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麗這般說話,宋代柔自覺沒有臉面對年貴妃,不免蹙了眉。“臣妾給皇后娘娘請安。”
“皇后娘娘萬福金安。”肖筱麗隨着懋妃給皇后行禮,語調很是柔婉親暱。
兩個人截然不同的態度這麼一比較,便顯得格外明顯了。在場之人,包括年貴妃,都一定是看得明明白白了。
宋代柔一時之間不知道怎麼纔好,畢竟一邊是年貴妃一邊是侄女,兩個都是對她很重要的人,她不能讓任何一方受屈。“皇后娘娘的氣色,看起來好多了。”
靜徽撫了撫自己的臉,溫然笑道:“方纔貴妃也是這麼說。看來本宮是真的好了許多。”
“皇后娘娘的身子,一直是皇上日日牽掛之事。臣妾從養心殿回來的時候,皇上還刻意吩咐臣妾將滋補湯羹送來景仁宮,敬奉娘娘。”肖筱麗喚了一聲嬌子,便有個身形嬌小的侍婢,封上了一盅熱湯。
肖筱麗親自動手,當着衆人的面,將湯盛在鳳紋的銀碗裡,雙手奉於皇后面前。“娘娘嚐嚐,這湯如何?”
宋代柔動了動脣,終究是沒有說什麼。她的頭垂的很低,似乎不願意旁人看見她此時的表情。對貴妃,她總是有些愧疚的,何況先前熹妃的事情,她也參與了。從前這殿上能坦然說話的人,如今都變得那麼疏離,那麼陌生。好像有千言萬語,卻無從說起,這樣的沒落之感早已經將她吞噬。
“唔,你的手藝果然不錯。”靜徽嚐了小口,很是滿意。“湯味濃郁,卻不會有很重的藥氣。入口滋味如此之濃,一定是熬了許久吧?”
“皇后娘娘滿意便好、”肖筱麗接着的話,似乎是故意說給底下妃嬪聽的。“這湯,是臣妾在養心殿熬的。滋補的方子是宋院判親手開的。而所用的材料,都是皇上吩咐蘇公公前往御藥房、御膳房領取的最爲新鮮的材料,當然還有內務府送來的名貴藥材。臣妾親自烹煮,吩咐近婢嬌子、翎子守了整夜。早起時皇上嘗過了,覺着不錯,特意吩咐臣妾敬奉皇后娘娘,給娘娘補身子。湯羹倒是尋常之物,算不得稀罕,臣妾以爲,最可貴的則是皇上惦念皇后娘娘的心意,價值千金呢。”
李懷萍聽了這話,也算是出了口氣:“可不是麼,皇后娘娘病着的這些日子,皇上時常吩咐奴才送東西過來,足可見對娘娘的在意。有了皇上這樣的關懷,娘娘可不是大好了麼。年貴妃娘娘當真沒有說錯,皇后娘娘的氣色是真的就好了。”
武歆音有些聽不下去,撇了撇嘴:“皇上關懷皇后娘娘乃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倒是宜嬪這樣心思細膩,這湯送的極好。娘娘喝着,一定是甜到心裡去了。”
年傾歡倒沒有怎麼在意肖氏做什麼說什麼,反而是有些不解的凝視着垂首不語的懋妃。今日殿上這氣氛,顯然肖氏是要與皇后爲舞了。那懋妃是什麼心思呢?她是攔不住肖氏,還是願意與相信並肩而行?好端端的,怎麼就出了這樣的岔子?心裡一直有些不得勁兒,年傾歡怕是自己做了什麼讓懋妃誤會的事兒。
“貴妃娘娘怎麼不說話?”武歆音不解的凝視着貴妃。
年傾歡沒聽見她方纔說什麼,只聽她喚自己,便舒脣:“那寧嬪覺得本宮應該說什麼?”
“臣妾方纔說,皇后娘娘的病之所以好的這麼快,除了皇上的關心,想必還有娘娘您分憂之功。後宮裡的這些事情,太過複雜繁瑣,想必娘娘心裡也是盼望着皇后娘娘趕緊好起來,由娘娘親自打理才妥帖呢,娘娘您說是不是?”
微微一笑,年傾歡勾了脣:“寧嬪這麼說,好似本宮生怕自己受累,想要將包袱都甩給皇后娘娘一般。須知道,宮嬪本來就該爲皇后娘娘分憂,上至本宮,下至末流的官女子,都是如此之心,那皇后娘娘纔可以真正的高枕無憂,好好的調養身子,早占勿藥。”
兩人對視一眼,各懷心思的笑了笑。
如是,妃嬪們又伴着皇后說了會兒話,年傾歡覺得沒意思了,便起身告退。熹妃、裕嬪甚至寧嬪都隨着一併走了出來,唯獨懋妃沒有動作,似乎是有意的避着自己。
這一點雁菡也看出來了,待到步出景仁宮,她便湊近年貴妃身邊,低低問了一句:“娘娘可覺得懋妃有什麼不對勁兒麼?臣妾怎麼瞧着,那宜嬪似乎是願意靠攏皇后的。難道她不知道,這麼多年來,懋妃都是與娘娘走的近麼?”
耿幼枝一聽這話,頓時來氣了。“什麼東西!這才入宮幾日,就以爲自己真的是飛上枝頭的金鳳凰了。竟然連貴妃都不放在眼裡,她真的以爲皇后能把她捧上天麼?”
“話不是這樣說。”年傾歡對宜嬪的心思暫且還有保留。“本宮聽聞,當時她夫家逢難,是皇后出面,爲她要來一紙休書,才保住了她的性命。可能基於這一層關係,她纔想着在皇后處於劣勢的時候,伸手幫上一把。也未必見得就是隨了皇后。”
雁菡與耿幼枝對視一眼,並不以爲然。
耿幼枝想了想,還是沒有憋住話:“娘娘,不是臣妾多嘴,願意在背後嚼舌根。懋妃一直和咱們親近,宜嬪即便領皇后的情,也沒有必要當着這麼多人的面,這樣對皇后盡心。如此,這宮裡的人有誰看不清,她是想要幫着皇后跟您對立了。還有那懋妃也是奇怪,往日若是誰說了一句不中聽的話,她必然要頂回去。即便別人的話,她不放在心裡,可齊妃也在,懋妃竟然還能忍着不吭聲,由着宜嬪與齊妃一唱一和,如此厚密。這難道還不奇怪麼?”
“你到底想說什麼?”年傾歡不是衝着裕嬪,而是漸漸遲鈍的明白了什麼。
嘆了口氣,耿幼枝也不避諱:“臣妾是想說,懋妃可能爲了宜嬪,也要向皇后投誠了。”
雖然並非沒有這個可能,可年傾歡當真不願意相信。
雁菡也不願意相信。“不會的,皇后是什麼樣的人,咱們看得清楚,懋妃更看的清楚。她可是第一個侍奉在皇上身側的人,比咱們還要早跟皇后抗衡,難道她會不知道皇后的險惡?宜嬪初入皇宮,或許並不清楚皇后種種,只念着那一封休書的情分,渴望回報皇后。但懋妃也該提醒着,不讓她誤入歧途纔是。要不然……”
“要不然就是皇后手裡有什麼把柄,是關於肖氏的。懋妃爲了保全自己的侄女,只能啞忍着不吭聲。”這是年傾歡唯一說服自己的理由。她是如何都不願意與懋妃決裂,畢竟這麼多年的姐妹,她陪着懋妃走過最艱難的歲月,懋妃也同樣陪着她捱過每一個冷寂的日子。
熹妃與裕嬪皆是點頭,且也沒有再多言什麼。
“年貴妃娘娘請留步。”
身後的女聲並不熟悉,三個人有些意外的回過身去。
“奴婢嬌子,給三位娘娘請安。”
“哦,是你啊。”耿幼枝記得她就是方纔爲皇后奉上湯羹的侍婢。也是新指去侍奉宜嬪的丫頭。“你家娘娘有什麼事情吩咐你辦?”
嬌子雙手奉上一個精緻的錦盒:“這是我家娘娘讓奴婢交給貴妃的。”
耿幼枝使了個眼色,身邊的訪煙便從她手裡接過東西。
“奴婢還要回去覆命,就不遠送三位娘娘了。”嬌子恭敬的福了身就退下。
訪煙得了眼色,緩緩的打開那精緻的錦盒。
“豈有此理,她這是什麼意思?”耿幼枝登時火冒三丈:“憑她一個才入宮的嬪妃,怎麼敢這樣目中無人,簡直豈有此理。”
雁菡瞧她氣得不行,少不得勸道:“裕嬪姐姐是怎麼了,這麼大的火氣。東西都已經送過來了,你再生氣也於事無補。”
年傾歡從那錦盒裡,將那條紅寶石的項鍊拎起來,脣角的笑容微微有些冷。“她這是告訴我,皇上賞賜的東西她不稀罕,反而是我更需要一些。故而,她把今日帶着的項鍊都轉贈與我了。言外之意,便是她有的是皇上的寵愛,而我有的,不過是面子上的恩寵罷了!”
這意思,當然熹妃與裕嬪都能明白。也正因爲明白,裕嬪纔會氣得不行。
“娘娘,咱們就這麼忍了?”耿幼枝只覺得自己這些年受氣受的太多了,一旦反抗,就再也不願意如同從前一樣卑微懦弱。“就算她是懋妃的侄女,咱們也不能由着她撒瘋不是?”
“不然呢?”年傾歡朝裕嬪溫和的笑了笑:“這纔是個開始,她究竟是爲何要幫着皇后,爲何不顧懋妃的心意,咱們還沒有弄清楚。但是有一點,我卻是看明白了。”笑而不往下說,年貴妃只將目光投向熹妃。
雁菡當然明白,遂接茬道:“我瞧着,那宜嬪就是故意要惹惱娘娘您。且是巴不得您馬上就翻臉與她爲難,擎等着事情鬧大。可臣妾不明白的是,她要把事情鬧大是爲了什麼?爲了引起皇上的注意?還是爲了能助皇后早日奪回後宮的權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