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梳梳到尾,二梳白髮齊眉,三梳子孫滿地……”林嬤嬤笑容可掬,滿面喜色:“老奴伺候過宮裡這麼多位公主、格格上頭,咱們和碩易安公主可算是最美最有福氣的新娘了。”
寶嬌美滋滋的湊趣兒:“可不是麼,連續幾日都京裡都是陰雨的天,可一到了公主上花轎的日子,這天就好起來了,聽聽窗外那喜鵲歡歌,再瞧瞧窗外的陽光燦爛,可不是應了這歡喜的景了。”
佳甜勾起了脣角,柔軟的脣瓣嫣紅的好看:“今兒個倒是極好的天。”
“不光是天好,這日子也好。”年傾歡走進來,從樂凝手中拿過那花開並蒂的金步搖,擱在佳甜的鬢邊比了比:“不錯,這纔是真真兒的應景了。”
“多謝貴妃嫂嫂。”佳甜雖然不喜歡金銀,但她知道這支金步搖得來不易,乃是貴妃費勁了心思命人做的,就是爲了讓她贊戴在鬢邊,風風光光的出嫁。自己的身世如何,佳甜心裡最是清楚,貴妃也必然是想給自己長點尊貴。
年傾歡輕輕一笑,親手爲她簪上:“何須言謝,你若真的心存感激,就好好過出個樣來。本宮是走不出這四面紅牆了,指望着你能在宮外過上逍遙舒心的好日子。”
“嫂嫂……”佳甜有些想問,她是不是後悔入宮了。但畢竟這裡還有好些外人,她實在不敢問出口。“我一定會記住你說的話。”
“好了。”看着佳甜眼泛淚光,年傾歡嗤嗤的笑了。“我的好公主,馬上就要上花轎了,怎麼還和小孩子似的。要開開心心的,知道麼!”
佳甜就着年貴妃的手,慢慢的站起來,饒是一福:“多謝貴妃嫂嫂。”
“好了,別謝了。”年傾歡溫和的笑着,不禁想起自己入府的時候了。因爲是側福晉,並非福晉,送進王府也就是換了身鮮亮好看的衣裳,哪裡有穿着鳳冠霞帔,帶着金步搖風風光光走上花轎的福分呢。說真的,若是再給她一次機會重新選,她寧可嫁給凡夫俗子,平平靜靜的過一輩子,也不願意再踏進宮門半步。
“皇后娘娘駕到——”汪泉的聲音,無疑讓攪擾了此時的溫馨。
佳甜慢慢的走到門邊,朝閃身進來的皇后一福:“佳甜給皇嫂請安。”
年傾歡這才領着宮人福身,只是沒有做聲。
“瞧瞧。”靜徽眼底盡是笑意,少不得嘖嘖稱讚:“不錯,真是傾國傾城。這身霞帔襯得你容光煥發,美豔華貴,咱們的駙馬爺瞧見了,一準兒喜歡。”
“皇嫂真是的。”佳甜靦腆的偏過臉去,很是羞赧。“佳甜都要離宮了,您還要取笑。”
靜徽歡喜着嘆了口氣:“是啊,好妹妹,你這就要出宮了。往後想要見你一面,只怕也是不容易了。除了爲你準別的嫁妝,這是皇嫂的一份心意。”
映蓉連忙走上前去,打開長方的錦盒,露出一支極爲名貴的紅瑪瑙石榴金簪。
“多謝皇嫂,寶嬌,好好收着。”佳甜頭上戴着貴妃嫂嫂的金步搖,便沒想着去戴這一支。
靜徽卻道:“花開並蒂雖好,卻不如石榴多子多福,佳甜,既然是你成婚的大好日子,不如還是戴在鬢邊,取個好意頭吧!”
皇后如是說,年傾歡只有笑了:“如此說來,倒是臣妾未曾領略皇后娘娘這番美好的祝願了。林嬤嬤,替公主簪上多子多福的石榴簪吧。”
年貴妃做了這樣的退步,無非是不想自己難做。佳甜如何不明白這宮裡的人心,何況這些日子,她也是眼睜睜的看着貴妃受了多少委屈的。“林嬤嬤,貴妃嫂嫂送本宮的並蒂步搖不必摘下來,多簪一支多子多福的也是極好。”
衝着皇后嘻嘻一笑,佳甜俏皮道:“皇嫂莫怪佳甜貪心,夫妻和順,多子多福,都是佳甜的心願。”
饒是寬厚的笑了笑,靜徽連連點頭:“自然是極好的,天下間的女子無不是如此良願。只是,並非所有的女子都如佳甜你這般有福氣。鳳冠霞帔加身,大紅花轎迎進門,這樣隆重的婚娶只有正妻才配,所以好好惜福,好好的過你的日子。懂了麼?”
顯然這話是說給年貴妃聽的。在場之人都明白皇后的意思。
佳甜咯咯的笑着:“皇嫂叮囑的是,佳甜明白了。”待林嬤嬤替她簪上了皇后送的金簪,她又笑嘻嘻的牽起了貴妃的手:“若佳甜能得夫君,如同貴妃嫂嫂得皇帝哥哥同樣的愛重,那就此生無憾了。”
年傾歡很敏銳的捕捉到皇后眼底的冷意,只是柔柔的笑了:“好妹妹,時候不早了,該讓嬤嬤蓋上蓋頭,上花轎了。”
“是。”佳甜同樣是柔柔的笑了,再度朝皇后福身。“佳甜拜別皇嫂,拜別貴妃嫂嫂。”
一行人,如同衆星拱月一般,簇擁着佳甜上了花轎。紫禁城的宮道上,沿途不滿了各色的嬌花,點綴着這樣喜慶的氣氛。目送了公主的婚轎遠去,每個人的心裡都有無線的奢望,似乎心也跟着走出了這四面紅牆的禁宮一般。
“大喜的日子,皇后娘娘您這又是何必?”年傾歡見皇后遲遲不走,必然是有話說,索性先開了口。“這段日子,臣妾知道您照顧福惠辛苦,心浮氣躁,多少有些不順心。只不過福惠吉人天相,皇上又將娘娘種種的好處看盡眼底,自然算得上是寬慰。臣妾不明白,今日這般,娘娘您又是所爲何事?”
靜徽凝視年傾歡的眉眼,臉色逐漸的冷下來:“年羹堯入京,年家是風光無限啊。貴妃身爲年大將軍的妹妹,自然也是風頭正勁的。可有件事情,貴妃怕是現在都沒有弄清楚吧。宮中何來的天花惡疾?好端端的公主與福惠爲何會染上這病!”
“這事……”年傾歡慢慢的仰起臉:“臣妾不瞞皇后娘娘,臣妾當真不知情。”言外之意,若是自己有了鐵證,還會容許她猖狂麼!
“那本宮就來告訴你。”靜徽的臉色威嚴之中透着些許得意:“年羹堯大軍歸京,途中不知沾染了什麼。現下回京的將領之中,許多人將這惡疾帶回了京中,牽累了自家幼子不說,就連京中的百姓也跟着遭殃。”
心裡十分震驚,年傾歡當然不信這是真的。但從皇上煞有介事的姿態上來看,似乎也並非是兒戲之言。“敢問皇后娘娘如何得知?”
“你當然不知道本宮如何得知了。這些日子,都是本宮在養心殿侍奉皇上批閱奏摺。”靜徽慢慢的轉過臉去,不再看年貴妃的表情。“皇上爲此事也頗費了一些精神,畢竟年羹堯平定西陲有功,皇上自然不能讓他的將領極其家屬備受病痛折磨。又是派御醫去瞧,又是賜藥,這還不算,還要爲貧病之中的百姓謀福祉,讓他們也能安然無恙的捱過這惡疾。”
京中出了這樣大的事情,年傾歡竟然從未有過耳聞。若非皇后提及,她以爲僅僅是宮裡有這兩例,好了便是除乾淨了。
對上貴妃難以置信的目光,靜徽又是得意而笑:“貴妃不知情,並不怪你。畢竟這些日子,皇上爲這些事情勞心,沒有去瞧你。想來,也是皇上怕妹妹你憂心,不願意再使你心煩。這樣要是極好的。皇上最疼愛妹妹了,難得妹妹這些日子的清靜。眼下和碩易安公主出嫁了,八阿哥的病也好利索了。這宮裡又要恢復以往的風平浪靜了,本宮在想,年羹堯述職的日子也不算短了,或許是時候離京,赴西陲繼續爲國效命。”
年傾歡忽然有些吃不準了,到底天花惡疾之事,是不是皇后一手安排的。倘若是,皇后又怎麼能這般手眼通天的,從哥哥的營中就開始做這樣的籌謀。心裡有種不祥的預感,激靈的年傾歡渾身發冷。
“本宮怎麼瞧着,年貴妃的氣色不大好啊。今兒可是和碩易安公主的好日子,妹妹可別給皇上添堵,別給公主添堵。”靜徽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看着陽光下銀光閃閃的嫩葉:“貴妃也要擅自珍重啊。孃家的光環的確能讓你扶搖直上,穩居貴妃的寶座,卻不能保佑你豐衣足食,安泰安康,到底身子還是自己個兒的。”
“皇后娘娘這麼說,臣妾可就聽不明白了。”年傾歡的臉色慢慢的恢復了方纔的喜悅,看上去並沒有多麼的不自然。“臣妾的身子好不好,的確不是孃家能左右的,許也不是臣妾自己能做主的。可臣妾是否豐衣足食,是否安泰安康,從來都是臣妾自己說了算。”
“哦?”靜徽以帕子拭了拭鼻下:“本宮就是喜歡貴妃這種自信,自信過了頭,自負的讓人想笑。”
“臣妾就是喜歡娘娘的直話直說,聽着就叫人舒心。”年傾歡還以顏色:“可惜,太多時候天不從人願,不是心裡想着什麼,就能得到什麼。臣妾不敢覬覦太多,也求皇后娘娘別奢望太多。否則到時候事與願違,臣妾怕皇后娘娘您鳳體又該違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