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花青此時堅持的樣子,年傾歡心裡隱隱不忍。奴才在這深宮之中,何曾有過尊嚴,不過賤命一條,卑微至極。可即便如此,她還是冒死堅持,想要還汪氏一個公道,總算難能可貴。“花青,本宮念在你年輕不更世事,不與你計較。今日所言,本宮也只當沒有聽過,你還是回鍾翠宮繼續侍奉爲好。”
“可是娘娘……”花青有些倔強的咬住了脣瓣。“汪答應對奴婢有恩,奴婢不能就由着小主含冤莫白的枉死啊。”
雁菡心裡還是有顧慮:“按理說,此事應當是皇后娘娘做主最爲奏效。爲何先前你不去長春宮稟明皇后,反而是尾隨了本宮?”
花青沒有猶豫,直言道:“還在辛者庫的時候,奴婢聽聞因汪答應的事情,皇后娘娘動了大怒,還在長街上懲罰了娘娘您。奴婢猜想,一定是有人不想放過小主腹中的皇嗣。而熹妃娘娘您有是古道熱腸之人,肯爲汪答應出頭,就必然會相信奴婢的話。”
慢慢的嚥下了眼中的淚,花青凝眸低語:“還有一家事情,奴婢也覺得十分可疑。自從汪答應有孕,鍾翠宮一應的戍衛都被調換了。現下侍奉的這些奴才,都是陌生的面孔,奴婢從未見過。只是聽寧嬪娘娘身邊的掌事公公薛丁提及,說這些戍衛,似乎都是皇后娘娘安排的。”
“好了,越說越遠了。”年傾歡不想再聽下去,畢竟此事弄明白了只會牽累更多無辜的人,根本就沒有任何益處。“樂凝,賞賜兩匹緞子給花青,只說她拾到了本宮遺失的紫玉簪子,權當是本宮的一點心意。”
這麼做,是年貴妃想要保全這個奴婢的性命。雁菡聽了這話,心裡也寬慰不少。旁人眼裡的年貴妃,跋扈冷傲,心狠手辣,可偏偏相處之下,她看見的盡是細微末節之處,年貴妃的大氣大度,和善與寬厚。“花青,記住貴妃娘娘的話,今日之事,往後不要再提及了。在宮裡頭當差,難得糊塗的人命纔會長久。”
胡來喜急切切的走進來,一臉的焦慮:“娘娘,慎刑司的馮月泰馮公公求見,說辛者庫逃脫了一個罪婢,懷疑是躲在後宮了。”說話的同時,胡來喜瞟了花青一眼。那意思便是眼前之人,就是慎刑司要找的奴婢。
有些難以置信,雁菡禁不住嘖嘖:“慎刑司的奴才辦事確實利落,花青纔跟本宮來翊坤宮一盞茶的功夫,他們就這樣聲勢浩大的找過來了。這還是皇后娘娘鳳體違和的前提下,若是娘娘安穩無恙,指不定就是前後腳。”
“讓他進來。”年傾歡這麼想着,便覺得事情一定不止花青說的這麼簡單。否則皇后何以“病中”還興師動衆的麻煩慎刑司的奴才,來了斷一個婢女的性命。“熹妃姐姐今兒來的湊巧,瞧這樣子,自然是有好戲看了。”
雁菡勾起了脣:“那還不好麼,成日裡悶着,有點樂子也總是好的。”
馮月泰走進來,就看見了跪在一旁的花青,忙道:“奴才給貴妃娘娘請安,這丫頭好大的擔子,在辛者庫做活期間不服管教不說,還膽敢擅自逃離,奴才此番前來,就是要將她帶回慎刑司,按照宮規處置。打擾了娘娘的清靜,還望娘娘恕罪。”
“馮公公不問問,這丫頭爲何在本宮宮裡麼?”年傾歡並不多聽馮月泰的話,饒是自顧自道:“本宮身邊的侍婢,樂琴恢復了本來的姓氏,成了那常在。樂瑤,前不久又出了宮,嫁爲人婦。如今身邊就剩下樂凝一個,多少有些不夠使喚。”
話意很明白,馮月泰恭敬應是:“奴才回頭讓內務府,給娘娘挑幾個好的來選。”
“那倒不必。”雁菡微微一笑,湊趣兒道:“馮公公是慎刑司的執事太監,選侍婢乃是內務府的分內事。手伸的太遠了,可從來都不是什麼好事情。再者,娘娘心目中已經有了合意的人選,怕是在看誰也不是那麼回事兒了。”
眼尾瞟過胡來喜,年傾歡端起了茶盞並不多言。
胡來喜會意:“馮公公有所不知,這丫頭拾金不昧,將娘娘的紫玉簪子還了回來。娘娘很是滿意,才叫人賞了兩批緞子給她,準備將她留在翊坤宮侍奉。”
“這……”馮月泰眉頭微微擰緊:“原本後宮裡的事情,合該娘娘說了算。只是宮有宮規,若是奴才不將此婢嚴懲,往後人人效仿,豈非要亂了套了。奴才人微言輕,擔不起這樣的責任,還望娘娘體恤。”
“犯了錯,理當受罰,本宮不打算爲她開脫罪責。”年傾歡撥弄了手腕上的鐲子:“只不過到底是個水靈靈的丫頭,送去慎刑司,指不定被你們折磨成什麼樣子。胡來喜,咱們宮後園子的雜草不是還沒有人除麼!就讓這丫頭一個人幹吧。左右也是罰,留在本宮宮裡頭使喚,讓本宮親自看管,馮公公總是能放心吧!”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了,馮月泰當然不敢造次。“娘娘慈惠恩德惠澤闔宮上下,此乃這丫頭的福分。既然如此,奴才就不耽誤貴妃娘娘與熹妃娘娘說話,先行告退了。”
年傾歡微微一笑:“馮公公別急着走,本宮還有一句話。”
“嗻。”馮月泰趕緊弓着身子聽着。
“往後再有這樣水靈的侍婢,先送來翊坤宮給本宮過過目。到底你們不懂憐香惜玉,本宮卻還指望着能多些這樣的丫頭伺候呢。看着也賞心悅目,總好過白白斷送了旁人的前程,就這麼扔到那昏天暗地的慎刑司了,你說是不是。”
“娘娘所言極是。”馮月泰臉色訕訕的有些下不來臺。
“得了,你去吧。”年傾歡不願意太過爲難他,讓胡來喜領着人出去。
雁菡道:“這馮月泰,原本在宮裡侍奉也算是持中的,沒有什麼功勞,也總算沒有什麼大錯。怎麼這會兒瞧着,似乎他是想多往皇后身邊走上幾步。否則,景仁宮才這麼一指揮,他這邊就能鬧出這麼大的動靜。哼,真當這宮裡頭都是敢怒不敢言的軟柿子?”
年傾歡淡然一笑:“旁人是不是軟柿子,本宮當真不知。只是近來,姐姐卻當真是不同了。”
“也是無奈之舉。”雁菡苦笑連連:“樹欲靜而風不止,有時候一味隱忍,只能助長旁人的氣焰。”
“姐姐是一貫示弱之人,如今也要做出逞強的樣子。本宮卻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若非開春,母家哥哥要入宮請安,皇后怎麼肯放下手裡的權勢,做這一場病呢!說來說去,都是形勢所迫,姐姐只消問心無愧也就是了。”年傾歡總算大度。
都在心裡了,雁菡品着貴妃的話,笑而不多言。“這丫頭留在翊坤宮,也是她的福氣。”
花青聞言,連連道謝:“奴婢卑微,多的貴妃娘娘的眷顧才逃過一劫,奴婢謝娘娘大恩。”
年傾歡眼眸微微一緊,倒也沒有說別的。“讓樂凝領着下去好好教導着。”
“嗻。”胡來喜應了是,便帶着花青一塊退下。
雁菡這才道:“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汪氏的慘死,必然與皇后有關。只是咱們沒有證據罷了。倘若有證據,殘害皇嗣的罪名,就夠皇后吃一壺了。”
並不贊同這個說法,年傾歡搖了搖頭:“姐姐糊塗了。此事皇后是什麼態度都不要緊,要緊的是皇上。若非皇上默許,皇后怎麼敢將快要產育的宮嬪遷至冷宮安置!何況這麼多年,明裡暗裡,皇后做的事情也不算少了,皇上怎麼可能沒有耳聞。終究,皇后就是皇后。”
“也是!”雁菡先前猜想的一點不錯,汪答應的事情果然還有內幕。但畢竟和她沒有太多的關係,她也不過就是藉着汪答應的事情,與皇后撕破臉而已。
“姐姐是聰明人,姐姐知道,隨着四阿哥的年齡增長,皇后只會對姐姐越來越提防。多年來姐姐一直蟄伏不出,本是想息事寧人。可惜如同你方纔所言,樹欲靜而風不止,皇后是不會容許姐姐和姐姐的孩子,成爲她的心腹大患。現下撕破臉是最好的法子。畢竟闔宮都知道皇后對你不滿,反而皇后不敢輕舉妄動了。”年傾歡豈會猜不透熹妃的心意,到底她也是經歷兩世之人。
有些慚愧的勾了脣,雁菡道:“沒有什麼能逃過娘娘一雙慧眼。臣妾也是別無他法,唯有如此。”
“是啊,唯有如此,姐姐才能和四阿哥過的安穩。但本宮只怕,這安穩也不過是暫時的。想要長久的保全四阿哥,着實不易。爲何姐姐當初,不選擇與齊妃一般,同樣站在皇后娘娘身側?”眸子微微轉了轉,年傾歡不解的問。
“縱然齊妃是站在皇后身側的,如今也沒落下什麼好。”雁菡不知道這話是不是貴妃的試探之語。
“可姐姐,到底不是齊妃。”年傾歡緩緩起身:“姐姐要比齊妃聰慧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