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幼枝當然不願意同懋妃撕破臉,她深知昔日懋妃與年貴妃的交情。此番前來,未必就不是多管閒事,稍微一不留神,就可能鬧得裡外不是人。但不知道爲何,她還是來了。笑意微微凝滯,臉上的焦急之色也稍微緩解:“臣妾突來,只怕是攪了貴妃娘娘與懋妃娘娘的興致,怎麼好叨擾。”
宋代柔雖然並不清楚裕嬪的來意,卻覺得她今日有點奇怪,想看下去到底她心裡在彆扭什麼。“裕嬪說的是哪裡話,相請不如偶遇,來都來了,又何必這麼客氣。今兒是酒足菜也足。你就踏踏實實的坐下,咱們好好聊聊就是。”
“那臣妾就唯有從命了。”耿幼枝輕緩緩的笑了笑。
此時,宜嬪奉上了香甜可口的薏仁白糖糕:“這是臣妾頭一次做的點心,雖說用了些功夫,可臣妾粗笨,只怕未必可口,還請貴妃娘娘不要嫌棄纔好。裕嬪娘娘也嚐嚐是否喜歡。”
耿幼枝想起太醫院奴才的話,不免心驚:“宜嬪妹妹就是心靈手巧,難怪皇上喜歡你。”言罷,她先於貴妃將白糖糕送進口中,表情略顯得凝重的吃起來。“味道綿軟可口,又不會過甜,妹妹真是有心思。”
年傾歡一直喚宜嬪筱麗或者宜嬪,從未用“妹妹”一次稱呼過她。畢竟她是懋妃的侄女,這輩分有些亂。“是了,筱麗心靈手巧,哪怕是頭一回做,也做的精緻可口。到底是深得懋妃姐姐的真傳。”
“娘娘過獎了。”肖筱麗紅了的臉龐,猶如晚霞一樣嬌俏可人。
宋代柔這才也吃了一塊:“我入王府之前,也不怎麼會做糕點。後來長日無聊,又不喜歡針黹刺繡的,便想着閒來無事,做幾樣點心打發時光。何況府裡、宮裡的女子也是喜歡這些的不得了,姐妹們聚在一起品品茗,吃吃點心,日子也就跟着有滋味兒起來。久而久之的,就養成了習慣,一日不做,總覺得悶得慌呢。”
筱麗溫婉的笑道:“姨母的手藝是最好不過了,筱麗可算是有口福的呢。”
又連續的上了幾道糕點,耿幼枝一一品嚐過,不知道是自己的舌頭不靈了,還是肖氏的手藝太好了,她始終嘗不出裡面有藥氣。可那種藥,顯然就是對貴妃心悸症不利的藥,混進其中讓人貴妃吃下,只怕……
正想得入神,耿幼枝手一滑,手裡的糕點便落了下去。哪知道宜嬪眼明手快,用托盤接住:“瞧我,真是不中用了,連點心也拿不穩了。”
“無妨的娘娘,您嚐嚐這一碟。”肖筱麗將方纔落盡托盤的點心擱在一旁,拿了新奉上來的:“這雖然是普通的豌豆黃,裡面卻加了一些好東西,娘娘一嘗就知道。”
像是話裡有話,耿幼枝少不得拿起一塊,遲疑着放進了口中。
而肖筱麗則將方纔掉落進托盤裡的那一塊點心籤起,送進了自己的口中。當然,她這樣的舉動,旁人也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可,只因爲是她不願意糟蹋東西,畢竟是自己做的糕點,好吃與否倒在其次,總是不能浪費了心思和功夫。
“不錯,這一款的問道更好了,比宮裡御廚的手藝更爲精良。”耿幼枝提心吊膽的吃了下去,似乎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妥,故而笑着稱讚道。
“啪嗒”一聲,圓潤的珠子掉在地上的清脆響聲,耿幼枝正覺得奇怪,卻忽然看見無數顆珍珠噼裡啪啦的往下落,一顆一顆晃得眼睛發暈。
“筱麗,這是……”宋代柔看清了是筱麗的珍珠項鍊斷了,正要問是怎麼回事,就看見眼前的玉人身子一歪,嘭的一聲跌倒在地上。
年傾歡登時心慌:“來人,去傳御醫。”
耿幼枝更是驚愕不已:“方纔不是還好好的說着話麼,怎麼就忽然暈過去了,那項鍊有是怎麼斷的?這未免太奇怪了。”
宋代柔最先將筱麗半托起,另外兩人才搭手一併肖氏扶了起來。侍婢們這才一擁而上,三三兩兩的駕着宜嬪往內寢去。“好端端的這是怎麼了?”宋代柔焦慮的不行:“宋院判不是說過,筱麗的病都好了麼,怎麼又會忽然暈厥,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
今日發生的事情,一樁一件看似沒有設麼不同,可仔細想想,總覺得哪裡都奇怪。年傾歡一邊寬慰着懋妃,一邊催促人速速請御醫過來,心裡還不住的掂量着整件事,越發覺得是哪裡有什麼不對了。“姐姐別擔心,許筱麗只是累着了,應該不會有什麼大事。”
耿幼枝也是滿心的疑惑,卻贊同貴妃的說辭:“是啊,懋妃娘娘,吉人自有天相,宜嬪得皇上的福澤庇護,一定不會有事的。”
前來爲宜嬪請脈的御醫,自然是宋青。與宋青一併過來的,竟然還有熹妃。這讓宋代柔更爲懷疑今日的事情,總覺得有什麼是旁人安排好的,而她卻被矇在鼓裡,什麼都不知道。
趁着宋青爲宜嬪請脈的功夫,年傾歡問熹妃:“你怎麼也過來了?”
雁菡原本是故意前來的,但這裡人多口雜,許多話不方便說,故而道:“臣妾在宮道上遇見了宋院判,聽他說要來鹹福宮給宜嬪請脈,聽說是宜嬪身子不適,臣妾就跟着一起過來了。不想貴妃娘娘、裕嬪也在。”
宋代柔嘆了口氣,憂心道:“原是想着請貴妃娘娘過來歡聚暢談,再共進晚膳,不想出了這樣的事情,還當真是難以預料。可是我就是想不明白,筱麗明明已經痊癒了,怎麼又會會然暈厥,難道這裡面有什麼事兒是我不曾發覺的?”
“懋妃姐姐還是別擔心了,等宋院判請國脈,咱們便清楚了。”雁菡看一眼裕嬪,眼神裡蘊藏着深深的警告之意。
耿幼枝一下子就明白熹妃是知道了什麼,心不由一揪,頓時緊張起來。
宋青更是奇怪不已,宜嬪根本就沒有病,而是服用了一種會讓心臟麻痹的藥,藥的分量不輕,所以發作時,她便整個人失去知覺昏厥過去。只是這藥根本算不得毒藥,藥的傷害也就是讓她麻痹而已,等甦醒了,也就安然無事。
也就是說,藥的作用,不是置人於死,反而是要鬧出這麼一件事端。宋青心裡不踏實,總覺得此事是衝着年貴妃去。
“宋御醫,怎樣?”宋代柔已經等不及了,走上前來看了筱麗一眼,擔心不已。“到底筱麗是爲何會暈厥,是否是舊傷發作了?記得先前來請脈,你不是說過她已經痊癒了麼?好端端的,又怎麼會突然暈倒?”
有些事情,宋青當然瞞不得,畢竟他先是個御醫,後纔是皇上的暗哨。“回稟懋妃娘娘,宜嬪並非舊疾復發,引發昏厥,而是用了一種使心臟麻痹的藥,故而失去知覺暈倒。”
“什麼?”宋代柔登時臉色大變:“你是說,筱麗中毒了?有人要害她,有人要在她的命?”
年傾歡也是一驚,好好的,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宋御醫可能查出是什麼毒藥?”
“倒也不是毒,只是一種能使人麻痹的藥物,等藥勁兒過了,宜嬪自然就會甦醒,不會對她的身子有任何傷害。”宋青如實道。
“那……”宋代柔聽着也是糊塗了:“下這藥的目的不是要取筱麗的性命,反而只是要她暈厥,這是爲何?”
宋青搖了搖頭:“臣已經擬好方子,請懋妃娘娘讓奴才跟着去取藥,帶回宮裡煎服就好。另外,宜嬪畢竟是才痊癒不久,不宜勞累,這些日子請以調養爲宜,多加休息。”
“好。”宋代柔只覺得這件事情沒有這麼簡單,看着宋青要走,她自然要加以阻攔。“宋院判請留步,今兒本宮請了年貴妃娘娘與裕嬪來宮裡品茗享用糕點,想必那毒就藏在這些糕點之中,筱麗許就是因爲進了些不乾淨的糕點才忽然昏厥,未免有不測,還是請宋院判逐一檢驗,弄清楚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本宮也好查問宮裡一應接觸過糕點的奴才。這件事情,既然發生了,就不能無聲無息的瞭解,否則傳出去了,本宮對皇上也無法交代。”
“是。”宋青雖然已經是院判,可還是要聽從宮裡妃主的吩咐。既然懋妃這麼說了,他也不好推諉。只得讓隨行侍奉的內侍監取工具來,逐一查驗。
“妹妹,我這麼做,你該不會有意見吧?”宋代柔試探性的問年貴妃。“雖然筱麗沒有受傷,但畢竟是已經被人盯上了。我想那藥之所以只是麻痹暈厥,而非取她的性命,便是幕後之人想要給筱麗個警告,警告她不要在奪恩寵,不要在皇上面前再爭寵獻媚。我身爲筱麗的姨母,不得不爲她出口氣,查出背後主謀之人。若因此而使得後宮不睦,娘娘可會怪我?”
這話裡話外,年傾歡多少也聽出了一些疑心。肖氏乃是懋妃最在意的人,她出事,也難免懋妃自亂陣腳。心裡雖然不悅,但年傾歡沒有計較:“理當如此,姐姐所言不錯,做法更不錯!”
聽了這話,宋代柔才勉強露出笑意:“那就多謝貴妃體諒了。”