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就是這麼湊巧,駱宛晴的話音剛落,汪泉就在外頭通傳了一聲,說安常在來給皇后娘娘請安了。
年傾歡聽了不免笑了,撣了撣衣襟道:“安常在侍奉皇后一向最爲殷勤,這都是齊妃的教導的好。表姐妹二人同沐皇后恩澤,也難怪她總惦記着向娘娘請安了。”
靜徽當然知道年貴妃說的是“門戶”之意,面上卻宛如流水清澈,平靜的笑道:“那也是安常在聰明伶俐,知道敬服本宮乃是後宮正統。傳吧!”
安笑然得知駱氏來給皇后請安,心裡奇怪,且還聽說駱氏先去過翊坤宮,她就更加摸不準究竟了。走進來的時候,沒想到年貴妃也在,心裡微微有些慌。但是轉念一想,安笑然當即明白過來,必然是有大陣仗了。否則這區區駱氏,一個小小的答應,怎麼敢驚動兩宮娘娘。
“臣妾給皇后娘娘請安,娘娘萬福金安,臣妾給年貴妃娘娘請安,娘娘吉祥。”安笑然此時的臉色,金燦燦的溫暖,叫人看着就覺得心裡亮堂堂的。
“平身吧。”靜徽略微疑惑的看着她:“怎麼這時候過來了。”
安笑然忙從身後的紫菱手裡接過托盤,親自端着走上前道:“今兒一早,皇上讓人從圓明園採摘了新鮮的蓮子送進宮來,臣妾親手剝了去了蓮心的,熬了點蓮子羹,請皇后娘娘嚐嚐鮮。”
“你總是最有心的。”靜徽示意映蓉端上來,笑容略微明和。“正好有件事情,本宮疑心你也受到了牽連。”
微微錯愕,安笑然不知皇后所指,低低道:“臣妾愚鈍,請娘娘明示。”
“英答應的玉珠鏈讓人做了手腳,珠子裡咱藏玄機,是她的氣血凝滯,血脈不暢通,以至於身上的瘀痕久久不能散去,留下一大片一大片的青紫之色。”靜徽說的時候,表情略有凝重但到底也不是多在意的樣子。“這東西是內務府才領取的,以至於英答應擔心你的安危。這些日子,內務府沒少往你宮裡送東西,萬一有什麼不好……”
安笑然當然明白皇后的心思,卻故作無知道:“原是如此,臣妾感激皇后娘娘垂詢。只是臣妾日日侍奉在皇上與娘娘身側,並無私下裡做什麼弄傷自己的事情。也不會像英答應那樣,氣血凝滯,渾身瘀痕,所以即便鏈子裡真有什麼不妥,臣妾也必然無虞。”
“呵呵。”年傾歡只覺得好笑。“所謂氣血凝滯是什麼意思,安常在不懂?”
安笑然臉色一變,極爲不自然的看着年貴妃:“不是氣血凝滯之意麼?”稍微停頓,她微微一笑,溫和道:“臣妾愚笨不堪,還望貴妃娘娘指點。”
年傾歡猶如不聞,只端起了自己手邊的茶盞,清淺的抿了一小口。
殿上的氣氛頓時有些冷,靜的讓人有些尷尬。
最終也是靜徽輕咳了一聲,打破了這個局面。“安常在你到底是太年輕了,許多事情想不透徹。女子的身子,原本就是偏寒的。若是血脈再不暢通,總是氣血凝滯的,對孕育皇嗣十分不利。旁人有心用藥也好,用毒也罷,最終的着力點或許都不是你的性命。但深宮之中,若沒有子嗣傍身,下場有多麼悽慘,可想而知。本宮就是最好的例子,也幸虧皇上體恤,纔將八阿哥養育在本宮身邊……”
慢慢的低下頭去,靜徽是真的有些難過,如果自己的弘暉還活着,皇上還會如此時這般疏忽冷落自己麼?旁人的孩兒再好,也終究是隔着肚皮的。“罷了,本宮是老了,人一上歲數,就愛想些感傷的事情。安常在你卻不同,你是風華正茂的年紀,你要懂得照顧好自己的身子,多爲皇上添幾個小阿哥纔是。”
聽皇后如此溫暖人心的話,安笑然自當是起身福着謝恩:“多謝皇后娘娘關懷,臣妾必然盡心侍奉皇上,爭取早些爲皇上添個小阿哥。如此,方不辜負皇后娘娘教誨。”
當然明白皇后是不會真心希望自己有孕的,但是安笑然還是這樣應對。所有人眼裡,她越是膚淺越是愚笨,越是有點小聰明,就越是安全。這樣的人,總是比有城府的人好操控,皇后怎麼會不盡力的去用呢。
“話頭是不是扯遠了些?”年傾歡有些不耐煩:“皇后娘娘傳召臣妾前來,不是爲了英答應的事情麼?現下物證俱在眼前,總得傳召內務府的奴才前來問話纔好。有些功夫是不能省的。且安常在是否也用瞭如此的飾物尚且難說,娘娘要爲安常在計劃將來,也總得一步一步落實吧。否則空有皇上的恩寵,安常在的身子不濟,想得個皇子,怕也不是那麼容易!”
這話聽着刺耳,安笑然卻只能笑盈盈的道謝:“年貴妃娘娘對臣妾如此關懷,臣妾當真感激不已。”
“你我均是皇上的妃嬪,理當如此。”年傾歡也不客氣,柔柔的笑着還以顏色。像安常在這種的虛僞至極的,她見過太多太多。
“貴妃說的極是,這件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本宮就不能當做什麼都沒有。”年傾歡示意映蓉去傳話:“讓汪泉去內務府仔細的查問,並檢查內務府一應的飾物,本宮倒是要看看,這件事情究竟何人所爲,欲意何爲!”
年傾歡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安氏:“內務府人多手雜,未必能登時查清楚。臣妾倒覺着爲了安常在的安危計,不如先讓人去長春宮裡查查看。”
這意思,顯然就是搜宮。安笑然問心無愧,並不害怕搜宮。只是這架勢,顯然是年貴妃有備而來。自己沒做過什麼的確是不用怕的,怕就怕她們栽贓陷害。“多謝貴妃娘娘美意,只是些許小事,臣妾自己去查清楚也就是了,怎麼能勞動貴妃娘娘大駕。”
年傾歡不以爲然:“勞動本宮去查,當然不光是爲了安常在你一人。倘若內務府的奴才當真是手腳不乾淨,收受了旁人的賄賂,在宮中做這樣的事情,那本宮斷然不能饒過他們。”
看一眼珠光寶氣的安氏,年傾歡的笑容慢慢的透出冷意來:“瞧着安常在這珠翠環身的,八成都是內務府新貢的珍品,樂瑤,你去替安常在取下來,就當着皇后的面,仔細查驗,看看有沒有不妥。若是沒有,再重新替安常在梳妝。若是有,長春宮或許就不用搜查了。”
“是。”樂瑤難得能接到年貴妃這樣的信任的指派,三步並作兩步走到了安常在身前:“奴婢冒犯了,還望常在恕罪。”
翊坤宮的小宮婢也緊着上前去搭手,絲毫不顧及這裡是景仁宮。
映蓉心裡不服,但是皇后沒有開口,她也不敢擅自替主子做主,故而只是冰冷的看着眼前發生的一幕幕,終究不敢動彈。
很快,安笑然身上的飾物都被取了下來,就連頭上的簪子與花鈿都沒有放過。方纔還是花枝招砸的模樣,如今卻沉了瘋婆子一般,只能說樂瑤的手也不輕,弄得安氏人不人鬼不鬼的終究難堪。
“仔細查驗。”年傾歡雖然心裡痛快,但是表面上依舊很平靜,沒有半點漣漪:“千萬別放過那些居心叵測小人的陰毒伎倆,否則本宮豈非要愧對皇上與皇后的一番信任了。”
靜徽心裡也並不好受,再怎麼說,滿宮都知道安氏是自己的人。好一個年貴妃,竟然當着自己的面,在景仁宮裡把安氏弄成這種樣子,傳出去了,她這個皇后的臉該往哪兒擺。退一萬步來說,即便真的要查,也該是她先動手,哪裡輪得到她年氏。
然而一直處於劣勢,弄得靜徽已經不知道該如何反敗爲勝了。心灰意冷的時候,她甚至覺得,也許這一輩子,她都要被年氏踩在頭上,直到死去。這種感覺,如同將她沉入了無底深潭,四面八方只有刺骨的寒涼不斷侵襲,以及無力抵抗,無從掙脫。
“回貴妃娘娘的話,奴婢仔細檢查過安常在的東西,並沒有不妥。”樂瑤將盤子裡七零八落的東西奉於年貴妃面前。
年傾歡掃了一眼,見一支碧玉簪子還完好無損:“檢查是檢查了,仔細倒是未必見得。只看那簪子完好無損,便可知你們沒有仔細查看裡面是否有東西。安常在到底是皇上近前伺候的人,若是她真的被人陷害,只怕後果本宮都擔待不起。”
“奴婢有罪,還望貴妃寬恕。”樂琴一邊說着話,一邊狠狠的將簪子仍在腳下,一腳踩斷成兩截。身邊的小侍婢弓着身子撿起來,託在自己的掌心。
“果然是真的沒有。”年傾歡瞟了一眼,不禁嘖嘖:“看來此番的陷害,是針對英答應而非安常在的。既然如此,那長春宮或許不必搜了……”
“不可。”靜徽忍着怒火,平靜道:“這些沒有,不代表別的東西里面也沒有,既然已經查驗了,也不必怕搜宮麻煩,映蓉,你領着人去。現在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