵?”

驚霓子道:“老兒可沒吵,只是見他們吵了湊湊趣。況且,刀劍大會在即,能先瞧着有人鬥鬥也不錯!嘿嘿……”他依在一處假山上,雙腿翹得老高,在那講一句,喝一口酒,顯是愜意無比。

面對如此景遇,小石頭正覺頭疼,忽有一家丁來報:“王爺,孟將軍回來了!”

小石頭大喜,孟光回來,便表示十萬震北軍已然整束完畢,不定已經到了汴梁北郊。當下也不和這梆瘋子繼續羅嗦,逕往客廳奔去。只在臨走前道:“你們可別打壞了什麼東西,不然照價賠償。”

胡長老苦着臉。他身上零碎的暗器倒多,至於銀子卻是少得可憐,幾日來由於時常打鬥,[]也被王府帳房罰了許多。如今,可說是一個子兒也沒有。想起打壞東西要賠償,那臉頓時緩和下來,對隗鬥道:“今日老夫不與你羅嗦,改日到了刀劍盛會上,咱們再鬥。”

隗鬥冷笑一聲,背轉身負手而去。這般蔑視已極的神態,直恨得胡長老牙癢癢,無奈囊中羞澀,禁不住王府的高價賠償。氣得腳一跺,朝相反處走了。鄧蓉見了好笑,心想,石弟弟也算找準了他們的弱點。

驚霓子沒得見打鬥,又瞧着鄧蓉沒走,在假山上笑道:“女娃子,瞧你模樣,對老兒的小師弟還不錯嘛?要不要老兒爲你說兩句?”

鄧蓉一愣,隨即臉色通紅,呸地啐了一口,急急地逃了。後頭響起驚霓子爽朗的笑聲以及那喝酒太多的飽嗝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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