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星在暗暗把自己的所作所爲與報告分析的進行對照,也許是因爲身在此山中,韓星並不能清楚地判斷他們說的對還是不對,但至少有兩個方面對他的觸動很大。(小說~網看小說)
第一是親情。他考慮過爸爸、媽媽、姐姐的感受,在請求林正祥幫忙的時候,這一格已經考慮了,理由就是他在從事地下工作,需要隱性埋名,而且,他也給家裡人留下了錄音,讓家裡人知道他還活在這個世上。家鄉是革命老區,在送孩子爲國家犧牲這方面一直有着很高的覺悟,特別是父親,對他的選擇引以爲榮,親人理解他,支持他。這些,都是林正祥後來告訴他的,可是,自己做得真的夠了嗎?身爲人子,如果真的是履行公務也就罷了,可他明明不是,就是因爲逃避那些讓他痛苦的一切,就放棄了做兒子應盡的孝道,自己這樣做,對嗎?
第二是愛情。報告把晶晶說成自己的未婚妻,林清雅說成自己的情人,可見資料並不準確,他對他們之間的感情糾葛還是有一定的瞭解,可能與他們知道自己和林清雅在山洞中的那一個夜晚有關,但他們的判斷並沒有錯,無論是第一次還是第二次,他都一直在逃避,不想傷害任何一個人,最後卻把兩個最心愛的人都深深地傷害了,這樣的做法,對嗎?自己一直以爲現在的做法是因爲出於對晶晶的愧疚和自責,現在想來,卻是大大的錯了,之所以跑到這個地方深深地躲藏起來,也許,更大程度上爲了躲避小雅,說白了,就是在逃避責任。自己這麼做,是一個男人應該做的事嗎?
這七年,小雅不知道過得怎麼樣,也許,他很快就會知道了,她現在已經來了,已經找到他了。衛書記說,那天她哭了,別人不知道爲什麼,自己應該最清楚不過了,還能逃避多久,是不是一切都應該有個了結了?可是,晶晶應該很快會醒來,又應該如何了結呢?他當然不會棄晶晶於不顧,可是,小雅呢,如果她已經成家了是另外一回事,但是,如果她還在等着自己呢,那又應該怎麼辦?韓星心裡很亂,很亂。不過,有一個信念卻在心中暗暗滋長,自己,真的應該改變一下了,應試學會勇敢地面對一切。
接下來的部分是對他參加競選的總體設想了步驟,做得很詳盡,很多的數據,很多的圖表,還有很多的文這,但是,韓星再也看不下去了。
“韓星!”一語驚醒夢中人,韓星迴過頭來,卻見董小方正面帶微笑地看着自己:“剛纔我說過一句話,我說,也許我和玉綸姐看錯你了,現在,我想糾正一下,不過,還是那句話,也許,我又一次看錯你了。”
“爲什麼這麼說?”韓星很快恢復了平靜,在與人交流的時候,能夠很快地從自己的心境中走出來,這是他的一個基本功了。
“你又讓我改變對你的看法了。”董小方一邊說着話,一邊從容地把六扇門的大書廚一扇一扇地打開:“這是哲學,這是社會學,這是管理學,還有經濟學,心理學,歷史,政治,法律,人物傳記,嗯,還有很多是英文版的原著,我剛進來的時候以爲你也用這些書來充門面呢,可是,你看!”董小方隨手從書架上抽取了幾本:“這每一本書,都不是新書,都有翻閱過的痕跡,重點的地方還有下劃線,哦,還有批註,嗯,這一本,都快被翻爛了,韋編三絕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告訴我,你讀這些書幹嘛,你想拿幾個博士學位?”
“哦,是這樣啊,這些年我在醫院裡陪護晶晶,每天十來個小時,閒着也是閒着,看看書消磨時間。”韓星訕訕一笑。
“是嘛!多新鮮啊!看書消磨時間的人多了去了,看這樣的書消磨時間的人我還沒見過呢。看書消磨時間需要翻爛一本牛津大詞典?讓我們欣賞一下你的消遣讀物吧,《政府未來的管理模式》,《*點評二十四史》,《西方四大政治名著——君主論、烏托邦、政府論、社會契約論》,《民主與福利經濟學》,《麥肯錫方法》,《法律之門》,如果大家都把這些書當成消遣讀物,那金庸、古龍、習慣步行這些暢銷書作家還不都得喝西北風去啊,那咱們中國人的平均文化水平應該在碩士以上吧。”董小方語帶諷刺,對韓的託詞,他是打死也不會信的。
“信不信由你。”韓星死豬不怕開水燙。
其實,韓星說的話有一半是真的,那就是,這些書,的確都是他在看護晶晶的時候讀的,漫長的七年,他一直陪在晶晶的身邊,當然會和晶晶說話、聊天,可大部分的時間,他都在啃這些大部頭的著作,當然不是爲了消磨時間,他希望的是解開一個迷,一個關於談新權的迷。
談新權,對他來說,就是一本厚厚的大書,直到今天,他也沒有完全讀懂。
說他善嗎?當然不是,他的雙手,沾滿了血腥,在他的操作下失去了多少寶貴的生命。
說他惡嗎?又沒有那麼簡單,直到他被擊斃,直到案件的真相大白,直到鐵一般的事實擺在人們面前,老百姓,特別是P縣的老百姓都沒有相信,很多老人說:這肯定是搞錯了,談書記不是那樣的人。還有人說,**晚年不是也犯了錯誤嗎?但這不影響他成爲一個偉人,談書不能像**那樣三七開,起碼也得給他定個四六開吧。
如果說語言和評論說明不了什麼,行動就可以代表一切了。談新權死後,錢玉綸幫他把骨灰拿了回來,埋葬在S市效區的一個小山坡上,這裡是一片荒山,山坡上有無數的墳塋,談新權的墓在那裡不出奇也不顯眼,連塊墓碑都沒有。後來,大家不知是如何得到的消息,知道這是談新權的墓。S市有清明早祭的習俗,那一年的春天,韓星臨去北京開表彰大會之前,大清早,還沒到七點,他捧了一束鮮花,想到墳前替晶晶拜祭一下,到了山腳下。那一刻,他的眼花了……
昔日光禿禿的山坡上,突然多了一片花團錦簇,顯得格外突兀,就在談新權墳上,一層一層的鮮花堆起了小山,有絡繹不絕的人上山,也有源源不斷地人下山,他們之中,有的還頭纏白巾,有的臂套黑紗,隱隱之中,還能聽到傷心的哭泣聲,那聲音裡,一次又一次地重複着“談書記”三個字。
從那一天起,韓星多了一個心思,他要解開談新權這個謎,爲什麼大家明知他作了惡了,還會如此懷念他。
於是,他買了一些書開始從理論來解讀談新權現象,但他解不開,可讀書就是這樣,學然後知不足,學了才知道很多東西都是一知半解,於是,到海洲以後,他一次次從網上購買各方面的書籍來配合理解各種各樣的理論,書越讀越多,謎,越解越深。
韓星的回憶只是一閃而過,董小方已經不耐煩了,他惡狠狠地衝韓星嚷了一聲:“韓星,我不得不正告你,剛纔我和你說取消這個協議的,我收回了。”然後,董小方打開門,頭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