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樣?”靜徽瞥了一眼年貴妃,不緊不慢的問御醫:“年貴妃吩咐你們仔細爲熹妃請脈,連同肅寧也一併相查。你們也逐一瞧過了,到底有何不妥?”
爲首的御醫乃是皇后最爲信任的孫院判,年傾歡心裡清楚,皇后早已經成竹在胸,根本不怕自己詢問。唯一能做的,無非就是拖延時間,等着那個人出現。
“回稟皇后娘娘,臣已經爲熹妃娘娘請過脈。娘娘脈象雖然細促,但僅僅是無力之兆,有虛脫之象。”孫院判的確是未從熹妃身上發覺用過藥的痕跡。“除此之外,熹妃娘娘並無半點不妥。” ωwш▪тт kan▪c o
年傾歡知道答案必然是這樣,隨即問身後的一衆御醫:“你們也都是同樣的說辭?”
衆人皆俯首道是。年傾歡又問孫院判:“那肅寧呢?他身上可有用過藥的痕跡?”
孫院判如實回答:“啓稟年貴妃娘娘,臣發覺肅寧身上的確是有用了藥的痕跡。且還是使人身熱情動的催情之藥,原本也是宮中的禁忌。”
肅寧聞言不免激動起來:“貴妃娘娘明鑑,奴才當真是遭人所害。”
“未必。”靜徽不以爲然,冷聲道:“怎麼見得這藥不是你自己服下,爲能與熹妃更得魚水之歡?”這話說的有些不光彩,靜徽慢慢的垂下眼瞼,長長的睫毛,蓋住了眼中的光華。“今日之事,本宮希望你們守口如瓶,一個字兒也不許透出去。關乎皇上的聲譽,倘若有什麼不妥,只怕你們吃罪不起……”
衆人皆是神色慼慼:“謹遵皇后娘娘懿旨。”
年傾歡饒是笑了笑:“皇后就是皇后,何時都能這般冷靜睿智,沉穩持重。臣妾自愧弗如。此事說到此時,臣妾都不覺得熹妃與肅寧有什麼不清白,可偏偏所有的人證物證都確鑿無疑。彷彿要替這二人找出真相,比登天還要難。儘管如此,娘娘您還是能夠縱橫捭闔,安排好所有的事宜。臣妾當真是隻有敬服唏噓的份兒了。”
“這些話,貴妃心裡有數便好,本宮是聽不得的。”靜徽不以爲意的站起身子。“這樣明晃晃的押着你們前往養心殿向皇上請罪,只怕不好。不如……汪泉,還是你去養心殿一趟,請皇上過來爲好。”
汪泉應了嗻,只是還未動身,就聽見門外蘇培盛道:“皇上駕到——”
“皇上與娘娘可謂心有靈犀,娘娘剛預備請皇上過來,皇上的御駕就已經停在了景仁宮門外。”年傾歡方纔是給皇后氣糊塗了,越到這個時候,她就越不能心急。想明白了這一點,心反而輕鬆了不少。無論如何,念着四阿哥的情分,皇上斷然不會馬上就處置了熹妃,也斷然不會安上個如此不堪的罪名。
靜徽顧不上搭理年貴妃,緊着走下來迎駕。“臣妾恭迎皇上,皇上萬福金安。”
胤禛還未曾瞭解景仁宮到底發生何事,不過已經聽見了一些風吹草動。再看一眼跪在殿上的熹妃、侍衛以及御醫,心裡登時明白了些什麼。“後宮無安寧之時,朕何以萬福金安?”
聞言靜徽不由一縮,連忙跪地道:“都是臣妾的錯,臣妾未能盡心爲皇上分憂,才使後宮生出許多是非,求皇上責罰。”
年傾歡自然隨着皇后一併跪下,臉上的神色卻格外的平靜,不悲不喜,不驚不燥。
胤禛兀自往前走,直至殿上落座,才輕咳一聲:“說吧,到底何事?”
正想着該怎麼開口,靜徽禁不住回頭瞥了一眼身旁的年貴妃。卻聽見身後跪着的熹妃道:“皇上臣妾冤枉。”
“冤枉了你什麼?”胤禛詫異不已。心想事情都已經鬧到這個地步,皇后又如此大費周折,豈會僅僅是冤枉這麼簡單。
年傾歡知道熹妃說不出口,故而接了話茬:“啓稟皇上,臣妾早起來景仁宮請安,方得知熹妃已經在景仁宮扣留了一整晚。皇后娘娘知會臣妾,懷疑熹妃與侍奉肅寧有不光彩之事。故而命臣妾查明此事。”
雁菡蹙了下眉,慢慢的垂下頭去,心裡竟生出了一絲安慰。先前,皇后曾經籠絡過自己,可自己淡泊明志,不願意理會這宮裡的事情。後來,發覺年貴妃並非旁人口中那麼跋扈,且比之皇后更有人情味,便心甘情願的向她靠攏。沒想到自己這個決定當真是對的,到了今時今日,遭逢大禍,性命尚且難保之時,年貴妃還是一如當初庇護着自己,甚至不惜與皇后抗衡,在皇上面前也不改初衷。這一份情意,當真是難能可貴。也證明自己從來沒有看錯人。
“查的怎樣?”胤禛氣不順,不願意多話,只待年貴妃回稟。
“回皇上,可謂天衣無縫,滴水不漏。所有的證據都指向熹妃與侍衛不清不楚,就連這些御醫也並不能從熹妃身上查到任何被迫的蛛絲馬跡。臣妾實在力有不逮,追查不清楚當中的緣由。”
“這麼說,此事便是坐實了?”胤禛沒想到貴妃會這樣回話,禁不住捏了捏自己拇指上的羊脂玉扳指。
年傾歡搖了搖頭,鬢邊的流蘇便隨之輕輕的晃動:“回皇上的話,臣妾並不以爲然。巧合這種事情,可一可二,卻未必可三。然則熹妃有私這件事,處處皆是巧合時時都能遇着,就未免讓臣妾不敢想象了。倘若皇上允准,臣妾倒是想一樁樁一件件的逐一稟明,不知可否?”
“你說罷!”胤禛看一眼欲開口的皇后,表情陰戾,口吻卻很輕柔。
靜徽被這一眼唬的硬是將嘴邊兒的話嚥了下去,只得挺直了脊背,硬生生的跪在西番蓮花的羊毛毯上,依舊覺得膝蓋生疼。
“巧合之一,四阿哥得聞熹妃身子不適,卻在正好去請安的時候看見了什麼不應看見的。巧合之二,妃嬪們遊園,單單瞧見肅寧爲熹妃護駕,並當做談資傳的滿宮飛。巧合之三,皇后娘娘身邊兒的汪泉,見過肅寧提着糕點入宮孝敬熹妃,且還在出宮的時候去過那家所謂的糕點店,證實糕點乃是出自肅寧自己之手。巧合之四,肅寧的酒菜裡被人動了手腳,御醫又驗出用過催情之藥。巧合之五,怎麼熹妃宮中香餌會變成*香料,這東西宮中禁用,又是怎麼弄進永壽宮的。巧合之六,熹妃身邊的磨溪,早不病晚不病,何以忽然就在肅寧孝敬糕點的那一日早晨扭傷了腳。扭傷了便罷了,何以會昏迷不醒。這未免太奇怪了吧?而她這一病,熹妃身邊伺候的人就換了。這人一換,熹妃宮裡就出了這樣大的事情。臣妾當真好奇,事發當時,到底伺候在熹妃身側的人都去了哪兒,這便是巧合之九。”年傾歡慢慢道仰起頭,一下子說了這麼多話,她是真的有些激動了。
“皇上,臣妾也鬧不明白,肅寧原本是在宮裡當差的,何故忽然就被調去了永壽宮。且他與熹妃是同鄉,此事不知道算不算是巧合之十。”說了這許多巧合,年傾歡唯獨沒有想起來的那個巧合,便是懋嬪經過永壽宮,看見了種種。可能是因着對懋嬪的信任,她怎麼也沒有將此事與懋嬪聯繫起來。
慢慢的吸一口氣,胤禛道:“皇后有什麼話說?”
靜徽憋着一股勁兒,越是到這樣的時候,反而越來越不敢輕易的撒出來。“皇后,臣妾也不希望此事屬實,畢竟……熹妃侍奉皇上多年。可正如貴妃所言,此事天衣無縫,滴水不漏,又怎麼能說是憑空捏造。即便臣妾不願意相信,卻也不能不相信四阿哥的話。他可是清清楚楚什麼都看見了。且,年貴妃口中的巧合,未免有些牽強附會了。不做,便不會有被揭穿的時候,總不能說都是巧合使然吧?”
肅寧不敢吭氣,生怕自己說錯了什麼,壞了熹妃的名譽。何況皇上不問,他也不敢造次。稍微不慎,許就不光是掉一顆腦袋了,族裡的人只怕也要跟着遭殃。於是頭垂的更低了,他根本就不敢擡頭看皇上一眼。
“皇后娘娘覺得此事爲何會被揭穿?”年傾歡瞧着皇上並未動怒,甚至未有話責問熹妃,便是心裡也疑惑此事,又或者說,還未曾拿定主意如何處置,故而接着道:“皇上,臣妾敢以自己的性命做擔保,熹妃心中唯有皇上一人,並不會與旁人有私。倘若皇上不信,臣妾願意親自查明此事,懇求皇上給臣妾一些時間。”
“皇上,臣妾不敢苟同。”靜徽急切道:“畢竟不是光彩的事情,且人證物證皆在,臣妾主張速速了斷此事,否則夜長夢多,一旦傳揚出去,便是整個皇族的恥辱。何況四阿哥已經長大,什麼都明白,這樣的傷害對他而言,是無法估量的嚴重。求皇上念在四阿哥的份上,儘早了斷此事。”
“只怕皇后想要了斷的並非此事,而是熹妃的性命吧?”年傾歡反脣相譏。“皇上,臣妾以爲,正因爲此事關係到四阿哥的嫡親額娘,纔不能草率。倘若還熹妃一個清白,那四阿哥就不會受到任何傷害。關乎皇子的前程,關乎皇族的聲譽,更關乎熹妃對皇上的忠心,臣妾再次斗膽請皇上賜以恩典,由臣妾親自查明整件事情。倘若熹妃果然有罪,臣妾願意與其一併承擔罪責。”
“哦?”靜徽難以置信的凝視着年貴妃:“貴妃可想清楚了?此言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