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頭那不是姐姐麼?”遠遠看着身形就像是懋嬪,年傾歡示意樂凝快走兩步,追上去瞧瞧。
只是樂凝還沒走到跟前兒,就瞧見一個身着白裙的姑娘相向而來,直直就撲進了懋嬪的懷中,哀哀哭了起來。瞧着勢頭不對,樂凝趕緊停下了腳步:“娘娘您瞧,這是……”
年傾歡也覺着奇怪:“宮裡是不許傳白衣的,這姑娘看似是有什麼委屈。也罷,既然懋嬪沒有知會本宮,咱們也就別冒冒失失的過去了,免得惹姐姐傷心。”於是便就着樂凝的手往回走,年傾歡不願意打攪她們說話。
“好了,好了,筱麗,別哭了,都過去了,都過去了。”宋代柔強忍着淚水,抹去了肖筱麗的眼淚:“現在到了宮裡,就好好陪陪姨母。往後的事情,往後再做打算。姨母命苦,接連幾個女兒都沒能養大,你是姐姐最小的女兒,姐姐去的早,沒能看着你長大,姨母早已將你視如己出,盼望着能替姐姐好好照顧你。”
“姨母,筱麗夫家數十口性命都被問斬了,您何苦留下筱麗一人苟活……”
“傻丫頭,活着纔有希望,要是死了,一切就都沒有了。”宋代柔心疼不已:“你嫁入夫家不過才五載而已,許也是天意,五載之中,你並無一子半女。如此,也算是無牽無掛了。姨母明白,你心裡有多痛,可正因爲失去至親痛不可當,姨母纔不能再讓你有什麼閃失,你懂麼筱麗?”
艱難的點了點頭,筱麗怎麼會不明白姨母的一番苦心。“姨母,您放心就是,既然已經活了下來,筱麗不會自輕自賤,必然要好好的活着。”
“那就最好。”宋代柔總算是放心了些,她真的怕筱麗用情太深,生生的隨着夫君而去。“好了,那就趕緊跟姨母回宮去換身衣裳。畢竟這宮裡頭有宮裡的規矩,你這衣裳只怕……”
“是。”筱麗點了下頭。姨母最早入王府侍奉,如今也不過是嬪位。膝下沒有一子半女,筱麗自然明白姨母的難處。這宮裡啊,要活下來一點兒也不簡單,即便她只是來這裡暫住,也必得打醒十二分的精神。更何況皇上才下旨,斬首了夫家滿門,足可見皇權至高無上,她又怎麼能不如履薄冰,步步謹慎。
靜徽好容易說動了皇上來御花園裡走走,哪知道這麼湊巧竟然就瞧見了懋嬪與一個身着白衣的姑娘。
胤禛自然也是瞧見了的,遠遠看見那一身的白衣,眉頭就不由的蹙緊了。“那是誰?”
當然是實話實說,不過靜徽沒想着說懋嬪的不好。“皇上恕罪,臣妾一時心軟,便答應懋嬪將她姐姐的幼女接進宮來居住。此女的夫家,便是日前皇上才下旨抄斬的……”因着後宮不能幹政,靜徽沒有說下去。
“唔。”胤禛略微點了下頭。
“懋嬪命苦,接連幾個女兒都沒能保住,她姐姐走的又早,剩下這個幼女,出閣了幾年仍舊沒有孩子。也幸虧她夫家還有點任性,一封休書保全了她的性命。臣妾實在不忍看懋嬪擔憂,便恩准接了這丫頭入宮相伴,也總算是寬慰了懋嬪多年來的膝下寂寞。”
每次靜徽說到膝下寂寞,皇帝心裡都有些愧疚,當然這次也不例外。沒能保住她的弘暉,皇上多少是有責任的。如此,接着這份愧疚要皇上更加厚待自己,也不失爲一個法子。“臣妾事先未將此事稟明皇上,還望皇上恕罪。”
“罷了,由着她去吧。”胤禛心裡有些不落忍:“畢竟這姑娘是沒有錯失的。該罰之人朕已經處置了,就讓她陪着懋嬪好好在宮裡住一段時日。”
“臣妾替懋嬪謝皇上隆恩。”靜徽心裡藏着陰冷的毒笑,懋嬪這趟水怕是怎麼澄淨也是濁的了。“皇上,御花園裡又添了好多花,都是花房近期培育的,不如臣妾陪您去瞧一瞧。”
“也好。”胤禛難得有興致,便同皇后往御花園去。“蘇培盛,挑幾株好的,送去翊坤宮,也讓貴妃瞧瞧新鮮。”
“嗻。”蘇培盛喜滋滋的應下,目光瞟過皇后的臉龐,未見有不應當的神色。心中不禁暗自揣測,皇后多少還是不情願吧。正要退下,才發覺一個熟悉的身影款款而來,身後跟着兩名侍婢,清清爽爽。“皇上,是憐嬪娘娘來了。”
靜徽微微詫異,少不得奇道:“憐嬪身子還沒全好,怎麼就冒着風出來了?”語聲落,人已經停在了御前。
“皇上萬福金安,皇后娘娘吉祥。”爾雅按照宮裡的規矩行了禮,便垂首等着皇帝開口。
胤禛睨她一眼,卻並沒有什麼話說。
靜徽只好打破僵局:“憐嬪的氣色好了一些,只是你身子弱,該在自己宮裡好好將養。怎麼還在這時候來御花園吹風了。”
爾雅再朝皇上一福,低眉而笑:“臣妾病中,對皇上思念甚深。只是皇上操勞國事,無閒暇來翊坤宮陪伴,故而臣妾只好忍着思念度日。現下御醫瞧過,說臣妾身子沒有大礙了。又得知御花園新添了好些花草,皇上有雅興陪同皇后娘娘遊園,臣妾便大着膽子來了,希望能給皇上皇后請安,也好解了臣妾的相思之苦。”
原本靜徽是不願意走的,但這個情形,似乎她在這裡太過礙眼。“皇上,臣妾被這太陽晃的有些眼暈了。既然憐嬪特意前來,不如就讓她陪着皇上逛一逛御花園吧。”
皇上沒有做聲,靜徽便順勢福身:“臣妾告退了。”
爾雅柔聲道:“臣妾恭送皇后娘娘。”
胤禛給蘇培盛遞了個眼色,着他們退下,自顧自的往前走。
自然是亦步亦趨的跟着,爾雅此番前來,就知道自己是來討罵的。皇上從她出現,便沒有正眼瞧她一眼,顯然是厭惡透了。“皇上。”提了一口氣,爾雅還是喚住了前頭走的皇帝。“臣妾此番前來,一則是爲了給皇上請安,二則是爲了之前中毒之事……”
胤禛沒有做聲,也沒有回頭,只是停在了那裡。
爾雅趕緊快步走上前去,繞到了皇上面前:“臣妾不該使計策讓自己中毒,可若不如此,臣妾怎麼能敲山震虎。那嘉應子裡的毒,到底也是衝着臣妾去了。臣妾的侍婢根本就是無辜的。皇上,就算不爲自己,爲偏紫和晴藍,臣妾也要出一口氣啊。”
“自朕遇見你開始,你便不斷的算計朕、利用朕。在宮外尚且如此,到了宮裡還是一樣。朕念及你受了很多苦,還有冤屈在身,屢次對你寬恕。可你卻變本加厲,越發的刁鑽,任性妄爲,還好意思對朕說什麼相思之苦。朕不去承乾宮瞧你,便是給你一個警告,朕不是三歲孩子,你也別再妄想裝作可憐巴巴的樣子就能糊弄朕。”這口氣憋在心裡多時,總算是一吐爲快了。胤禛看着她慢慢的跪下去,氣並沒有半分消減。
爾雅已經跪了下去,鵝暖石鋪就的小徑,硌的腿生疼。“皇上,臣妾知道自己是人性,可臣妾並沒有利用皇上啊。若非在意皇上,臣妾怎麼肯隨您入宮伴駕。又怎麼甘願從女官做起,僅僅是陪伴在皇上身側就好。這些天,您沒有去承乾宮,臣妾當真坐立難安,怎麼見得就沒有半點相思之情……”
“夠了。”胤禛依舊不信。“讓你誠惶誠恐的是朕不在在意你,你便無法在這深宮立足,無法替你母家復仇。爾雅,你可知罪麼!無論你母家因何被先帝懲治,始終都是罪有應得。你可知若不是朕容許你活着,你早已經被扔去亂葬崗了!”
沒想到皇帝的態度如此強硬,爾雅一下子就低了氣焰。“臣妾活了這麼多年,沒有一日不在仇恨之中,或者說臣妾活着,就是爲了有朝一日能夠復仇。但即便如此,皇上,臣妾對您也並非只是利用,臣妾怎麼會對您沒有半點愛慕之情……”
“好了。”胤禛的聲音依舊只是冰冷:“即便你真的有,也敵不過你復仇的私心,更敵不過你的貪慾。爾雅,朕帶你入宮,只是希望你能安安分分的留在朕身邊。如此,朕有相伴纔是一樁美事。倘若你依舊只是想着復仇,只是想着如何利用朕,或者說如何誆騙朕得到你想要的一切,那麼朕會將你送出宮去。着人在宮外爲你修剪一座尼姑庵,叫你後半生好好的靜思己過。”
“皇上……”爾雅難以置信的看着面前的皇帝。是的,此時此刻,她的心裡完完全全只有懊悔。她太過相信自己與他的深情了。其實全然不是這麼一回事兒。“臣妾不敢了!”以爲他能一道聖旨將自己冊封爲嬪,必然是很看重這段姻緣的。卻不想,他也可以這般狠心,說不要,就棄如敝履,輕而易舉!
“不敢了最好。安安分分的回你的承乾宮,好好的反省反省。”胤禛依舊不改冷色:“身爲宮嬪,當做什麼,朕希望你有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